153 打了白蓮花
蕭英臉色發僵,這一瞬間竟似說不盡的可怖。
他惱恨,恨透了貞敏公主。
為什麼貞敏公主一次又一次的打自己的臉,為什麼總是不肯乖順聽話。為什麼這個女人要一次又一次的,讓自個兒對她萬般失望,無能為力。他已然是給過貞敏公主機會了,對她軟語哀求,又折辱羞辱,步步緊逼,也不過是盼望貞敏公主能知曉錯了,迷途知返,對自己乖順聽話。
然而饒是如此,這個女子,卻也是始終不肯聽話。
這讓蕭英想起了六歲時候貞敏公主。
那一天,自己撞見了那個在御花園裡面玩耍的小女孩兒,粉琢玉雕,十分歡喜。
蕭英又被生母鞭打,鬱鬱不樂。可是那一天,那個漂亮的小公主,宛如一縷清潤的陽光,就那樣子出現在了蕭英的人生之中。貞敏公主和他分享蕭英其實並不愛吃的糕點,又頑皮又活潑,甜甜脆脆的說些小女孩兒幼稚的話兒。蕭英聽了,也並不覺得如何的膩味。
他死死的盯著貞敏公主那蘿蔔般雪白水潤的細胳膊細腿兒,一股子火熱的躁動如涌動的潮水一般,一下一下的湧上了蕭英的身軀。這也是讓蕭英花費了好大的力氣,方才生生的將自己克制住。只因為他那個時候,還只是個歲數不大的少年。他膽子還不夠大,心也還不夠狠。
而且,那時候自己也還沒這份能拿捏住皇族公主的本事。
然後那一天,那個小公主約了下一次再見面。蕭英上了心,記在了心裡頭。然後回了家,蕭英也是睡不著。赴約那一天,他手中死死的捏著一瓶子迷藥,捏得很緊很緊。
他也是不知曉自己為什麼自個兒要帶那麼一瓶子的迷藥,也許覺得要是貞敏公主被迷暈了,自個兒就能親一親,摸一摸這個小姑娘。
小女孩的身子,是這樣子的雪白水潤,嬌嫩無比。
溫柔的好似一朵嬌柔的小花,和兇悍的蕭夫人截然不同。
越小的女孩子,也越是可愛。
可是到了約定那一日,貞敏公主並沒有來。
十九皇子百里錦死了,貞敏公主早就忘記了和蕭英的約定。
而這檔子事兒,就好似一根尖銳的刺,就這樣子的扎入了蕭英的心裏面了。
這麼些年來,蕭英也是念念不忘,怎麼都是無法忘懷那一日貞敏公主的誓約了。
如今貞敏公主如此姿容,那一日失約帶給蕭英的屈辱,又湧上了貞敏公主的心頭。
他那陰沉如水的臉蛋之上,肌肉一根根的輕輕的抖動,眼睛之中卻也是更加不覺充滿了怒火。
倘若這兒是北靜侯府,蕭英也早就不知曉用多少手腕,弄得人見血。
可是在這兒,是大街上,許多雙眼睛瞧著,這是絕對不可能。
這些京城百姓固然是極為善忘的,可若自己當眾打了貞敏公主,他們一定不會那麼容易忘記。
他要將百里敏用鐵鏈子鎖起來,他要將百里敏用籠子關起來。
這嬌美多情,風姿綽約的公主,從此以後,便是自個兒溫香軟玉的禁臠。
然而如今,蕭英卻要將這一場好戲給演下去。
蕭英容色流轉了幾許黯然:「敏兒,雖家醜不可外揚,可是如今你居然當眾說這個。那麼為夫,卻也是不得不開口。你瞧著嬌美可人,可是實則,卻有那瘋癲之極。你一來到了我北靜侯府,那便是犯病了。」
貞敏公主大聲叫道:「我沒有。」
她只覺得鋪天蓋地的涼意頓時涌過來,只覺得冷得緊。是了,蕭英這個男人,委實也是太過於可怕,太令人心悸了。
他的無恥,讓人想都想不到。
蕭英瞧出了貞敏公主的急躁,他反而是氣定神閑。
「我是愛你如珠如寶,想不到你自己卻給自個兒弄了那麼些個傷痕,瞧著也是我見猶憐。公主,你這樣子嬌柔之軀,千金貴重的身子,又何苦這般作踐自個兒?」
蕭英不覺假惺惺。
貞敏公主不覺急欲反駁:「我沒有,沒有!」
那樣子,卻分明是有些焦躁。
她急了,只覺得全世界的人都相信蕭英的話兒,卻不肯聽自己說一說。那樣子的滋味,也是未免太過於難受。
貞敏公主死死的咬住了唇瓣,卻也是不自禁的品嘗到了唇舌間的一縷淡淡的酸楚之意。
蕭英輕輕嘆了口氣,一臉憐憫之色。
他畢竟自個兒歲數大了貞敏公主那麼多了,既然是如此,貞敏公主自然不會是蕭英的對手。
「你瞧你,如今又是犯病了,所以才從馬車裡面跑出來。衣衫凌亂,衣服都已然破了,頭髮如此繚亂,平白讓人看笑話。敏兒,你實實在在,也是不當如此糊塗的。我千方百計為你隱瞞,可是你卻這般模樣。」
蕭英惡毒無比的言語。
那嗓音,卻也是越發溫沉:「倘若我當真是打了你,今天又見過你的父皇母后了,怎麼他們就不理會?你是公主,我是臣子,雖然是你夫君,我怎麼能如此放肆?其實,這都是你自己有病,這些傷都是你自己弄的。」
貞敏公主厲聲說道:「不是,不是,是你打的。」
她只覺得蕭英怎麼可以這樣子的無恥,將這些話兒,說得這般的理直氣壯,令人可恨。
貞敏公主頭腦一暈,也是不覺撩起了衣袖。
她面上雖有淤傷,可蕭英到底也還是對貞敏公主那麼一張漂亮的臉蛋手下留情,並未捨得傷得十分嚴重。可是貞敏公主這身子上傷痕,卻是另外一回事情了。
她不覺撩開了衣衫,露出了白玉般手臂上累累傷痕,令人觸目驚心。
貞敏公主凄然說道:「這難道是我自己弄的?一個人怎麼可能對自己下這般狠手。侯爺,這都是你下的手,對我這樣子的狠辣。」
周圍嘩然之聲四起,畢竟貞敏公主這手臂上的傷,傷得極重。
這樣子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這樣子如白雪一般的手臂,居然有人狠得下這個心,這般相待。
這可是當真沒一點憐香惜玉之心,呵護愛惜之情了。
當然,那些目光之中,也是有些質疑之意,懷疑之色。
畢竟蕭英的那麼一番表演,也不能說一點兒用處都沒有。
就好似如今,在場這些人多多少少的,未免有些懷疑,貞敏公主神智可還正常。
眼前的女郎美雖極美,然而衣衫破了,髮絲凌亂,言語激動,而且甚至毫無貴女風範,撩開了袖子,讓尋常百姓瞧見她那高貴公主的手臂。
別說貞敏公主是皇族公主了,就算是個京城尋常百姓的妻子,那一條手臂也是只能夫君才能看,外人是不能看。
一個外人,盯著貞敏公主露出來的雪白如蔥根的手指頭,都已經算是格外的冒犯了。
貞敏公主身為皇族的公主,怎麼都一點兒也是不避諱這個?
這也是未免令人是極為狐疑的。
再來,就是蕭英這麼多年來,卻也是一直都是風度翩翩,沉穩有加。這個男人雖然是沉悶寡言了些,名聲卻也是不錯。京城裡面不納妾的男子很少,蕭英位高權重,算是難得的一個。元家也是對蕭英讚許有加,甚至還想挑個女兒再嫁過去。
這一直以來,也是沒聽說蕭英有什麼。
反而他撞見了貞敏公主,名聲毀了一些,拒了元家婚事,如今又被貞敏公主說打老婆。
貞敏公主傳聞之中容色殊麗,十分美貌,可是她既是公主,又是女子,認識貞敏公主的人必定也是不是很多。養在深宮,誰又知曉貞敏公主是什麼性子?
說來說去,蕭英虐妻之事,必定是也是疑點重重。
就好似貞敏公主一個高貴的公主,為什麼能跑在這兒來,哭訴蕭英虐待?
這些龍胤貴族但凡有了什麼醜聞,那不是應該打折手臂含淚吞?
哪裡能容得他們這些小老百姓瞧著看著。
然而饒是如此,畢竟貞敏公主那傷勢委實也是太過於觸目驚心,她自己也兼絕色美貌,殊麗之色。容貌好的人,總是有優勢一些。就好似如今,別人也是願意對貞敏公主有更多的同情。
這樣子一個如花美眷,倘若當真被人欺辱成這個樣兒,也是未免太令人覺得好生可惜了。
如此花樣美眷,如此艷色殊麗,如此春光楚楚,含淚的貞敏公主好似翅膀受傷的蝴蝶,輕輕的顫抖,流轉了那一縷異樣的凄美。
蕭英一股子惱恨之意,卻也是不覺在心口翻騰,頓時也是顯得說不出的難受,道不盡的憤怒。
他恨貞敏公主不夠聽話,而如今蕭英更恨則是,貞敏公主不應當露出那麼一條雪白粉潤的手臂。
這條手臂,是屬於蕭英的,只有蕭英能摸,也只有蕭英能看。
貞敏公主好大的膽子,居然膽敢把原本屬於蕭英的東西,如今不知廉恥的露在了那些個泥腿子的跟前,讓人恣意觀賞。
這個賤婦,賤婦!
簡直是不知羞恥。
沒出嫁時候,就拋頭露面,挑挑揀揀的去選男人。
等出嫁了,還居然將肌膚露出來給這些男男女女的瞧,簡直是下賤到了極點。
蕭英的手死死的捏成了拳頭,輕輕的藏在了袖子裡面。
他想要這樣子生生的將貞敏公主作踐死了好了。
蕭英言語之間卻也是不覺泛起了冷怒之意,呵斥:「好了公主,你還要丟臉到什麼時候。如今你的舉止,輕浮狂浪,居然在這麼多男人面前露出手臂。你不要臉,也不在意我蕭英的臉面,難道連你父皇臉面,龍胤皇族的臉面都是不要了?你這樣子的舉止,和流鶯娼妓有什麼差別?你還說自己沒有染病?哪個好人家的姑娘,會做出如你這般舉動。」
他的罵聲,也是讓貞敏公主的臉頰一陣子的蒼白。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旁一道清越的嗓音卻也是響起:「北靜侯此言差了,我瞧不是貞敏公主有病,是你出手打了她吧。人家嬌滴滴的少女,你為什麼這般心狠,居然是做出了這樣子辣手摧花的事情。我在元家時候,已經聽到了議論,我聽到元家的人說,你的原配妻子,元家秋娘,可是被你生生打死的死的。元家不敢將你得罪,也不好往外說,可是元家許多人都知道的。正因為如此,月砂知曉了此事,可是怎麼都不敢嫁入蕭家了。如今貞敏公主受傷,難道這一切種種,都是巧合不成?」
說到了這兒,元月砂卻也是不覺輕輕的嘆了口氣:「侯爺素行良好,若不是因為這樣子,陛下也是絕不會將女兒這樣子的嫁給你。貞敏公主有些任性,所以當公主哭訴時候,也會像在場各位一樣,心生疑竇。只怕,會覺得是貞敏公主的錯。唯獨我這個聽到了元家種種流言的元家女,卻也是清清楚楚知曉——」
她指著蕭英,清清脆脆的說道:「北靜侯蕭英,那就是個變態!」
元月砂說得這樣子直白,指證得也是鏗鏘有力,言語更是清清脆脆的。
聽得人心裏面也是不覺脆生生的,竟似流轉了幾許冰玉碰撞之意。
就是如此的坦然,如此的理直氣壯,指著蕭英鼻子罵他是個變態。
蕭英瞠目結舌,有那麼一瞬間,他腦子一片空白,想要在街上揮動拳頭,打死元月砂。
好在蕭英也是有些自制力的,絕不至於如此出醜。
他聽到了一層又一層的議論之聲,此起彼伏,熱鬧得緊。
只因為元月砂說的言語,實在是駭人聽聞,她口口聲聲,只說蕭英第一任妻子,是被蕭英虐殺而死的!
就好似蕭英清楚知曉那樣,越駭人聽聞的流言,別人才不會理會真假,卻越樂意去傳。
好似他虐殺了第一任妻子,又欺辱公主,這可比公主瘋癲更加令人覺得刺激。
當然,這並非那些他故意栽贓給貞敏公主的流言蜚語,而是實實在在的真實。
蕭英粗暴打斷:「昭華縣主在胡說什麼,你在污衊什麼?這些你可有證據?無非是些個毫無根據的俗浮流言!污衊之詞!」
元月砂嗓如清冰,對蕭英那駭人的戾色不聞不問,猶自淡然而清脆:「這些都是事實!你打死了病弱的原配,元秋娘死時候一身衣衫滿是血。你讓她流產多次,虧了身子,最後又被你虐打而死。你將元秋娘的陪嫁丫鬟一個個弄死,打死了春燕,折磨死了淑妮,最後連個沒長大的小丫頭都沒放過。否則我元月砂為何不肯嫁給你?只因為你是個雙手染滿了鮮血的惡魔,你可怕無恥,狠辣得緊。我便算出身寒微,想要攀個高枝,也絕不敢攀你這樣子的男人。」
她甚至向前了一步,對著蕭英,指責起來:「那些被你害死的女孩子,冤魂森森,都是瞧著你,都在侯爺周圍,等著將侯爺一塊塊的肉生生的咬碎,吃到了肚子裡面去。北靜侯蕭英,你不得好死!」
她說得有板有眼,駭然聽聞。
不錯,日子久了,這些事情已然是全無憑據。
可這口舌相爭,要的就是氣勢凌人,要顯得自己理直氣壯,十二萬分的有道理,有底氣!
最好是刺激了蕭英的瘋病,讓蕭英動手,讓滿京城的百姓瞧見了蕭英的醜態。
她也是瞧出了蕭英呼吸急促,分明也是極惱怒。
而且,必定還有一些心緒。
他曾經做過的孽,那些被蕭英弄死的女孩子,名字一個個的從元月砂的朱唇之中這樣子的說了楚來。
然而蕭英到底沒有動手,他卻也是伸手,鐵掌一般的手,死死的扣住了貞敏公主的手腕。
「公主,你跟我走,不要胡鬧。你就是聽了這個棄婦的胡言亂語,所以腦子都被說得不清不楚。走,你跟我走!」
他已然是不想人前和誰爭辯對質,如今只要將貞敏公主這樣子抓了回去,好生炮製。
今日之事,就算是惹得一些議論。
可是整個京城的流言蜚語,難道還會少了?
市井百姓總是興緻勃勃又容易善忘的,他們今天議論這個,明天議論那個。日子一久,那也是什麼都會忘記了。
元月砂眼底掠動了一縷怒火!
蕭英此舉,那是想要逃?
這可簡直是豈有此理!
她驀然向前,可那沒有受傷的手臂忽而被人輕輕一扯。
一回頭,自然瞧見了周世瀾那張英俊而多情的面容,那雙眼睛裡面流轉的狐疑和擔切。
元月砂不能夠再插手了,只因為元月砂再無插手的理由。
蕭英是貞敏公主的妻子,宣德帝是貞敏公主的父皇,元月砂沒有理由再留下貞敏公主。
倘若元月砂當真引誘蕭英暴怒,人前失態,可能這一切,還會有些許不同。
可偏生蕭英善於隱忍,並未如此。
元月砂再不依不饒,也沒有什麼用,何必再勉強呢?
可周世瀾卻瞧見了元月砂眸子裡面透出了清潤而璀璨的光輝,那一雙眸子漣漣生光,卻仿若有濃濃灼熱之意,熾火之情。
不到最後一刻,她偏要勉強。
就好似領兵打仗,就算是磨至最後一兵一卒,眼睜睜瞧著戰至了最後絕境,她也是絕不會認輸。
這世上也許有許多將領,懂那鬆弛之道,知曉先且退讓。
可是飛將軍青麟是個野孩子,她只懂得不顧一切的向前,是根本不會有絲毫退縮的。
周世瀾也許會退縮,可她元月砂,決計不會。
少女一雙眸子流轉了縷縷清寒,宛如皎潔的月輝,是如此的明潤。
周世瀾不覺一怔,手指頭也好似沒有了力氣,忍不住輕輕的鬆開。
與此同時,貞敏公主眼底也是流轉了一縷濃濃的恨意。
她眼瞧著蕭英拉著自己,好似就準備這樣兒,拉著自己回到了北靜侯府,然而就讓自己死在那兒。
既然是知曉自己要死了,難道自個兒就要如此乖乖順順的,任由蕭英這樣子的將自己拉回去?
不成的,這是絕不可以的。
貞敏公主臉頰也是不覺流轉一縷極不甘,極惱恨的心思。
她驀然垂下頭,狠狠的咬了下去,彷彿要將自個兒所有的力氣都是放在了玉齒之上。
這樣子一咬,咬破了蕭英皮肉,咬出了血,甚至要將蕭英一根手指頭咬下來。
便是蕭英,也是受不了這樣子的劇痛,驀然重重的一甩,將貞敏公主甩到了地上。
一時之間,卻見塵土飛揚,染滿了貞敏公主的身軀,也將貞敏公主摔得有些疼了。
可這一身的酸痛,卻掩不住貞敏公主心中的酸痛。
好狼狽,打從她生下來,什麼都是最好,別人眼睛裡面都只有羨慕。
她連一根釵顏色不好看,都是會換掉。
可是如今,她什麼都撕破了,在那些最尋常的京城百姓跟前,哭訴自己被夫君虐待,堂堂公主,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她的尊嚴,還有種種驕傲,已經是毀在了這個時候。
從今以後,別人眼裡的貞敏公主,就是最可憐,最愚蠢的女人。
如今她穿著破損的衣衫,亂著頭髮,滿身沾滿了京城街道之上的灰塵泥土,摔得說不出的難看。
到了這個,到了這個時候,貞敏公主卻也是已經不知道怎麼樣爬起來了。
別人同情、憐憫的目光,同樣是對貞敏公主深深的嘲諷。
蕭英瞧著被貞敏公主貝齒咬得鮮血淋漓的手,今日所有的怒氣,就好似噴泉一般,一下澎湃無比的噴涌而出,讓蕭英惱恨極了。
「你好歹也是公主,不知曉愛惜臉面,蓬頭垢面,不知廉恥,不知道順從夫君,當眾露出了手臂,做出了種種醜態。如今,你跟好像狗一樣,學會咬人了。百里敏,你簡直無可救藥。你瞧瞧自己是何等模樣,這般摔在地上,成何體統。」
蕭英句句辱罵,傳入了百里敏的耳中。
像狗一樣?
貞敏公主忽而覺得眼眶一熱,淚水一滴滴的順著臉頰垂落,輕輕的滴落在了地面之上。
就在這時候,晃過了一雙點塵不染的白鞋,入目一片雪白清潤的衣服角。
陽光明潤,輕輕的灑在了那雪白衣襟上,彷彿給那透亮的陽光,卻也是沾染上了一縷淡淡的清涼之意。
這污穢不堪的世界,仿若一下子就來了一片透亮的乾淨,將這整個世界,壓得整整齊齊的。
那雪白的衣衫兒上,用淡墨色的絲線綉了墨色的竹子,淡淡的水墨色或輕或重的染滿了男人的身軀。
那個人的足步很是輕微,故而來之前,並沒有什麼動靜。
然而周圍的人聲卻也是漸漸的消停下去。
就連蕭英臉上,也是禁不住流轉了幾許忌憚之色。
而這樣子的人,也只有一個。
他容貌姣好,卻性子極狠,與此同時,又清若白雪,點塵不染。
仿若全世界都是深深淺淺的污穢,唯獨他卻是乾乾淨淨的。
貞敏公主閉上眼睛,不覺在想,這樣子的人,這個世界之上當然也只有一個。
她不覺輕輕的抬起頭,睜開了眼,目光有些痴痴的往上移。
入目卻是一張凌厲而俊美的面容,又蘊含了不盡的倨傲和高潔。
都察院左御史風徽征!
傳聞之中,風徽征高高在上,狠辣入骨,又不沾染半點污穢。
是了,是了,若這天底下有一個人能救自己,那就是風徽征。
風大人品行高潔,不畏權貴,是一等一的好官。他足智多謀,又得陛下信任,父皇也是對他寵信有加。只要風徽征肯出手,那麼自己就有救了。
貞敏公主眼底頓時點亮了希望,讓貞敏公主一雙眸子頓時變得亮晶晶的。她不覺輕輕的伸出手,探向了眼前這片明亮的光輝,只覺得風徽征好似就是純潔的神明,會輕輕的垂顧。
貞敏公主煙花一般的眸子含淚,顫聲低語:「風大人,你救救我呀,救我呀。」
卻也是言語切切,顫聲哀求。
她忍不住輕輕的伸出手,好似要抓住眼前這麼一片盈盈雪白。
這讓蕭英瞧得嫉意漣漣,好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居然當著自己這個丈夫,如此含情脈脈的看著另外一個男人。
只怕是,想做風徽征的女人了吧。
風徽征也輕輕的伸出手,不過也是並沒有握住貞敏公主顫抖的伸出來的纖弱小手,而是將那一片潔凈的手帕,輕輕的塞入了貞敏公主手中。
他淡淡的說道:「公主,你身上髒了。」
貞敏公主下意識的握住了那片風徽征遞過來的乾淨手帕,這片手帕很是素凈,也是沒什麼多餘的刺繡。只在那帕子邊兒上小小的一角,添了那麼一朵並不如何起眼的竹枝。
這片手帕,就好似風徽征一樣潔凈,就好似風徽征給予貞敏公主的希望一樣,讓貞敏公主死死的攥住在了手中。
而饒是如此,蕭英卻也是不自禁的繃緊了身軀了。眼前的風徽征,蕭英是熟悉的。這個男人,是如此的聰慧,又是這樣子的難纏。幾次三番,他也是吃過風徽征的虧,所以需要處處小心。蕭英嗓音也是不由得有些沙啞:「怎麼風御史難得風塵僕僕,回到了京城,不忙著去陛下跟前領功勞,卻來管我蕭家家事?這件事情,居然是這樣子有趣?」
他冰冷的目光盯住了貞敏公主,貞敏公主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不應該生那麼一張好生漂亮,蠱惑人心的面孔,所以才會四處勾引些個男人,下賤得很。
面對著貞敏公主期待的眼神,蕭英深邃的目光,風徽征那俊美凌厲的容貌卻也好似古井一般平靜無波,好似生不起那半點波瀾。
那張俊秀的面容,縱然有萬般艷煞的風情,卻也好似玉雕一般,難掩骨子裡面森森涼意。
風徽征緩緩說道:「這是侯府家事,也是陛下家事,若公主有何委屈,陛下自可裁決,大約也是輪不著都察院理會此等內宅之事。」
貞敏公主手一松,那片雪白綉了翠竹的手帕就輕輕從貞敏公主手中滑落,輕飄飄的的落在了地上。
蕭英聞言,心裡也是忍不住冷笑了兩三聲,更是不自禁有了些個得意之色。
是了,風徽征看似橫衝直撞,可是那些事情可以理,那些事情不必理會,那也是門兒清。
否則他又何至於能成為宣德帝的寵臣?總不至於靠著風徽征那樣子的一張漂亮皮囊。
更何況權衡利弊,難道當真為了一個貞敏公主,就在東海岌岌可危時候,除掉他這個北靜侯,動搖整個龍胤江山?
不錯,女人可以不懂事,感情用事。可是風徽征是個男人,還是如此的聰慧,自然也是應當明白這個道理。
想到了這兒,蕭英甚至不自禁的略略有些得意。
風徽征那雙清冷的眸子,卻是寒光閃閃,盯住了貞敏公主,竟似不依不饒:「公主的家事,我是管不著的。可是縱然公主是金枝玉葉,卻也不能為所欲為。倘若有什麼違背了律令之處,我自然依法處置,絕不輕饒。縱然公主是陛下愛女,是侯府正妻,仍也無法阻止風某處置公主。」
他瞧著貞敏公主渾渾噩噩,看著貞敏公主臉上那麼一縷失魂落魄,徹底失望,卻也是不自禁的輕輕的一皺眉頭。
風徽征瞧著那片落在了地上的手帕,如今沾染了灰塵了,可真是令人厭惡。
其實他早瞧了一陣子了,他知道貞敏公主想要自己來救救他。
可是這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子的,倘若你有了什麼事兒,倘若你處境堪憂,千萬千萬不要指望別人能拼盡一切來救你。
這世上能夠救你的,永遠就只有你自己。
就那樣子抓住機會,死死的捏住在手中。而不能像貞敏公主這樣子,垂頭喪氣,萬般失望。自己塞入了貞敏公主的手帕,也是讓貞敏公主輕飄飄的鬆了手,就這樣子的落在了地上。
蕭英在一邊言語,口氣也是和緩了許多了:「風大人放心,回去之後,我自然是會好好教導貞敏公主,讓她懂些個禮數。」
今日貞敏公主鬧出了這麼些個事情,等蕭英回去了,一定是要好好的炮製。
風徽征對蕭英升起了一股子難以言喻的厭惡,他攏眉,忍不住想著,大約貞敏公主畢竟是被蕭英折騰夠了,所以才這般神思不屬。
真是可笑,百里聶不是說他這個妹妹還算聰明嗎?
風徽征卻也是不覺緩緩言語:「只怕公主並不肯收斂性情,就仍然好似今日一般,居然衝撞了睿王妃。睿王妃是東海貴客,陛下也是很尊敬。誰要是加以輕慢了,陛下也是不會饒了去。陛下尊敬睿王,更只盼望東海與龍胤,能夠一派和樂。身為臣子,也自然是要以陛下心意為重。」
貞敏公主忍不住酸酸澀澀的想,風大人對自己不理不睬,縱然在外邊有傲骨之名,其實也不過如此。
她不會如何的見怪,可是為什麼風徽征卻是不依不饒呢。
彷彿就算自己如今受盡了痛楚,風徽征還是一點兒都是不滿意的。
仍然說自己這個公主刁蠻,一無是處。
元月砂卻不這麼看,風徽征這個高傲的男人一向自大,心計又深,手腕又狠,自命不凡。他怎麼會輕輕巧巧的放開貞敏公主,讓貞敏公主從他眼皮子底下被蕭英帶走呢?這可是對風徽征的奇恥大辱啊。
元月砂可不覺得風徽征能夠忍耐。
這個男人,如此心計,這般手腕,句句言語,已然是讓元月砂若有所思,深有體會。
風徽征不是說了,家事關不了,可是倘若貞敏公主犯了什麼國法,當著風徽征犯了什麼錯處。那麼就算貞敏公主是陛下的女兒,蕭英的妻子,那麼風徽征也要做一個青天大老爺,鐵面無私,將貞敏公主拿下。
如果這個是暗示,那麼接下來的言語就是明示了。
他責怪貞敏公主得罪了東海而來的貴客,要知曉這些貴客是連宣德帝都得罪不起了。
倘若貞敏公主犯下了過錯,蕭英必定不能帶走貞敏公主了。
剛才貞敏公主雖然冒犯了人家,可是人家睿王府大度,已經是原諒了貞敏公主。
既然是如此,自然是需要貞敏公主再冒犯人家一下,還要冒犯得狠一下。
元月砂不懷好意的目光,頓時落在了東海睿王妃龍輕梅身上。
龍輕梅是女海盜出身,武功了得,而且心狠手辣。反而貞敏公主嬌滴滴的,一點武功都是不會。倘若去冒犯龍輕梅,只怕龍輕梅把她當做朝廷安排的刺客,一不小心就將貞敏公主給弄死了。
然後就是石煊,石煊這個混賬同樣下手無情,就算對著漂亮的姑娘,也是根本不會憐香惜玉。
接下來剩下的人選,那就是呼之欲出,十分明顯了。
那就是李惠雪。
李惠雪嬌柔,不懂武功,又很善良。
就算是貞敏公主,去打李惠雪也是不會有任何問題,想來也是能打得過。
李惠雪既然是如此純善,又是有心救貞敏公主,那麼受那麼一點兒小小的苦頭,大約,也是不會在意吧。
畢竟,那可是是純善之人。
元月砂嘆了口氣,輕輕的來到了貞敏公主身邊,在貞敏公主公主耳邊說了幾句。
別人只道元月砂在安慰貞敏公主,可是貞敏公主一雙眸子卻也是頓時變得有些古怪了。
蕭英一陣子的急躁,他自然是覺得,元月砂居然安慰貞敏公主,說的話兒讓蕭英也頓時有些個不安。
而蕭英,也是想伸手拉回貞敏公主,免得再節外生枝。畢竟今日節外生枝之事,實在也是太多了。
他也自會小心,不會讓貞敏公主有機會再咬自己。
然而就在這時候,貞敏公主卻忽而跳起來,居然是衝到了李惠雪面前,一揚手,啪的一巴掌打過去:「好你個李惠雪,你憑什麼對我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