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 呼吸也是甜的
傷筋動骨一百天。
白慕川修養身子的生日過得很快。
轉眼,三個月過去了。
這三個月里,向晚沒有開新書,每天陪著他,賞花賞月賞京都,度過了相對輕鬆的三個月。
李媽被朱雪艷派過來照顧他倆的起居。
她是一舉兩得,本來李媽就不是她合用的人。
但對於白慕川和向晚來說,李媽卻是熟悉且放心的人,相處舒服,對朱雪艷的態度也就更好了幾分。尤其是向晚,有些白慕川不方便出面的事情,都由她代勞了,完美的詮釋了白慕川老婆的身份。幾次三番地交道下來,從白振華到朱雪艷,對向晚的態度也有所改觀。
至少,她是一個善良的人。
不害人,對他們的財產,也無覬覦之心。
彼此客氣有禮,面子上能過去,這就是與婆家最好的相處方式。
向晚得了小姨很多的「經驗傳授」,用起來也得心應手。整整三個月,除了白鷺跑到白慕川病床前哭鬧過一場,哀慟她的小舅舅被女人搶走的青春遺憾外,居然一點麻煩事都沒有發生。
出院后,白慕川拒絕了去療養院,回到了他自己的家。
這個小區很安靜,每天在這裡與向晚廝守,看書,玩遊戲,心情放鬆,他的身子漸漸好轉。
這時的京都,已經入夏。
酷烈的天氣里,人生浮躁不堪,但他倆宅在家裡,竟有一種忘卻塵世的洒脫感。
如果不是這一天李媽買菜回來時,捎回一件程為季送的禮物,向晚都快要忘記在白慕川的生命中,還有一件這麼麻煩的事了。
李媽從來不多言語,但是一個聰明的人。
主人家的事,她肚子里一清二楚。因此,拎著禮物像是拎著一塊石頭,像有千年重,在房門口徘徊了好久才鼓起勇氣,敲門進去告訴白慕川。
「小白先生,剛才程先生給你送了東西過來。」
白慕川半眯著眼,坐在窗邊,膝蓋搭著一本書。
向晚坐在他的身邊,安靜若水,襯著那飄蕩的紗簾,他們美好得像一副畫。
聞言,向晚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也沒有。
李媽站在門口,尷尬地低著頭,擼了擼口袋。
「程先生本來是想要進來看你的,我說你吩咐過的,休養期間不見客,他也就沒有勉強,但是讓我務必把這個……交給你。」
那是一個布質的口袋。
不透明。
裡面裝著什麼,看不到。
白慕川在醫院的時候,程為季是來過幾趟的。
但白慕川拒絕了與他相見,後來白振華和朱雪艷看不下去了,勸了白慕川幾次,他仍然不為所動。
也就是說,現在為止,還沒有見過一面。
那他會送什麼東西來?
向晚猜測是補品一類的東西,又瞄白慕川一眼。
「要不……」
她不想為難李媽,一直站在那兒。
白慕川卻搶在她的前面,淡聲道:「行,我知道了。東西你拿去吧。」
「啊?」李媽微怔。
「送你了。」白慕川勾唇,淺淺一笑,不想破壞和向晚相處的氣氛,聲音盡量輕淡愉悅,「你把奶奶的鑰匙留下給我,又幫我爭取到那麼多好東西,我本來就該謝謝你的。」
「可是,小白先生,我……」
「沒什麼可是的。」白慕川抬抬下巴,「給你,就拿著。」
李媽低頭瞧了瞧口袋,「……小白先生,你給我東西已經很多了。而且這個……」她把口袋往上拎了拎,「挺沉的,包得很嚴實,也不知道是什麼。程先生走的時候,再三吩咐我,一點要交到你的手上,我想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要不你先看看吧?」
白慕川面無表情,沉吟。
向晚掃他一眼,站起來打回場,「我來幫你看看吧……」
她知道白慕川對程為季,感情複雜。
有一些結,不是可以輕易打開的。
「謝謝你啊,李媽。」向晚微笑接過。
「不謝不謝,那我做飯去了。」
「嗯,辛苦!」
「嘿不辛苦不辛苦的!」
李媽擺擺手,微笑著走了。
在這家幫傭,工資高,主人家管得少,也不難伺候。
對她來說,是求之不得的好工作,當然得盡心儘力。而向晚和白慕川,因為她是白老太太留下的舊人,從不把她當請來的工人看待,就像對自己長輩,很周全。
向晚關上門,拎著東西坐回來,拍了拍口袋。
「讓我來看看啊,萬一是什麼值錢的寶貝呢,我就發財嘍……」
她玩笑的語氣,被白慕川賞了個白眼。
「嘿嘿。」向晚不生氣,看他視線瞄了兩次那個口袋,心裡知道他也是好奇的,但抹不開面。
「先說好,不許和我搶啊。是你不要的……不管是什麼東西,可是都歸我了。」向晚繼續開玩笑,一邊說話,一邊把那個大盒子從口袋裡掏出來,平放在膝蓋上。
是一個木盒。
上好的烏木,雕工精製,古色古香。
隱隱還有一股子木頭的香味兒。
向晚撫著盒子面,「我覺得只是這個盒子,看著就像很值錢的呢?」
白慕川仰躺著,斜她一眼,「你愛錢的樣子,充滿了現實主義的諷刺意義。」
向晚嘖聲,「我一直愛錢,你難道沒發現嗎?」
白慕川抿嘴,「沒有。」
向晚笑得眼都彎了起來,「傻了吧?為了套牢你,我一直是假裝清高,然後一步一步設好局,看你落入我的陷阱,束手就擒。其實啊,我骨子裡就是個俗氣的女人。我的人生哲學就是愛錢愛錢愛錢。不過——嘖嘖嘖,小可憐,你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不對吧?」
「哪裡不對?」
向晚抬起盒蓋,動作小心翼翼。
這東西看著太精美,她怕弄壞了。
白慕川的視線落在她的手上,似笑非笑,「你除了喜歡錢,不是還有男色嗎?」
向晚抬了抬眼皮,瞄著他,認真思考片刻,沉吟道:「如果你指的男色是你自己的話,那……將就還行吧。畢竟比起錢來,只差那麼一丟丟感覺而已。」
白慕川:「……」
他冷峻的臉沉下來。
「向晚,你是不是覺得,我受傷了就打不著你了?」
「不不不不。」向晚笑得唇角飛揚,「我只是不想撒謊。如果不說老實話,那我就太對不起錢了……」
「……你、可以的。」
「謝謝!」
「本少好像很久沒有活動身子骨了……」白慕川拉長聲音,「是不是,嗯~」
一個嗯字,曲折悠長。
說不盡的意味——
向晚看著他含情的眼,眨個眼。
「晚上我幫你活動活動?不過……先問一下,沐二少是準備活動一章的,還是活動兩章的?」
「……」
最近白慕川宅在家裡,沐二少的粉絲快樂瘋了。
閑啊!
閑的無聊幹什麼?
向晚讓他寫啊!
寫什麼?
《白名單》啊!
一日三更,兩更也是常有的事。
前陣子欠的債,他還了。
最近更是如有神助,寫作狀態極好,因為身體的原因,寫得多了,反倒成了向晚欠他的債了——
所以,聽到這「久不活動」嘛,向晚頭皮都是麻的。
「一章不是事,兩章剛剛好,三章看情況,四章更持久。」
「咳咳咳!」向晚嗆住,睨著他笑:「小白先生,你那眼神,怎麼讓我想到了饑渴的大灰狼?而我,就是那一隻快要被糟蹋的小綿羊,掙扎不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子就要落入血盆大口……」
「小綿羊?」
「咩~」
「行,晚上就這麼跟我叫。一直叫。」
「……咩……嗯咩……咩咩……嗯啊……咩……」
「噗!」
白慕川板著的俊臉,終於笑開。
「向晚啊,也就是你了——」
「是我是我,就是我。muma~」
向晚朝他嘟了嘟嘴,做個飛吻,低頭將盒子里的東西取出來。
「什麼鬼啊?包裝得這麼嚴實。」
從打開盒子到現在,她已經開三層了。
上面一個木蓋。
中間一層布包。
裡面居然還有一個層包裝。
「哈!該不會是程家的傳家寶吧?」
她開著玩笑,把包裝拆開。
裡面有兩件東西。
一個筆記本,一個首飾盒。
「嘿,說不定真是傳家寶呢?」向晚拿開筆記本,把盒子打開。
那是一套祖母綠的珠寶。
向晚不是內行,看不出價格。
對著光看半天,轉頭正準備問白慕川,卻見他拿起了那個筆記本,臉色微微一變。
「怎麼了?」向晚不愛錢了,放下首飾盒伸頭去看。
白慕川半闔著眼,「是她的日記本……」
呃!她?
只有一個她,會讓他如此失色了。
那個年代的人,似乎酷愛寫日記?
向晚沒吭聲,不時看他的臉色。
白慕川翻閱了許久,除了翻書的窸窣聲,不發一言。
「小白?」向晚叫他,沒反應。又起身倒了杯水給他,坐回來半趴在他膝蓋上,抬頭仰視,只能看到筆記本背面陳舊的花色與那些斑駁的痕迹。
「怎麼了?」
白慕川冷笑。
「他想用這個來打動我?會不會太晚?」
向晚被他冷冽的表情嚇了一大跳。
「是你媽媽的日記?」
他沒有否認,放下杯子,也順手把筆記本放在了茶几上,轉過頭望向了窗外。這個季節,驕陽似火,驅散了蒼穹下的黑暗與陰霾,白慕川的面容迎著光影,深邃、俊朗,一雙眼明亮得彷彿生了光。
「以前放不下高高在上的架子與威嚴。現在拿不起岌岌可危的情感。他是一個失敗的男人。最可笑的人,從不自知。」
向晚慢慢站起來,站在他身後輕捏他的肩膀。
「嗯。」
沉默。
許久,白慕川問。
「你為什麼不勸我?」
這三個月,所有人都在勸他。
勸他放下,勸他想開,勸他接受。
勸他對生活做一切的妥協。
血緣、倫理,是最強大的武器。
他們執在手上,用溫情掩蓋住那冰冷的光,再用道德做成子彈,試圖綁架他的思想。
只有向晚,從來不勸。
「我懂你。」向晚手放鬆,聲音放軟,「你有原諒的權利,但沒有原諒的義務。」
白慕川沒說話,半眯起眼看她,危險的視線漸漸溫柔。
向晚靜靜地看他,「他們都不是你,不曾經歷過你的經歷,永遠不會明白你的心情……同樣,我也不是。我做不到感同身受,但我可以選擇尊重,不會強加自己的意志在你的身上。白慕川,在這個不太健康的道德生態里,我要做最懂你的那個人。」
白慕川將手搭在她的手背,捏了捏,拖她過來。
「小向晚。」
向晚半蹲下去,朝他揚眉微笑,「感動啦?是不是特愛我?」
白慕川在她手背一吻,勾唇輕笑:「是,特愛你。」
向晚:「完了!我這個心機女又在給你設套了呢,就問你怕不怕?」
白慕川捧住她的臉,吻下,「甘之如飴。」
「唔!」
「來一章的?」
「……」
窗台上是盛開的玫瑰。
與陽光一同綻放,
塞滿了整個空間。
呼吸也是甜。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