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糾纏
都儂的春季白天很長很長,長到太陽落下的時候,天空還是留有一片燃燒著的火紅。福叔在幫卜蘭迪太太做晚飯,他笑著對餘綽說要到晚上九點天才會完全黑下來。餘綽看著桌上擺著的麵包和雞蛋蔬菜色拉,沒來由的打了個飽嗝,拿起外套就要上樓。
“不吃飯了?”福叔微微一笑,接著說,“我有那丫頭的消息了!”
餘綽邁出去的腿生生頓住,“她住在哪裏?”
“福叔不知道你和那丫頭之間有何瓜葛,但是你記住,不要在都儂惹事生非!”
餘綽急不可耐的想知道淩清淺的住處,忙不迭的點頭答應了。
都儂九區的普涅爾街道北側,一處半舊的小院落外,醉醺醺的萊沃推開了家門。為了早一些拿到工錢,晚上幾個工人咬牙請他喝了小酒,他一不小心就醉了。一看到自己院子裏的小草地,他不禁感慨起來,覺得做個小頭目還是挺好的,有人請喝酒,家裏還有華人女傭。
想到那個華人女傭,萊沃就心血來潮起來,淩說是十九歲了,可看上去和法蘭西十五六歲的女孩一樣嬌小,還有一雙讓人神往的眼睛,看著淩的眼睛,萊沃就覺得她像一隻弱小的昆蟲,牽引著他在花朵上爬行。哦,淩可比自己的妻子有魅力多了。
推開院門,萊沃躡手躡腳的挨著牆根,西北角的那個平時用來儲物的小房間,現在就是淩清淺在住。他聽到了細微的水聲,順著窗戶看進去,哦,天,‘小昆蟲’竟然在洗澡,萊沃有些情不自禁了。
“Cheri,mon coeur,tous les jours,je vois le soleil et toi sont ici ensemble,C’est merveilleux!Tu me manques!”
萊沃喃喃輕語,卻是驚嚇到了淩清淺。她拉過衣服套在身上,看著渾身酒氣的萊沃,差點兒就叫出了聲。
“萊沃先生,你走錯房間了!”
“Non,non,寶貝,愛和誘惑是姐妹,來吧,我已經不是我自己了!”
“你別過來,再往前走我就不客氣了!”
淩清淺也不管萊沃聽不聽的懂,隻在床頭摸索到一個小小的金屬首飾盒,那是淩太太送給她的項鏈,也是她帶到法蘭西唯一值錢的東西,但此刻,她卻隻能用它來防身。
‘嗷!該死!’萊沃捂著腦門痛叫,“你竟敢砸你的主人,我真不能容忍,我要開除你,開除你!”
淩清淺在某一個瞬間就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小片渾噩中,那不隻是麵對萊沃非禮她而產生的恐懼,還有對以後生活即將沒有著落的恐懼。
隨即就是淩亂的腳步聲,有人來了。
是萊沃太太。她穿著鬆鬆垮垮的睡衣,看到房內的情景,她大睜著眼睛對萊沃吼道,“你竟然用這樣一種眼神,去看家裏的黃種人女傭,哦,你腦袋浸在酒缸裏了麽?”
萊沃嬉笑著擁住萊沃太太,“哦,親愛的,心肝,我醉了,走錯房間了!”
萊沃太太雖嘴上叫囂,但家裏吃喝用度全要靠萊沃,她也不敢過分埋汰,隻絮絮叨叨駕著萊沃往臥室走去。可剛出了房門,就見到一個精瘦的身影堵在麵前,模糊的光線裏,那身影手舉著什麽東西對著萊沃砸了下去。
“啊!”看著眼前那個身影,萊沃太太掉了魂一樣尖叫起來。
淩清淺也驚懼的捂住了嘴,她也認出了餘綽。
餘綽不容分說的拉著淩清淺就跑,普涅爾街道和福叔的別墅離的並不遠,躲進別墅後淩清淺狠狠甩開餘綽的手,可餘綽在興奮和克製中猶豫了片刻,手一伸就將她抱在懷裏,像一隻凶殘褪去後脆弱突顯的小獸,溫語呢喃,“在國內找不到你,沒想到在都儂,卻發現了你!老天有眼,你個小賤人,到哪裏都別想逃脫我的手掌心!”
淩清淺被抵在牆壁上,餘綽手臂出奇的有力,她絲毫動彈不得。被萊沃侵擾的陰影還未散去,餘綽這舉動無疑是再一次刺激了她,憤怒之下她一口咬向餘綽的脖子,痛得餘綽嗷嗷直叫,手上一鬆,淩清淺便退開了幾步。
餘綽一個箭步追上去,拉住她,頭埋在她頸項間,聲音無限可憐,“你還要回那個畜生的家麽?”
淩清淺覺得她虛偽至極,不禁冷聲反問,“萊沃是畜生,那你呢?”
餘綽罵了一聲,眉宇間掩不住的忿忿不平,“你有病啊!竟然不識好歹幫著那畜生說話!”
“萊沃是喝醉了,可萊沃太太已經扶著他走了,可你卻還是砸傷了他!這裏是都儂,不是青陽,不是隨便砸死了一個人,你爹爹花點錢就能將事情解決的。”
餘綽紋絲不動,臉上卻痞笑著說,“你都知道了?是餘晚庭告訴你我殺了人的?”
淩清淺捂著臉蹲在地上,嚶嚶的哭了起來,“我怎麽到哪裏都擺脫不了你呢?”
她的哭聲越來越大,餘綽也不管她,隻是看她的眼神裏全是晦暗陰鷙,“擺脫我,你這輩子都別想!”
哭聲驚動了福叔,餘綽砸了萊沃的事自然是瞞不住了。
福叔來來回回的踱步,一個勁的吸著煙鬥,看著低著頭坐在椅子上的淩清淺,瓜子臉,小巧的下巴,挺直的鼻梁,嘴角隱約幾絲惆悵,像是想到了什麽般,忽然間臉色就不怎麽好看。
“我這便去萊沃家看看,你們就不要去了!”
福叔帶著卜蘭迪太太匆匆出去了,留下了麵麵相覷的餘綽和淩清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