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混跡

  聖塞福爾的宗旨是為國家培養合格的初級指揮軍官，因而招收學員的規矩十分的嚴格，雖不排斥異國學員，但也不是任由餘綽這樣的貨色隨便入學的。他被拒絕了，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可福叔不知道是哪根筋答錯了，竟然執著的帶著他去了若幹次，以至於到了最後聖塞福爾的校長佛拉威爾少將不得不感慨耐心之樹能結出黃金之果，破天荒的允了。


  於是冤家路窄，餘綽和楚天禹成了整個聖塞福爾僅有的兩名華人學員，雖然他差勁到了極點。甚至許多年以後得知聖塞福爾被迫解散的時候，餘綽還在想，或許佛拉威爾少將當初是抱著將惡棍打造成黃金棍的念頭收留他的。這個自然是後話了。


  楚天禹沒那麽小肚雞腸，看餘綽全無所知的窘態本想著指點指點他，可餘綽卻梗著脖子不領情，硬是拉著身旁一個叫維西的男孩，磕磕巴巴說著，啞語似的比劃著，看的周遭一幹人委實糾結。


  這維西也是個不幸的人。


  好幾年前，維西一家人從睡夢中被爆炸聲驚醒，四處奔逃的過程中，炸彈落地，維西的妹妹被炸死了。


  天亮的時候電台廣播了敵人從高空飛越邊界攻擊了都儂，兩百人死亡，近千人受傷。維西的父親並不相信，因為他沒有看見飛機，也沒有聽見轟鳴，他繼續去大教堂裏幫工，可不幸的是敵人的炮彈卻擊中了那所大教堂。


  一天之內失去丈夫和女兒，維西的母親變得神智不清。幾年來雖略有好轉，卻依舊不如常人。維西到了聖塞福爾後全靠政府救濟，母親的生活更是相當的清貧。


  偶有一天，阿爾瓦中校給學員們講解當時最為先進的“都儂大炮”，要知道這超級巨炮並非法蘭西所研製的，之所以被取名為“都儂大炮”是因為在它被研製出來後首當其衝的被敵人用來襲擊都儂。是的，當年都儂人確是沒有看見飛機，也沒有聽見飛機的轟鳴，因為那巨響根本不是來自於空襲，而是出自敵人的秘密武器，可怕的射程可以達到120公裏的遠程大炮。


  後來訓練結束去洗澡的時候，維西把自己的經曆說給餘綽聽，餘綽聽得稀裏糊塗，一張臉皺的跟老核桃似的，但好歹明白了個大概，他也不顧自己剛打完肥皂，很男人氣概的一把將維西攬進懷裏安慰起來，不知怎麽的維西突地就落淚了。


  自這以後，餘綽就和維西混跡在了一起，有了本土人士做鐵杆，他在聖塞福爾的日子就略略好過了些。後來他又將少得可憐的津貼給了維西，讓維西送回家，維西的母親留他一起吃飯，幾塊麵包下肚，他囉哩囉嗦的把自己的故事也講了。


  上帝很會捉弄人，維西不僅沒聽懂，反而誤解了他的意思，如此導致了戲劇化的故事在聖塞福爾傳開了。在那戲劇化的故事裏，餘綽和心愛的淩清淺姑娘情投意合，楚天禹從旁插了一腳，導致現在苦命的鴛鴦天各一方不得相見。法蘭西人天性愛浪漫的經曆，看著餘綽一副沉醉到死的表情，誰還能相信楚天禹是無辜者這個事實？

  加上楚天禹絕大多數時間沉默寡言，而這個恰恰又顯示了餘綽的健談，漸漸地，餘綽開始受歡迎起來。就好比一條好看但內斂的魚和一條灰不溜秋卻四處活躍的泥鰍，後者自然是能多占些便宜的。


  ……


  再說到淩暄妍回了淩家，見到了淩太太，將消息告訴了她。淩太太驚喜萬分，加上畢竟是見過些場麵的，當即讓人拍了電報去北方娘家。


  淩清淺的大舅舅李占元，是北方四省督辦馬秀山的親信。馬秀山和英國人走得近，四處聚斂財富，北方百姓早恨透了他，暗地裏頻頻有反抗，若不是有李占元從中弱化矛盾給他收拾爛攤子，督辦的位子他也做不到今天。


  李占元接到電報才知道自己的親外甥女跑到了都儂，他隨後就給駐法蘭西全權公使林籙打了電報，林籙自然是賣了情麵，派出去的下屬辦事也快，沒過兩天就在萊沃家裏找到了人。


  剛一見麵，來人就用純正的法語問候了萊沃太太，隨後對淩清淺說，“淩小姐，我是奉了林公使的委托前來的，您的舅舅李占元托我們盡快找到你，帶你回國！”


  得知母親費勁了周折在找自己，淩清淺的眼瞬間就模糊了，她就那麽淚眼婆娑的看著來人，一直被灰蒙蒙壓製著的心上突然就又有了顏色，親不過嫡啊！這世間還有誰會如此呢！


  來人將話帶到了後給了淩清淺一個字條，字條上有地址，說如果她準備好的話，隨時可以到那個地址找他，他會負責安排她回國。


  淩清淺拿著那字條，眼淚啪嗒啪嗒直掉。萊沃太太做夢也沒想到自家的傭人是這麽有來頭的人，不禁又湊上前道，“淩，在法蘭西有句話說得好，愛情遇到親情，然後問它‘你有什麽用啊？’親情回答說，‘用來擦掉因你而流的淚！’餘先生是很好，但母親隻有一個，回去吧！”


  淩清淺疑惑的蹙著眉頭，“餘先生？”


  “是的！上次萊沃被餘先生打了，但後來餘先生主動請萊沃喝酒，希望我們對你好一些，就連每個星期四法郎的報酬也是餘先生支付的，你知道，我們可沒有那麽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