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青陽（四）

  感受到了淩清淺雙手的冰涼，餘晚庭沒有鬆手，反而握的更緊了。


  她眼中有懇求，也有不容忽視的堅持，“清淺，聽我說，我們不是隨便殺人，嘉州許鐵匠的副官在嘉州西鬆棉紗廠打死了工人代表，還打傷了其他十幾個工友，你知道西鬆棉紗廠嗎，那是日本商人開的廠子……可憐那位代表死後直接被扔進江裏了，連屍首都沒找到……”


  “清淺你知道有多少學生因為在蒼州街頭演說散發傳單而被蘇崇智抓起來了麽？與其置身於明處，倒不如隱於暗處，與其鼓動他人，倒不如自己上前，我讚成崔賢真他們的做法，即使是一個換一個，也夠本了！”


  因為害怕，淩清淺的指甲摳的餘晚庭生疼，她顫顫的問：“晚庭，餘伯父知道這些麽？”


  餘晚庭搖了搖頭，“我不會讓他知道的！”緊接著又催促道，“清淺，沒有時間了，你要幫我想辦法！”


  “那他人現在哪裏？”


  “鎮西頭石橋的橋洞底下！”


  淩清淺依舊哆嗦著嘴唇，“我剛讓周媽收拾了房間，要麽，把他藏那裏吧！”


  餘晚庭再次拉起她的手，“清淺，我要和你說明白，他不僅不能被人發現，還要……”


  “我知道，我會照顧他的。正好我娘把我困在家裏，也不用出門！”


  餘晚庭微微放下心來，輕輕一笑，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那我走了！天黑之後，我在你家後門等你！”


  淩清淺強自點了點頭，看著餘晚庭出了房門，她渾身仿佛被抽了筋一樣，腳半步也邁不開來，直到周媽前來喚她去淩太太房裏用晚飯，她才回過神來。


  飯桌上她臉色不太好看，因為心裏十分的惶恐焦慮，飯也沒吃上半碗就借口說腿疼回房了。淩太太隻當她被淩老爺一頓打之後心裏還憋著氣，也沒說什麽，隻是吩咐周媽多備些糕點和飯菜，臨睡前給她送過去當宵夜。


  手裏捧著本外國小說心不在焉的看著，時間過去好久了，書也沒翻上一頁，淩清淺心裏好像有千萬隻鼓在響，她不停的揣測那個崔賢真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讓餘晚庭如此為他著想？況且那許鐵匠是嘉州出了名的土霸王，手下的副官也一定是有些本事的，如果這個崔賢真和餘晚庭一樣是個學生，能殺了配著槍的副官，那到真是不容易。


  心裏七上八下的，每過一會她就在廊簷下站上一會，就這樣一直到了約莫九點，有人從牆外扔了石頭進來，那石頭落地的時候咕嚕嚕滾了好遠，淩清淺心一駭，手中的書就掉在了地上。


  她摸著黑輕悄悄來到後院偏門，剛拔了門栓，就有個男人順著門框跌趴在地，而餘晚庭則氣喘籲籲的對淩清淺道，“幫我，把他架進去！”


  淩家的宅子很是氣派闊大，正院和偏院隔著很長一段距離，而路過偏院耳房時，周媽探出頭來左右看了幾看，嚇得淩清淺忙拖著崔賢真避在了院角的大水缸後麵，想來是那一拉扯牽動了崔賢真的傷口，待到三人回了正院西頭那屋子時，崔賢真額上冷汗直流，而胸口也滲出了殷紅。


  將崔賢真平放在床上，餘晚庭和淩清淺又忙活了好大一陣子才消停下來。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淩清淺不禁打量起床上的人來，先是那傷口，然後慢慢的視線上移，卻冷不丁看見崔賢真也睜著眼睛和她對視，一個心慌撤回目光，崔賢真不自覺的就蒼白一笑，“真是，麻煩你了！”


  “哦……”淩清淺聽見他低低的輕咳，“那個，你要喝水麽？”


  餘晚庭看著她那緊張的樣子，不禁安慰道，“清淺，隻要他這兩天不發燒，就沒什麽大礙了！”接著表情裏帶著不安，“我剛才出來的時候，似乎看見三嫂去找我，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察。”


  三嫂？淩清淺反應了下才明白她說的是淩暄妍，於是就大包大攬的說，“他就交給我來照看吧，你先回去，免得引來懷疑，明兒有空再過來！”


  “清淺，謝謝你了！”


  淩清淺蹙著眉頭瞟了她一眼，“我倆在一起玩了這麽多年，也沒聽你說過謝字！”


  餘晚庭聽了這話，咧嘴一笑，坐在床沿對崔賢真說，“你放心吧，這裏很安全！”


  崔賢真伸出右手握住餘晚庭的手，拉到嘴邊，輕輕的吻了下，“快回去吧！”那語氣，那眼神，絲毫不避諱，大方又磊落，倒是讓一直對他二人關係有所推敲的淩清淺困窘起來。


  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楚天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