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百里纖錯算
百里纖聲聲狠戾,咄咄逼人。
她更頗具心計,將元月砂和父子兩人糾纏之事,攪在了元月砂服飾逾越的事情上來說。
仿若證明了元月砂服飾逾越,便能證明元月砂水性,做出痴纏不堪之事。
元幽萍頓時流轉幾許不忿之色,不覺說道:「纖小姐何必咄咄逼人,說了這麼些個極不中聽的話兒。月砂也有縣主頭銜,陛下親封,也算是宗室之女,身份尊貴。這牡丹花刺繡,為什麼不能用。」
聽到了元幽萍這樣子說,元月砂非但沒有歡喜,卻反而不覺輕輕攏起了秀麗的眉毛。
元幽萍這樣子說話,卻說得錯了。
其實錯用牡丹花刺繡,這並不算是一件如何大不了的事情。龍胤立國之初,雖然有這個規矩,可是如今早沒多少人在意,也沒多少人記得了。譬如當初,龍胤太祖有令,所謂商戶,卻也是不能著絲帛,穿皮靴。有些商人的輕薄兒郎,穿著皮靴出來招搖,連一雙腿都被斬了去。
然而如今,江南之地商賈極富,這條禁令早沒什麼用處。
就連京中女郎,偶爾手帕荷包之上,綉一朵牡丹花,綉著好看,那也是沒人理會。
元月砂確信,自己絕不會因為誤用牡丹,受到任何的責罰。
反而百里纖如此姿態,別人只會覺得百里纖小題大做,咄咄逼人。
可元幽萍偏偏提到了縣主身份,提到元月砂配不配用,這卻正中百里纖下懷。
果然百里纖眼底光芒大作,竟似精神一振,更不覺冷笑:「元大小姐怎麼如此糊塗,她這個縣主本不值錢的。所謂宗室之女,便是要上過宗譜才作數。就好似纖兒,如今宗譜上有纖兒的名字,更沒有因為母親被褫奪世子妃的封號,因此除名。那麼算起來,纖兒才是貨真價實的宗室之女。」
「當年逆王石修,區區外姓王,便以攝政王姿態掌控朝政。皇族封號,更讓他不要錢的到處撒,一點兒也不當一回事。其後石修被誅,皓王當政。一名宗室無名的偽公主,卻穿戴進貢的絲綢,便讓皓王以那逾越之罪處死。其理由便是,宗室無名。如今元月砂宗室無名,那便是僭越之罪,若是皓王仍在,那便是應該活活處死。」
其實誰都知曉,皓王當年處死那個偽公主,其原因便是殺雞儆猴。
單單僭越之罪,那偽公主其實不必死的。甚至於這名偽公主,不過新王彰顯自己權力的犧牲品。
可事涉皇族先輩,誰又能說不是呢?
既然如此,百里纖口口聲聲說元月砂犯了死罪,誰也不好反駁。
畢竟例子在前,不容人相駁。
元幽萍也似怔住了,不覺吃吃說道:「可月砂這個縣主,乃是陛下所封,難道你言下之意,竟然是陛下做錯了不成。」
百里纖卻是有恃無恐,竟似成竹在胸:「她一個元家南府郡旁支,商女生出來的女兒,破落戶出身。因為薄薄捐了些個資產,稍稍有了些個功勞,陛下給予封號,是給她賞賜嘉獎,這已經是無上榮耀。難道還當真將這等俗物充作宗室之女,尊貴之軀?若還敢有此要求,那便是貪得無厭,不知廉恥不知分寸。」
百里纖這樣子當眾辱罵,內心之中卻也生生透出了極快意甘美。
這些日子,她眼睜睜的瞧著百里冽對元月砂那樣子的愛惜情重,算計元月砂卻又幾次三番容人逃脫。
如今終於有些個機會,將元月砂狠狠作踐,踩到足底。
要將元月砂那錦繡麵皮狠狠的撕開,讓別人瞧一瞧,她是何等卑賤之物。
什麼縣主之位,這些通通不過是宛如煙塵一般東西,一撕就碎,當不得真。
元月砂眼底卻掠過了一縷異色。
百里纖處處針對,也並非一日兩日。
不過今天,百里纖言談對答,好似準備好的一樣,是故意針對自己的。一問一答,卻是在削薄自己出身,讓自己顯得極為卑微。
一時之間,這位纖小姐卻也好似變得聰明了,這可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若不是突然開竅,也許這其中另外有一些十分有趣的東西。
而元幽萍竟似被逼得說不出話來了,一雙眸子之中隱隱有些淚水閃動:「月砂,她,她哪裡如你說的這般。」
旁人只覺得這位元家嫡出的大小姐人品甚是敦厚,不過元月砂確實如百里纖說的那般,出身是極為不足。
任如何舉止優雅,落落大方,她到底並不是打小尊貴的小姐。
百里纖卻不覺含酸:「頂著那麼一張嬌柔懂禮的臉蛋,到底是南府郡出身,骨子裡比誰都貪心。就好似這件衣衫,不是你,配不上的,卻硬要穿戴,以為自個兒有這麼個資格。實則到底出身下賤,這可是僭越。」
元月砂手指輕輕拂過了裙擺,那淡綠色的綢緞之上,綉著一朵朵潔白的花朵。衣衫輕輕的搖曳晃動,那些個花朵一朵朵的也是綽約生姿。
她瞧著裙擺上的刺青,耳邊聽著元幽萍似想要說什麼,可是元月砂卻也是搶先說了。
「可是纖小姐誤會了,月砂衣衫上的刺繡,並不是牡丹。」
元月砂忽而開口,抬起頭,對望百里纖,一雙眸子平靜無波。
元幽萍一愕,旋即附和:「是了,月砂並無僭越,衣衫上的刺繡並不是牡丹花,而是——」
元月砂接過話頭:「而是芍藥。」
元幽萍點點頭:「正是芍藥。這芍藥和牡丹兩種花看似相似,其實是不同的。這兩種花的花朵兒瞧著很相似,實在不容易分辨出來,唯獨葉子不同。一個葉片狹長,一種卻是扁平舒展。月砂裙擺最下面幾朵花兒,也綉了幾片葉子襯托,是長長的葉子,芍藥才會有。纖小姐,你今日咄咄逼人,可是卻是個誤會。」
元月砂溫溫柔柔的說道:「月砂素來很懂規矩,並不會做出什麼僭越之事。」
眾女的目光都不覺在元月砂的裙擺逡巡,那裙擺之處果真是有幾分長長的葉子,似也足以證明元月砂的清白。
百里纖聽了,眼底幽火濃濃,卻自然是並無歉意。
她非但沒有歉意,反而仍然嘲諷之色濃濃:「是了,元二小姐總算是知曉分寸,知曉自己身份地位是何等地步,不能穿戴尊貴姑娘才能穿戴的衣衫。這野雞不是插了彩羽,就能充作鳳凰。山雞再如何的搔首弄姿,可那也仍然不過是山雞,一身的卑賤之氣,卻也總是洗不幹凈的。」
這句句羞辱,若換做別的姑娘,不是被羞得掩面就走,就是氣得和百里纖理論。元月砂兩樣都沒有做,只是沉沉的看著百里纖。
而元月砂的沉默,非但沒有讓百里纖住口,反而越發讓百里纖咄咄逼人:「故而有些人不知自重,想要攀附上宣王府,葷素不忌,可惜沒有這個機會。一轉眼,又想做北靜侯府的填房,難怪蕭侯爺對你不咸不淡的,瞧來打心眼兒里瞧不中你的出身。」
元月砂驀然淚水漣漣,掏出了手帕,輕輕的擦過了臉頰。
這花亭之中,頓時響起了元月砂輕輕的哭泣之聲。
元月砂斷斷續續的說道:「纖小姐,我,我沒有,我從來沒這個心。你又怎麼可以,這樣子說你的哥哥和父親?至於北靜侯府,我,我從來沒想過要高攀。我身份卑微,又怎麼敢有這種心思?」
這樣子楚楚可憐,委曲求全,亦越發襯托出百里纖的霸道。
百里纖為之氣結:「你手段厲害著呢,你裝出這麼副楚楚可憐的樣兒給誰看?這狐媚子的樣兒,是給男人看的。你道我會在意這上不得檯面的手段?」
然而無論元月砂這般手段上不上得了檯面,此時此刻,百里纖就是不佔理的胡攪蠻纏。
既然元月砂衣裙之上並不是牡丹,也是沒有僭越。
那麼百里纖的不依不饒,便不是那得理不饒人,而是無事生非。
元月砂輕輕抹去了面頰上的淚水珠子:「無憑無據,纖小姐這樣子攀誣,月砂並不覺得羞愧,又有什麼需要裝模作樣的。反而是纖小姐,無緣無故,冤枉別人,才會讓人瞧不起。」
她這樣子說話兒,柔軟之中蘊含了一股子淡淡的堅韌味道。
元月砂為之氣結,她惱恨不已,元月砂習慣用一些狐媚的手段,心計也頗深。故而每一次,人前都好似自己無理取鬧,卻總顯得她純良無辜。
可元月砂的這張畫皮再好,自個兒也是定然要將之給揭下來,甚至狠狠在地上踩幾腳才甘願。
百里纖氣得渾身發抖,惱恨無比:「我娘鬧得如此地步,還不是你害的。」
元月砂一雙沁潤的眸子裡面含著幾縷淚光,那眸光有些深邃,手帕掩住了唇瓣,卻輕掩住唇瓣一縷淺淺的笑意。
「纖小姐,清夫人得此處置,是因為她不休德行,又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這樣子的質問,頓時也是讓百里纖為之語塞。
這樁事情,自然是和元月砂有關係的。
赫連清故意引元月砂過去,想要讓別的人瞧見元月砂和百里冽私會的醜態。可是卻沒曾想到,作繭自縛,居然連世子妃的頭銜都是丟掉了。
而原本應該出乖露醜的元月砂,卻是不知所蹤。
這樁事情若是與元月砂無關,她是怎麼也不會相信的。
可是這些話兒,又怎麼能在別人跟前提及?
一時之間,百里纖為之語塞。
在別人眼裡,更顯得百里纖理虧。
貞敏公主打圓場:「阿纖,今日風和日麗,鳥語花香,皇宮裡的花兒也是開得十分有精神。何不放開胸懷,何必為了一些瑣碎的事情爭執呢?」
百里纖聽了,眸光輕輕的閃動,不置可否。
那些貴女眼見百里纖安分下來,也略鬆了口氣,只覺得這才是應有之舉。今日是貞敏公主挑選夫婿的大好日子,可百里纖卻偏生在這兒鬧騰,雖然針對的是元月砂,卻也讓貞敏公主沾染了幾許晦氣。
百里纖目光輕閃,落座飲茶。
只有她自己知曉,之所以安分起來,是因為接下來還有一個更有趣的計劃。
而這個計劃,足以讓元月砂身敗名裂,當眾出醜。
故而如今,她才暫且隱忍。
元月砂自詡很聰明,可是如今卻早已經是陷入了陷阱之中。
等一下下,一定能將元月砂扒皮拆骨,萬劫不復。
想到了這兒,百里纖眸子裡面卻也是不覺流轉了縷縷幽光。
而元幽萍卻不覺攏住了元月砂的手掌,輕聲細語的安慰:「月砂,我也是知曉你委屈。那個百里纖,分明就是故意挑你的不是,尋你的晦氣。其實,你實在不必理睬她的。哎,我也是知曉你的委屈。可誰讓她是宗室之女,高高在上,這樣子欺辱你,貞敏公主也不過是不輕不重說一句。月砂,我也替你委屈的。」
元家三個嫡女之中,元月砂覺得最容易相處的,就是這個元幽萍了。
元幽萍性子比較沉悶,正因為這樣子,故而也是少了幾分的野心。
她與元月砂沒什麼需要爭的,心裡也許瞧不起元月砂,可打小的禮數也是不會讓元幽萍很明顯的表露出來。
如此淡然相處,雖然談不上如何交心,至少也是面子上和諧的。
可饒是如此,並不代表元月砂和元幽萍能熱絡到如此地步。
元月砂有些小小的潔癖,更不喜歡跟人肢體上的接觸。如今元幽萍握住了她的手,雖然是安慰她的意思,可是卻並沒有讓元月砂產生類似感動之類的情緒。
相反,她覺得自己在儘力忍耐,才沒有從元幽萍手裡抽出手。
若是此刻將手給抽出去,卻也是未免顯得太突兀,才沒有姐妹情了。
元月砂眸子裡面透出了縷縷的幽光,她實在是忍不住好奇,元幽萍這突如其來的友誼,背後到底隱藏著什麼。
正如她從來不相信元老夫人會將自己當做女兒,如今她也是絕不相信,元幽萍會將自己當做好姐妹。
然而元月砂面頰之上,卻頓時流轉了幾許感動之色。
正在此刻,元月砂耳邊略略聽到了喧鬧之聲。
她抬起頭,頓時見到了一道絕美之姿,盈盈而來,一舉一動,無不極美。
除了號稱京城第一美人兒的蘇穎,旁人竟難有如此的風姿。
她下撒一條縷金百花穿葉群,耳垂一對白玉含翠流蘇耳環,發間一套翠玉頭飾,畫了娥眉,略掃脂粉,妝容卻是素凈。蘇穎原本便生得美,竟使得人不覺想起不讓脂粉污顏色這樣子的話。
伴隨蘇穎盈盈而來,卻嬌艷華貴,美艷無比。
一時之間,眾女的目光頓時被蘇穎所吸引,誰往蘇穎跟前一站,頓時不覺為之而失色。
這樣子的美麗,原本是人間殊色,使得人嫉妒之餘,又不覺有著說不出的艷慕。
「蘇大小姐人美麗,今日配飾也似不同,尤其是這一雙耳垂,雕琢出色,雪中帶翠,晶瑩透亮,可當真是難得。也不知曉是什麼玉,我以前竟似也沒瞧見過。」
一旁,也自少不得有人奉承。
蘇穎緩緩說道:「是外祖家在北域新開了玉礦,新採的青田玉玉質十分出色,竟似比從前的和田美玉還勝幾分。外祖母不信,還道誇大其詞,令人送一塊玉石入京品鑒。那一塊玉石開了,做了幾件首飾,家裡姐姐妹妹分了戴。」
蘇穎的外祖家洛氏,所蘊巨富,誰都難敵。京中那琉璃寶塔,灼灼生輝,便是洛氏當年斥巨資建造,討好朝廷。
故而這世上奇珍,皇宮之中不見得有,蘇穎卻是能戴。
尤其蘇穎這一雙耳環,水頭極好,流蘇輕搖間,更襯托蘇穎面頰透出了瑩瑩光彩。
蘇穎臉蛋兒輕側,流光溢彩,更令人目眩神迷。
元月砂原本跟她在南府郡有些過節,可是蘇穎眸光輕輕的掃過了元月砂,眼底竟似沒有絲毫的波瀾,仿若以前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更絕不似百里纖那樣子人前大吵大鬧,和元月砂加以爭執。這一派富貴雍容的絕美氣象之中,蘇穎更好似遙不可及的女神,高高在上,令人想要折服。
蘇穎唇角卻浮起了淺淺冷笑,原本在南府郡,那樣子的小地方,自己居然還要去理睬元月砂,本來就是失策之舉。如今到了京城,元月砂和自己便是天地之別,她這個南府郡的女郎,卻好似足下的泥土,她連讓自己跟她說句話都不配。要對付元月砂,自個兒只需要稍稍動動手指頭,那自是有人幫襯的。
可便是在這時候,一道含酸嗓音卻不覺響起:「蘇大小姐今日刻意打扮,極盡修飾,隨隨便便的一件首飾,都是貴重得緊。不過故意這般招搖,可是故意跟貞敏公主爭風?」
在場也有別的女子這樣子想,可是好似這般輕輕巧巧說出來的,卻也是只有薛靈嬌這樣的怪胎一個。只見她眸光流轉,幸災樂禍,竟似看熱鬧不嫌事大。
旁人的面色不覺僵了僵,唯獨蘇穎,她自始至終,面上淺淺的笑容卻也是沒有稍改。
她悠然無比的說道:「薛五,你又胡說了。若是別的淺薄女子,也許會這樣子想。可是貞敏公主,她天生就不用嫉妒任何人,也是不會被任何人比下去。我今日打扮好些,也不過是給這錦繡一般的日子增加幾許鮮亮之色,也絕不會壓了貞敏公主的風采。」
說到了這兒,蘇穎輕輕的一笑,笑容宛如玫瑰花兒一般的嬌艷欲滴,卻輕輕的坐在了貞敏公主的身邊。
她是極盡妍麗,而貞敏公主卻清雅素凈,卻宛如春花秋月,各有風姿,誰也是沒有將誰生生壓下去。
就算是薛靈嬌,此刻也是咬咬牙,說不出別的話。
就在此刻,蘇家的四姑娘蘇櫻急匆匆的跑過來,臉蛋也紅撲撲的。
她手指按住了胸口,一陣子的喘氣,顯得格外的嬌憨。
「那些要比武的少年郎,要從西華門去御武場了,哈,一個個騎著馬兒,好神氣。」
有人忍不住笑話她:「小妮子,可是春心動了,你年紀還小,還用不著說親呢。」
蘇櫻被逗得臉頰紅撲撲的,可是這些小妮子們,該瞧的還是要去瞧的。
她們紛紛離席,又攛掇著貞敏公主一塊兒去瞧瞧。
貞敏公主平素冷靜自持,仿若萬事不縈繞於心,可是如今也被逗得臉都紅了,並沒有十分反對排斥。
元月砂瞧著眼前的鮮活場景,這是她到了龍胤京城,第一次見到的瞧著的生動場面。
這些貴族女郎,雖年紀還小,可如斯環境,一個個也是調教得滿腹心計。也並不會因為年紀小,就顯得單純些許。
可是年輕的女郎,愛慕英俊的少年,憧憬著美好的姻緣,這似乎就是女子與生俱來的本性,誰都會有這樣子心思的。
春生心動,年少而慕艾。
就連打小沉穩的貞敏公主,她縱然對未來婚事毫無興緻,可是此時此刻,那心裡竟然也是沒來由有那麼一縷期待。也許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麼意外的驚喜呢?
唯獨元月砂,她一雙眸子宛如幽幽的古井,一顆心也好似沉沉的荒漠。
這些個年少飛揚的青春,和她這樣子冷血的妖物是沒有絲毫的關係。
正因為不男不女的存在,元月砂一生之中卻也是從來沒有過任何的期待和嚮往。
那些女郎離開,蘇穎故意留得遲些,捏住了蘇櫻的手。
她壓低了嗓音,苦口婆心:「小四,雖然你歲數還小,可是你這樣子蹦蹦跳跳,張口就是那些少年兒郎。如此舉止,總是有些不穩妥。若是損及你的名聲,留下了什麼輕狂之名,那就不好了。」
蘇櫻臉蛋紅撲撲的,也認了錯。
眼見蘇櫻對自己如此的服帖,這樣子的聽話,蘇櫻內心有一縷得意,一絲輕蔑。
她雖然是蘇家養女,可仍然能管教蘇家嫡女。
蘇櫻沒什麼心機,容貌才智都遠遠遜色自己。往自己跟前一站,那也不過是自己的陪襯,連自個兒的一根手指頭都不如。
洛家其實是蘇櫻的親外祖,可那又怎麼樣,這藍田玉切了,蘇穎挑了幾樣絕好的首飾,卻沒輪到蘇櫻這個親外甥女。
誰讓洛家的人覺得蘇櫻輕佻,又有許多別的毛病呢?
相反蘇穎,反而更像是洛家的親外甥女。
而蘇櫻呢,還對蘇穎極為佩服,言聽計從。
可這樣子的傻子,她才還好留著,做個姐妹情深的好工具不是?
倘若當真是個妖嬈會鬧騰的,蘇穎怎麼也不能讓她好好的不是。
正在這時候,花叢之中有那麼一道目光,死死盯住蘇穎,眼底痴色不絕。
那一雙眸子,蘊含了說不盡的貪婪,道不盡的仰慕。
蘇穎似有所覺,若有所思。
她微微一笑,一攏髮絲,平添俏麗。
蘇穎放過了蘇櫻,蘇櫻蹦蹦跳跳的走了。
而她故意支開宮娥,盈盈走了過去,走到了那男人跟前。而那個男子,赫然正是宣王府的百里麟,赫連清最疼愛的兒子。
蘇穎輕柔的嘆了一口氣,似也有幾分為難之色,絕美容顏之上也似有幾許淡淡的委屈。
「阿麟,你知曉我素來就不愛算計這些的。只不過,那元二小姐總是過了些。無論如何,我自是要幫襯你一二。」
百里麟痴迷於蘇穎的絕色風姿,早就心醉神迷,什麼話兒都是說不出來了。
蘇穎絕世聰慧,小小算計,必定能擺布得那元月砂生不如死。
而男人這樣子神魂顛倒的表情,卻也是最能取悅於蘇穎的。
在南府郡,她在元月砂手中吃過虧,卻從未忘記。只不過如今已然是回到京城了,她那一雙素手纖纖,自然也是不能再沾染什麼污穢。縱然是算計元月砂,她在京中自然可以隨意挑選替自己出手的棋子。
宣王府的清夫人和元月砂結仇,百里麟又對蘇穎傾倒。既然是如此,百里麟也輕輕巧巧的,成為了蘇穎挑中的木偶棋子。
在蘇穎瞧來,百里麟談不上如何的聰慧,甚至有些蠢鈍。可那又有什麼關係,縱然百里麟不夠聰明,可是蘇穎卻有無上的智慧,能彌補百里麟的愚蠢。
至於元月砂,這南府郡的元二小姐也許有那麼一絲心計聰慧,可終究還是落入自己圈套,任由自己踐踏。
待蘇穎離去了,百里麟面上痴迷之色卻也是未曾稍解。
此時此刻,那些今日會在御武場上比武的少年武將正自等待,到了時辰,便從這裡直入比武會場。
當元月砂和一堆姑娘悄悄到了宣巷時候,正好可以瞧見那些等在這兒的俊俏少年。
蘇櫻雖然方才被蘇穎提點過,可她記吃不記打,仍然是嘀嘀咕咕的,清清脆脆的將自己知道的都說出來。其實她也未必有什麼男女之思,只不過是覺得那些會武功又英挺的少年兒郎鮮活又好看,看著十分有趣。
元月砂聽著這些女孩子你一言,我一語的,也一多半知曉那些少年郎究竟誰是誰了。
這裡面少年郎中樣子最好看的,則是宣王侯府出生的周幼璧。
他白色的戎裝,白色的駿馬,很像畫本里那些個白袍白馬的少年小將,鮮亮而生活,英俊而驕傲。而周幼璧眉宇間的神色,和周世瀾是有幾分相似的,自然也是顯得倨傲而風流。
豫王的幕僚提及周幼璧時候,有諸多分析。譬如周家微妙的地位,譬如倘若周世瀾成婚有子,周幼璧便不能繼承爵位。權衡利弊,說到勝算,還是薛采青最合適。可是其實這些妙齡的貴女,雖然也是有一些心計,然而她們如今看到的,周幼璧卻是最為耀眼最為好看的。
薛采青同樣也是個英俊兒郎,小小年紀已經是擁有大將之風,沉穩之極。
他衣飾打扮,也並似周幼璧那樣子的鮮亮招搖,一張少年臉頰眉宇英挺,眸子灼灼生輝。
周幼璧雖然十分耀眼,可是每一個女子的口味也不盡相同。有些姑娘,就覺得薛采青既有武者的英武,又顯得十分可靠。這世間哪個女郎,不想要個寬闊結實的肩膀可以依靠。而有著沉穩感的男子,也自然是受歡迎的。
至於墨夷七秀之中的莫容聲,他約莫十七八歲,算是這些少年武將之中年歲最大的一個。他有一張俊美的臉頰,也許自小孤僻,故而擁有一股超越年紀的成熟。而那雙眸子之中,有著淡淡的憂鬱。傳奇的身世,加之長久遠離京城,莫容聲的身上有著一股子淡淡的神秘韻味。
如今這些少年郎風姿各異,身份尊貴,就這樣子沐浴在陽光之下,散發耀眼的光芒。
這一刻,別說其他的女子,就算是蘇穎也微微有些嫉妒之意。
這陛下可以挑選摘采天底下的女子,燕瘦環肥,各色美人,可盡數網路宮中。
而作為龍胤的公主,貞敏公主也有這樣子的權力,面對那些個風姿各異的少年郎,挑中一個自己喜歡的。
這是天底下最尊貴的女郎,才能擁有的權力。
元月砂也站在這些女眷之中,如今人群之中耀眼的是貞敏公主,再次也是蘇穎。如今的元月砂,卻也好似一粒微砂,竟顯得淹沒塵埃,毫不起眼。
蘇穎不動聲色,悄然打量了元月砂一眼,驀然心尖流轉了一縷冷笑快意。
是了,有些玩意兒,多理睬一下,都是抬舉了她。
她是要讓元月砂身敗名裂,不過可不想人前抬舉這個賤婢。
元月砂也不以為意,沒必要的風頭,她認為沒有招搖的必要。
卻在這時,元月砂竟隱隱感覺一道目光掃在,竟自隱隱有些個探尋之意。
那少年混跡於一堆少年武將之中,衣衫尋常,戴著斗笠面紗,容貌輕隱。
這些京城貴女一個個吱吱喳喳的,卻沒一個提及他,所以元月砂也不知曉他是誰。
似乎察覺到元月砂察覺到了,那少年輕輕的側過頭去,有些無聊的伸手去拉一拉斗笠上垂落的輕紗。
元月砂一雙眸子卻也是隱隱透出了玩味,在這些京城貴女眼中,這斗笠少年並不如何起眼。可是好似元月砂這樣子久經沙場的人,卻似乎從這個少年身上尋覓到了一縷不同尋常的氣息。
而就在這時候,時辰到了,那些少年武將都是從西華門策馬而入。
這皇宮之中原本不允恣意騎馬,肆意張揚的。
可每次御前比武,這些個少年郎卻可以從西華門進入,通過這條宣巷,直到御武場。
少年英俊,鮮衣怒馬,如此策馬而來,更帶動一股子鮮活氣息。
就連貞敏公主也忍不住想,這些少年郎中,有一個會是她未來的夫婿。
那些貴女們,一個個的也是不覺雙頰紅粉緋緋,流轉幾許羞澀之意。下意識的去抹衣衫頭飾,只恐怕自己樣兒有什麼不周到地方,被人瞧見了。其實那些個少年都是匆匆而來,也許會留意貞敏公主,可是卻也是不會留意別的什麼人。
元月砂垂下頭,唇角卻也是不覺泛起了微微冰冷的笑容。
她輕輕的伸出了手掌,撫住了自個兒的衣襟。
她並非真正如表面皮囊的歲數,自然也無此興緻。
有人在後面推推擠擠的,似乎格外的殷切,想要看得多一些。
不知不覺,元月砂已經被推擠到前面。
她感覺有人在自己身後,推推擠擠的,心裡不覺有些厭憎。元月砂一向都不喜歡跟別人有太多的肢體接觸的。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雙冰涼的手掌按上了元月砂的后心,讓元月砂心裡咯噔了一聲。
還未及反應,便是被人重重一推,居然就這樣子生生的推了出去!
咚的一下,元月砂摔倒在地,那塵土沾染了一身,讓元月砂一陣子的厭惡,只不過一時竟也是顧不得許多了。
元月砂輕輕的抬起頭,太陽明晃晃的,耀得元月砂眼珠子有些花了。
下意識間,她伸出手,輕輕的擋住了明晃晃的太陽。
而此刻,那些少年郎中周幼璧的動作最是快速,如今竟已經掠到了元月砂的跟前了。
元月砂耳邊聽著陣陣的驚呼,瞧著那匹白馬極快速的掠了過來,眼瞧著就已然躲避不及了。
這一瞬間,元月砂眼底流轉了一縷恨意。
她若此刻展露身手躲開,一個纖弱女子,哪裡會有這樣子的身手?
南府郡的二小姐可以韜光養晦,可以心機深沉,可是卻也是絕不可以擁有敏捷的身手和武功。
尤其是,眾目睽睽,大庭廣眾之下!
那些貴女個個嚇得華容失色,可是這其中卻有那一雙眼睛,蘊含了惡毒與快意。她內心之中有那麼一個聲音在叫囂著。
那匹白馬,要快些踐踏在元月砂身上。
這馬兒奔跑時候馬蹄落地力道有多大,百里纖可是見識過的。
最好是一腳踢斷元月砂的脊椎,再一下踢破元月砂那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蛋。
將那狐媚子的臉蛋踢得稀巴爛,像個爛西瓜,瞧她還有什麼資本,到處勾搭男人。
百里冽不過是愛惜這副容貌,又怎麼會真心喜愛這樣子的女子。
最好是死在這宣巷之中!
不錯,此刻元月砂出的這檔子事,正是百里纖忽如其來的心血來潮。
她瞧著元月砂那道怯生生的背影,就心裡發狠,充滿了惡毒。
如今服侍百里纖的婢女阿采,亦然是赫連清為了護住女兒,安排的調教好的心腹。阿采心狠,還會些粗淺的武功,正合用。若不是因為阿采力氣大,也是不能一下子將元月砂給推出去。
百里纖餘光所及,卻也是見著阿采趁亂一步步的退後,退到了百里纖身邊。沒有人會瞧見這一幕,那時候所有的人都是盯著前面。
旋即,百里纖又飛快的盯住了元月砂,一時之間,卻也是不由得口乾舌燥。
其餘的騎士已然察覺了什麼,都是為之失色。
周幼璧一皺眉,他自然也是瞧見了那個忽而跌出來的少女。
此刻拉住了馬鞍,自然是已經來不及了。
可是縱然已經來不及,周幼璧卻也是沒做出任何舉止,努力拉一下馬兒。
這匹白馬,喚作照夜獅子,是周世瀾送給他的。而這匹馬,卻也是周幼璧心愛之物。他喜歡騎著這匹馬,跑過了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
如果忽而強行令馬兒停了,這匹白馬也會受傷。
周幼璧是愛馬之人,他自然也是捨不得如此。
這一刻,他那一雙眸子之中竟似流轉了縷縷嗜血之意。
是這個姑娘不好,突然跑出來,惹得自己自己的馬兒受到驚嚇。既然是如此,為什麼要讓自己的愛馬為了別人的不小心而有所傷損呢?
想到了這兒,周幼璧那張英俊的臉孔之上,忽而就流轉了幾許的嗜血之色。
叔父送給自己的馬,他才捨不得弄壞了。
就算踩死個人,也是這姑娘該死,是她自己糊塗。
所有人都瞧得出來,這小女子是自個兒突然衝撞出來的,就算自己強行勒住馬,也是已經來不及了。左右就是個死,又何苦強行勒馬損了自己的愛駒呢。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周幼璧的照夜獅子不知曉受了什麼驚嚇,居然忽而雙雙前蹄揚起,揚得高高的。那馬身掠起,竟讓周幼璧坐不穩當了。
便算是周幼璧,那也是嚇了一跳。
好在他騎術甚佳,臨危不亂,總不至於跌下來出乖露醜。
這照夜獅子忽而停了下來,可是卻前足高高揚起,元月砂仍然是極為危險的。
要知曉,那前蹄若是重重的落下來,卻也是會狠狠的踐踏在已然在馬蹄前方的元月砂身上。這一下力道,可是能生生將元月砂踩成了那一團血肉。
百里纖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心裡更忍不住惡狠狠的叫著,踩死她!踩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