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真相是殘忍的(一更)
司空禹此時出招已經完全沒了章法,幾乎是亂打一氣,那些侍衛顧忌著他的身份,也不敢真正傷了他,看他如此亂打一通,幾乎頭疼。
突然,司空禹感覺到肩膀上一重,整個人都動不了了,他不由轉頭看向來人,只聽得那人淡然開口道:「小侯爺,有什麼事但說無妨,不要在平晏侯府大動干戈,若是傳出去,難免惹人誤會。」
此人聲音清潤,似是一下子撫平了周遭躁動的氣息,那些侍衛連忙朝他行禮,「王爺。」
司空禹聞言稍稍怔了一下,王爺?
這個時候,溥承蘊也是走上前來,對著段蔚予拱手行禮,道:「蔚王殿下莫要見怪,禹他只是一時心急,並非是有意冒犯。」
「有心也好,無意也罷,以小侯爺身份,在平晏侯府大打出手,若是傳出去了,無意也變成有心了,不是嗎?為了避免這些是非,還請小侯爺,謹言慎行。」
見段蔚予來了,一直躲在門內觀察的侍女,這才走了出來,先是給段蔚予行了禮,這才對司空禹和溥承蘊道:「郡主聽聞小侯爺在侯府門口跟侍衛大打出手,特吩咐奴婢出來問問,小侯爺這是何意?」
司空禹沉著一張臉看著那侍女道:「我要見你們郡主。」
因為溫悅汐早有吩咐,那侍女也便對他道:「既然七殿下和小侯爺並非是故意來找茬兒的,那便請進吧。」
進了侯府的大門,溥承蘊略有些尷尬地對段蔚予道:「方才之事,並非是王爺想的那樣,禹他真的無意冒犯,只是……遇到了一件解不開的事情,心裡難受……」
聽到溥承蘊這樣說,段蔚予已經有些明白了,轉頭看了一眼似是失魂了一般的司空禹,卻並未說什麼。
再次見到溫悅汐,中間依舊隔著一層紗帳,司空禹已經沒有耐心跟她周旋,徑直道:「別人都說我要找的畫上之人跟昇平郡主很像,郡主可否現出真容,讓我看看究竟有多像。」
紗帳之後的溫悅汐笑了笑,並不應司空禹這話,而是轉而道:「小侯爺,你還記得之前你離開平晏侯府的時候說了什麼嗎?」
「我說什麼了?」司空禹下意識反問,問完之後卻是驀地想起來了,自己說……要是再踏入平晏侯府,就是孫子。
見司空禹驀地變了臉色,溥承蘊暗自詫異,禹之前離開這平晏侯府的時候究竟說了什麼,能讓他的臉色難看成這樣?
紗帳之後的溫悅汐端起手邊的茶水小飲了一口,「小侯爺,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來,叫聲奶奶吧。」
「混賬!」司空禹脫口而出,氣得臉都紅了,自己憑什麼叫她奶奶?
一旁坐著的段蔚予眼睛里卻有了淺笑之意,這個悅汐啊,若是存心整治起人來,那可是氣死人不罷休,這件事問問映湛就知道了,他可是深有體會。
溫悅汐已經沒有再偽裝聲音,此時聲音裡帶著不解道:「難道小侯爺真的要食言而肥嗎?那話可是你親口說的。」
眼看著司空禹都要被氣得七竅生煙了,溥承蘊連忙開口道:「郡主,禹他一向口無遮攔,你別跟他一般見識。」
「憑什麼不跟他一般見識?他敢在我平晏侯府門口大打出手,難道就這麼讓我忍了嗎?」柔軟的聲音不再,此時溫悅汐的聲音裡帶上而來幾分銳利,這聲音倒是有些像是溫沐了。
「小侯爺,我還以為你出身將門,定是個一言九鼎的男兒,沒有想到卻連自己說過的話都不認,可真是讓我大開眼界。」溫悅汐更是咄咄逼人,寸步不讓。
眼看這氣氛就要劍拔弩張,溥承蘊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段蔚予,卻見他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不由暗暗咬牙,對紗帳之後的溫悅汐道:「郡主,今日之事的確是禹不對,我代他向郡主賠罪了,還請郡主能夠原諒禹的魯莽。」
「你代他賠罪算什麼意思?要賠罪也得他自己來。」
司空禹,我可沒忘了,當初你在我酒里下藥的事情。
「好,我可以賠罪,不過我得確認我賠罪的人的確是昇平郡主,所以還請郡主站到我的面前接受我的賠罪。」
紗帳之後的溫悅汐微微挑眉,看來司空禹是知道了自己就是溫沐,所以過來確認來了。
「怎麼?你賠個罪,還要要求我嗎?小侯爺,我看你是在啟辰國肆意妄為慣了,有些搞不清現在的狀況啊。」
司空禹雙手握緊成拳,「既然聲音都不再偽裝了,何必再遮遮掩掩呢?」
不可能突然之間,她的聲音就完全好了吧?
溫悅汐的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方是從紗帳之後站起身來,一旁站著的綠弗緩步上前撩開紗簾,司空禹見狀,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手心裡都在冒汗,暗自默念:千萬不要是他!
但見一抹淺綠色的身影從紗帳後走出,輕軟的裙擺微漾,卻是讓司空禹的一顆心蕩入谷底,那張毫無遮掩的臉與溫沐並無二致,到此時,他終於確定溫沐就是溫悅汐,是平晏侯府的昇平郡主,上天果然跟自己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
溫悅汐走出紗帳之後,身形卻是頓了一下,眉心微蹙,她轉而走向一旁坐著的段蔚予,傾身湊近他聞了聞,然後不悅地開口道:「剛從哪個紅顏知己那兒回來?身上的香氣這麼重?」
這語氣,與其說是在生氣,不如說是在撒嬌,其實這香氣溫悅汐是聞得出來的,上次在醉音樓的時候她聞過,知道段蔚予去醉音樓定然是有要事,不過想起那個明艷一身的尋泠姑娘,她心裡多少也是有些酸意了。
段蔚予聞言笑了笑,抬手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亂說什麼,我有沒有紅顏知己,你不是最清楚?還跟著外面的人瞎說。」說著他不由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袖,抬眸看著溫悅汐問道:「香氣真的很重?」
溫悅汐笑著點頭,「我鼻子很靈的,所以蔚王殿下,以後千萬要記得,不要出去偷吃,會被我發現的哦。」
溥承蘊見狀頓時目瞪口呆,原來他們兩個真的……下意識朝著司空禹看了一眼,卻見司空禹微微低著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溥承蘊不由為自己的好友哀嘆一聲,心中有些不忍,溥承蘊不由輕咳一聲,示意房間里還有他們在。
溫悅汐聽到這聲輕咳,只站在那裡看向司空禹,聲音一改方才的輕柔,變得越發清冷起來,「小侯爺不是要賠罪嗎?現在我就站在這裡了,你難道不該說些什麼嗎?你今日兩次在我平晏侯府鬧事,若是不說點什麼的話,這件事只怕是過不去吧?」
司空禹卻並不理會她的話,一雙眼睛直直地盯著她,十分肯定的語氣,「你就是溫沐。」這張臉他絕不會認錯,原來當時她不過是女扮男裝罷了。
而這一次,溫悅汐也不再否認,「我是不是溫沐又如何,溫沐並未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溫悅汐更沒有,我實在不知,小侯爺你哪裡來的底氣,一而再地來平晏侯府里鬧事。」
「沒有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情,你怎麼沒有做過?」如果你早點告訴我其實你是女子,如果你早點告訴我你就是昊黎國的昇平郡主,事情就不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
溫悅汐冷笑一聲,看著司空禹道:「好,我也很想知道,我究竟做了什麼對不起小侯爺的事情,小侯爺直言無妨。」
「你……」這些事情,他如何能說得出來?
「說啊,你若是果真說得出來,我便向你道歉。」
溥承蘊是深知自己兄弟心中苦痛的,見狀,很是不忍,連忙上前對溫悅汐道:「昇平郡主,今日禹的確是冒犯了,但事出有因,還請郡主能夠諒解,我代禹向郡主道歉。從此以後,我們就當今日以及從前溫沐的事情都沒發生過好嗎?」
溫悅汐笑得涼薄,「當做沒有發生過?七殿下是真的不知道我離開啟辰的那日發生了什麼?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啊?」
溥承蘊明白溫悅汐是說那日禹在她的酒里下藥的事情,可事實的真相,他又怎麼能跟溫悅汐說清楚,而且也的確是說不清楚,禹是真的在她的酒里下了葯,目的只是為了要留下她,用那樣瘋狂的、執拗的方式。
雖然最後也沒能成功,但是溥承蘊至今想起來都覺得心驚。
溥承蘊正猶豫著該怎麼樣接話,卻聽得一旁站著的司空禹陰沉著聲音道:「我真希望我從來也沒遇見過你。」說完之後,便是轉身離去。
而溫悅汐亦是在他背後冷冷地開口道:「彼此彼此。」
見司空禹快步走開了,溥承蘊匆匆跟段蔚予和溫悅汐告辭,也是連忙追了上去。
待他們二人離開之後,溫悅汐在段蔚予的身邊坐下,憤憤道:「這個司空禹真是有病,搞得好像我欠了他一樣,當初在啟辰國的時候,分明是他處處為難我。」
段蔚予聞言淡淡一笑,牽了溫悅汐的手,把她帶到自己的懷裡,一邊輕輕撫著她的長發,一邊問道:「如果拋開偏見,站在中立的位置,你覺得司空禹這個人怎麼樣?」
「幹什麼突然問這個?」
段蔚予低頭輕輕吻而來一下溫悅汐的額頭,用輕哄的語氣道:「說說看。」
溫悅汐想了一下,這才開口道:「如果真的拋開偏見的話,司空禹這個人……挺有能力的,表面上看上去好像一個紈絝子弟,但其實他並不是不學無術,他手底下有好幾家店鋪,生意都不錯,如果他真的不學無術的話,應該做不到這樣。嗯……看起來對下人好像很苛刻,但是其實並不是,就我所知,他醫館里的掌柜夥計月銀都比其他醫館里的高,若非真的犯了錯,也不會真的開口責罵他們。」
段蔚予嘴角笑意淺淡,「這麼聽起來,他這個人也不算太壞。」
溫悅汐狐疑地看著他,「怎麼聽起來,你好像在替他說話啊?」溫悅汐抬手擰上段蔚予的耳朵,「我討厭他,所以你也要討厭他。」
段蔚予的手臂收緊了一些,讓溫悅汐愈加貼近自己,「傻丫頭。」就算你不說,我對那個叫司空禹的傢伙,也不會有什麼好感,他對你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了,只有你這個傻丫頭還不知道,還以為他是討厭你呢。
「我不傻。」溫悅汐在段蔚予的懷裡,弱弱地抗議。
「我知道。」
「悅汐。」
「嗯?」
「出去的這三年裡,你有沒有遇到覺得還不錯的男人?」
「有啊,而且還不少。」
「……」
溫悅汐含笑抬頭看著段蔚予,仰頭吻上他的唇,口中仍是喃喃道:「可我只喜歡你。」這天下間沒有任何男子及得上你,哪怕是萬分之一。
司空禹離開平晏侯府之後,只覺得身上的力氣都被抽光了一般,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了,不知身處何處,更不知道要往哪裡去。
溥承蘊看著他這個樣子,便是徑直把司空禹拉進了一間酒樓,既然如此,就索性好好醉一場,大夢一場之後,便把這一切都給忘掉吧。
酒樓里的小廝把酒菜送上去之後,就趕緊跑了下來,那掌柜的見了,不由皺眉道:「這是怎麼了?跟見了鬼一樣的。」
那小廝應聲道:「樓上雅間里的那個客人表情看起來太可怕了。」
掌柜的只是見怪不怪地道:「叫了這麼多酒的客人,臉色怎麼可能會好看,都是來借酒澆愁的。」
樓上的雅間里,溥承蘊倒了一杯酒遞到司空禹,卻是一句話都不說,這個時候,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都是不合適的。
初開始的時候,司空禹也是只喝酒不說話,後來,他慢慢有了醉意,開始語無倫次起來,說的都是以前在啟辰國的時候,他跟溫沐之間發生的一些事情。
溥承蘊就這麼看著他發酒瘋,其實他早就察覺司空禹對溫沐的態度不一般了,只是他一直沒敢往那上面去想,因為司空禹自己就最討厭斷袖。直到那次,他聽說溫沐要離開啟辰國,便想了那樣一個法子,死活要把溫沐給留下來。
他想著只要溫沐在啟辰國成了親,他就一定不會走了,一定會留下來,所以他就撮合了溫沐和九公主。當時,自己就覺得禹似乎有些瘋癲了,竟然想用這樣的辦法來留下溫沐。而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司空禹打算在溫沐的酒里下藥。
溥承蘊是事後才知道的,因為九公主並沒有喝多少酒,也醉倒了,這其中顯然有貓膩,後來經過溥承蘊的追問,司空禹才承認了,他擔心溫沐不肯跟九公主在一起,他的計劃要泡湯,所以才在他們二人酒里下了葯,只要有人看到九公主醉後跟溫沐睡在一起,那溫沐想不娶九公主也不行了,他就只能留在啟辰國做駙馬。
當時司空禹跟他說,他之所以做這一切,都是因為溫沐是他的搖錢樹,失去溫沐,他醫館的生意會一落千丈,可是這樣的借口,他只能偏偏他自己而已,溥承蘊怎麼可能會相信。他知道,溫沐一旦做了駙馬,那這輩子就只能呆在啟辰國的京城了,永遠不能離開。
也是在那個時候,溥承蘊才真的確定了司空禹對溫沐的感情,那個時候司空禹正在極力尋找溫沐的下落,而溥承蘊卻是在心中暗自期望,司空禹永遠都找不到溫沐。
然而,他終於還是找到了,事實卻比他想象得還要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