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倒霉的死者(二更)
白慕川聽見,一腳踢開糾纏不清的孔光明,拖著向晚跟了進去。
卧室里沒有開燈,只有唐元初手電筒閃爍著幽幽的白光,光暈里,有一個人趴在地上,頭髮凌亂,身體被繩子捆成一節一節,像條碩大的蟲,地上一灘血跡從他的身下流出來,滲在泥土裡,黑乎乎一片,看得人噁心不已。
白慕川慢慢上前。
戴上手套,蹲身,扳過那人的頭。
呀!向晚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被嚇了一跳。
那人雙眼圓瞪,眼眶青紫,嘴巴被人用膠帶封得嚴嚴實實,一動也不動……
「我教訓過他了。真的……我真的已經教訓過他了……」
這個時候,孔光明也偏偏倒倒地走了進來,嘴裡含含糊糊地嗚咽著。
「養不教,父之過……兒子的罪,就是老子的罪……警察同志……我已經教訓過他了,可不可以……饒了他,求求你們……把我抓去吧……我代我兒去坐牢,求求你們了啊……」
沒有人回答他。
房間里,冷冰一片。
白慕川慢慢鬆開手,站起來沖唐元初搖頭。
「通知技術隊!出現場!」
……
死者正是孔慶平。
他死在自己家的卧室里。
警車入村時,引來了更多村民,他們圍在院門外看熱鬧。
程正領著兩個技術隊的刑警進來,拍照,查驗現場。
堂屋裡,已經被警察控制的孔光明,酒還沒有醒,一會號啕大哭,一會又跪地磕頭,像個瘋子似的哭鬧得不成樣子。
這樣的他,肯定是不合適審問的。
向晚看了一下情況,準備去門外找村民聊天。
那條大黑狗已經乖乖蹲牆角去了,看見向晚過來,它吼叫兩聲,被一個村民嚇唬兩句,又退了回去。
向晚對那個村民道了謝,順便站到他的身邊,隨意地問他和周圍的人。
「你們都看到孔慶平回家了啊?」
村民們紛紛搖頭。
「沒人看到他回來。」
「這小子早就沒影兒了,很少跟他爹來往,我兩三年沒見他落家。」
「鬼戳戳的,可能是曉得命不長了,這才回來死在自家屋頭……」
沒人見他回來,這跟之前他們了解的情況一樣。
但進村的路就那一條,他怎麼回來的?
偷偷摸摸?也可能。
向晚分析著,想了想,又問:「孔家父子倆的關係好嗎?」
村民:「好什麼好?父子倆見面就吵,一言不合就動手,打起來兒子不是兒子,老子不是老子,烏煙瘴氣……」
向晚:「那這兩天有人聽到他們父子爭吵嗎?」
村民搖頭,全都表示沒有聽見。
「要不是老孔買酒說起,我們都不知道……」
向晚:「兒子盜竊殺人,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他為什麼要大肆宣揚,好奇怪!」
村民嘆口氣:「沒什麼奇怪的。見怪不怪了。這小子從小就偷雞摸狗不學好,要不是看他奶奶的面兒,早就被人揍死了……老孔逢人就說,他這輩子就是被他這個兒子給毀的……」
「這話其實也不假,當年老孔坐牢,不就是因為那小子偷了人家的東西,老孔才跟人動手,然後傷了人,蹲了那麼多年嗎?」
向晚皺了皺眉頭,又與村民們閑聊一會,回屋。
這個時候,現場勘查快結束了。
門口散落著一些零食,還有盒裝的牛奶,牛奶盒上沾著血跡,技術隊的同事在一件件往物證袋裡放,並細心地貼上標籤……
孔慶平的屍體也已經挪入了屍袋,只有地上的血跡依舊觸目驚心。
大家都在忙碌,儘管向晚有很多疑惑,依舊沒有問,只能站邊上做旁觀者。
……
離開孔家村,已是半夜十二點。
孔光明被帶上警車時,還在拼著老命地嗚咽哭泣。
「放了我兒子吧……求求你們了……警察同志……放過我兒子吧……都是我的錯啊!」
唐元初已經告訴過他,他兒子死了。
可孔光明不知是當真醉得不省人事,還是刻意迴避事實,根本不聽警察說什麼,來來去去只重複那一句話。
「養不教,父之過……我要代我兒坐牢……」
……
警車在前面,警笛聲聲。
向晚跟白慕川坐在來時的汽車裡。
靜默一會,她側過頭,看見白慕川冷漠的臉,輕咳一聲。
「娃娃找到了嗎?」
這個問題,她想問很久了。
白慕川眯眼,「沒有。」
向晚內心一窒,看他臉色不好,喃喃道:「那他偷了娃娃,會放到哪裡去呢?」
白慕川不說話。
前面的警車裡,孔光明的聲音又大又響亮,一直在哭鬧不休,聽得人心裡無端煩惱。
有那麼糊塗的父親嗎?兒子都死了,他竟然不知情。
向晚嘆一口氣,琢磨著,「你們有沒有覺得,那個孔光明,可能有點精神問題?」
白慕川嗯一聲,「如果沒問題,就不用吃藥了。」
是了!向晚想起他長期在診所買葯的事情,又抿了一下嘴,疑惑地問:「如果他真的有精神病,殺了人,會被判刑嗎?」
白慕川凝目:「得看具體情況!」
這說了不等於沒有說么……
向晚發現白慕川有點心不在焉,也沒了繼續探討案件的興趣。
鄉村的夜晚,路上一層濃霧。
車輛走得很慢,這個過程也就格外煎熬。
過了好一會,汽車終於駛上大路。
向晚鬆了一口氣,動了動僵硬的胳膊,就聽見白慕川突然對唐元初說:「等一下,你送向老師回去!」
「嗯?」向晚知道今天晚上他們要夜戰通宵,急忙搖頭,「不用麻煩了。你們那麼忙,我可以跟你們一起。而且,我現在也很好奇……」
「好奇什麼?」
「好奇娃娃哪裡去了。好奇孔慶平的死……」
白慕川擰緊眉頭,「你不是要寫更新?」
向晚輕笑,「我可以在隊上寫!」
聽她這麼說,白慕川沒有再反對,淡淡說,「你現在膽子大了。」
「嗯?怎麼說?」
「今天看到屍體,居然沒叫!」
呵!在心裡叫了,只是他沒有聽見。
向晚尋思著,尷尬地笑了笑,「習慣了就好。說不定有一天,我還敢跟程隊一起驗屍呢……」
她純粹開玩笑。
可那句「跟程正一起」卻讓白慕川倏地拉下了臉。
「擇日不如撞日,一會你就可以試一下。」
「……」
不啊!她就隨口說說的啊啊啊!
看白慕川一臉認真的樣子,向晚內心是崩潰的。
遠遠看一眼屍體和近距離觀看屍檢完全是兩回事好不?
她怕!
可白慕川和唐元初都在技術隊,她不去會更怕。
技術隊冰冷的操作台上,孔慶平被平放上去。沒有穿衣服,沒有一絲遮掩,此刻的他已經不像一個人,而是一個供人研究的動物……
這畫面太冷,向晚撇開了頭。
「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昨天下午七點。」程正站在操作台前,一身白大褂與操作台的金屬質感襯在一起,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冷漠,面無表情地對著操作台上的屍體,他一點反應都無,「致命傷就是胸口那一刀。匕首剛好扎破死者的心臟,導致大出血,因為沒有得到及時救治而死亡……」
「這把匕首,是刺傷錦藝賓館安保的兇器嗎?」唐元初問。
「是的。」程正說:「數據基本吻合……」
「也就是說,孔慶平的父親,用孔慶平帶回來的匕首,刺傷了他?」
「不!」程正看了白慕川一眼,「從現場勘查的情況看,是孔慶平自己拿著匕首時,受到重力襲擊摔倒,撞到刀尖上的……」
「這樣也可以?也太倒霉了吧?」唐元初很多時候,像個好奇寶寶,「那我可不可以這樣理解?孔慶平被父親捆在家裡,還被父親用膠皮封住了嘴巴,使得他不能離開又不能喊叫。於是,他想拿匕首自救,結果受到他父親的襲擊,摔倒在地又被匕首刺中。而他父親還在繼續喝酒……」
程正遲疑一會,說:「在那之前,孔光明已經醉了。孔慶平受到的襲擊,不應該來自他的父親……」
唐元初問:「現場有發現第三人的痕迹嗎?」
程正搖了搖頭,「沒有發現第三人。這也是我最大的疑惑。」
唐元初:「那為什麼你敢肯定不是孔慶平的父親?」
程正:「因為沒有一個清醒的父親,可以眼睜睜看著兒子被匕首刺中而無動於衷……」
「那可不一定!」沉默了許久的白慕川,突然哼笑一聲,「這世上冷血的父親,大有人在。不排除孔光明也是其中一個。」
程正眯起眼,看他。
白慕川挑了挑眉:「難道我說得不對?」
程正不吭聲,兩人目光相對,空氣里如有殺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