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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雙雙襲爵,燕離入朝

  「殿下,這是楚將軍派人送回來的密信。」


  白楓從外面快步走進來,神色有些急迫。


  燕遲聞言眉頭一皺,顯然也有些意外,「他們眼下應該在涼州,楚非晟怎麼會送信回來?」


  楚非晟年過四十,是跟隨睿親王時間最長的老將之一,此番林徐貴有意將朔西軍糧貪腐的罪責落在楚非晟的身上,以此來剪除睿親王舊部,然而如今的楚非晟卻早已離開了朔西軍大營不知所蹤,現在的楚非晟是安全的,為何要給他送信?


  燕遲將信打了開,一目十行的看過去,很快,他眼底先是驚疑不定,然後是恍然,最終,變成了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壓抑的寧靜。


  「呵,原來如此——」


  燕遲的眸色是白楓許久沒見過的陰沉,這樣的表情,還是在幾年之前戎人舉全族之力進攻大周的時候在燕遲臉上出現過,當時的朔西岌岌可危,幸而自家殿下力挽狂瀾。


  如今睿親王去了,朔西雖然混亂,可到現在,他們想救的人都救下來了。


  為什麼自家殿下因為一封信露出了這般表情?


  燕遲將那封信狠狠的攥了住,他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麼催化了事態的發展,到了現在,他終於知道了,燕遲一把將信揉成了齏粉,「這個消息我們知道的太晚了。」


  白楓不解,燕遲將眼底的情緒盡數壓下,半晌才冷冷一笑,「戎人曾向父王求和。」


  白楓眸子一瞪,燕遲繼續道,「他們遞交了國書給父王。」


  白楓很快反應過來燕遲這話的意思,「王爺將此事瞞了下來,卻還是被知道了?」


  燕遲點了點頭,心底那綿長的悶痛又緩緩綿延到了四肢百骸。


  他和睿親王的父子情比一般人家要複雜,睿親王是他的父王,是他的師父,還是他的上級,他這一生所學所知,間接或直接,都是燕凜教給他的,他對燕凜,親情的依賴極少,更多的是崇拜和敬服,甚至還有些因陳年舊事而生的爭鋒相對。


  他一邊被燕凜掌控操練,一邊心底暗下決心,甚至生出一種只有男人只有強者才會明白的不服,他蠢蠢欲動,他渴望超越他的父王……


  可他的父王忽然死了。死訊傳來,他起初只覺不可置信,那山一般的男人,怎麼會死!?那朔西高原之上發號施令的雄鷹,怎會因意外而死?!

  他也哭不出來,從小到大,除了五歲的時候練功被打過一兩次之後,他再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無論衝鋒陷陣的時候看到多少人倒下,無論攻城略地的時候受多重的傷,他都再也沒有流過一滴眼淚,眼淚是懦弱,頂天立地的男人不需要眼淚。


  他只是覺得心中有一方天地轟然崩塌了,在他沒有意識到的時候,他的父王在他心底的位置比他想象之中的更深重,就算這麼多年,他們父子從未有過溫情的時刻,就算他因為母妃的早亡對他的父王心存怨懟,可這十多年戰場上的相隨,他眼睜睜的看著睿親王如何統兵,如何作戰,男人的強大和悍勇,他在睿親王身上看到的淋漓盡致。


  他沒有流過一滴眼淚,卻覺四肢百骸被燕凜淬鍊過的經脈骨骼都生了裂痕,某些時刻,生出針扎一般的細細密密的悶痛,這些痛感被他刻意壓下去,絕驚不起他面上絲毫的波瀾,至多在面對秦莞的時候,溫柔的情愫歇下了他身上的盔甲,這才窺見一二。


  這些日夜,他理智果決,甚至連齊先生都慌亂憤怒起來,可他還是巍然不動,他想查清楚事情的緣由,想做最周全的安排,想讓睿親王在天上看著的時候能對他滿意,哪怕他的父王死了,他仍然想得到他的讚賞,即使這輩子燕凜對他的讚賞屈指可數。


  他費了許多的心力,可直到現在,燕遲才準確的知道了事情的緣故所在。


  竟然是因為戎人的國書呵。


  燕遲沉默了片刻,「父王自然是不信戎人的,可他不信,有人卻信了。」


  這就是處於邊疆之遠和廟堂之高的不同。


  在朔西軍營之中,看到的是戎人的刀鋒,聽到的是朔西百姓被戎人屠殺的慘叫,聞到的是寒夜不散的血腥味,在那裡,勝利是第一位,當敵人的戎刀朝你砍下來的時候,你才會清清楚楚的意識到你是周人,大周這個國號,在那一刻變得神聖而莊嚴,每一個年輕的兵將,都可以用自己的鮮血祭旗,那是身在京城這座繁華似錦的銷金窟的人所不能理解的忠骨肝膽,想到這些,燕遲心口堵著一塊硬鐵一般的難受。


  為了燕凜,也為了千千萬萬在朔西戍守的將士。


  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覺得心寒如鐵,忠誠的人付出了鮮血甚至是生命的代價,得到的卻只是寥寥的幾兩軍餉,馬革裹屍之時甚至連姓名都無法確認,而朝堂之上,兵將的傷亡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數字,甚至連眉頭都不值得一皺。


  而當他們的忠誠被懷疑,隨時都會成為腹背受敵的棄子。


  燕遲指尖無意識的敲擊著桌角,冷冰冰的噠噠聲一下又一下的響起,初冬的冷氣從窗縫之中湧入,將一室的沉默冰凍成逼仄織網,白楓只覺自己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這個時節,朔西應該要落下第一場大雪了。


  燕遲忽然朝窗外看了一眼,下令道,「讓楚非晟和齊先生退出涼州,回朔西。」


  白楓等著燕遲接下來的話,片刻後燕遲才道,「林徐貴接管朔西大營之後必定要改布防,涼州和黔州的駐軍必定也會增援,我要知道朔西每一處的兵力變化,最多還有一個月葛楊就會回京,葛楊一走,宇文憲和林徐貴不成氣候。」


  白楓欲言又止,「殿下是打算——」


  燕遲沒說話,一雙眸子明暗不定的看著外面陰沉沉的天色,「入冬了,去朔西極有可能大雪封山,想法子讓戶部上個摺子,最好將朔西來年夏日之前的軍糧今早送過去。」


  白楓眼底波光一閃,連忙應了。


  ……


  ……


  消失了多日的睿親王世子燕遲再度出現在人們視線之中的時候,正是受封襲爵當日。


  因是襲親王爵,禮部早早準備好了儀式,除了一道聖旨之外,還要去宗廟告拜先祖。


  燕遲一襲撩黑的玄色朝服加身,四爪蟠龍紋猙獰又煊赫的落在他的袍擺之上,當他從宗廟之中走出,滿朝上下在他身上看不出明顯的悲痛,只是覺得這位新晉的睿親王氣勢格外的陰沉了些,緊跟著燕遲走出來的,還有同樣一襲玄色朝服的燕離。


  他二人的朝服同樣形制,只是在紋樣之上稍微不同,從前的燕離浪蕩慣了,總喜歡一襲大紅色廣袖長衫加身,如今忽然換了朝服,整個人站在燕遲旁邊倒也沒有被壓下太多,只是他身量和氣質都比不得燕遲,自然不顯迫人罷了,然而他的五官精緻絕倫,在這套肅穆朝服的映襯之下,整個人顯出一種莫名的渾然天成,好似燕氏皇族的所有樣貌上的優點,都落在了他一個人身上,站在宗廟之外的老臣眼眸一晃,幾乎看到了年輕時候的恭親王。


  恭親王……這如同魔咒一般的三個字,就這樣再度出現在了世上。


  拜了先祖,燕遲二人又去崇政殿謝恩,光線明亮的御書房之中沒有火爐,冷颼颼的寒風入內,燕淮竟然也不覺的冷,待看到燕遲二人入內,燕淮好整以暇的打量了二人一瞬,再年輕的面龐,穿上這一身朝服之後都要顯得沉穩幾分,燕淮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們兩個是最早襲爵的,從今往後,得有點樣子。」


  最早襲爵的……這話實在是諷刺,可燕淮一點都不覺得,他冷冰冰的吩咐道,「燕遲還是入刑部,這些日子你心底不好受,朕縱著你了,你是在朔西曆練出來的,現在總該好多了吧?」


  燕遲頷首,「多謝皇上體恤,燕遲明日便可上朝。」


  燕淮點點頭,又看向燕離,看到燕離的時候,燕淮似乎有些遲疑,「你也老大不小了,總這樣蹉跎也不是個事,你皇祖母最是擔心你了,你可有想去的衙門?」


  燕離挑眉看著燕淮,這個不形於色的皇帝雙眸沉沉的看著他,他一時分辨不出這是真心還是假意,抿了抿唇,燕離大咧咧的道,「微臣聽皇上的吩咐。」


  燕淮蹙眉看了燕離一會兒,「你去吏部吧。」


  燕離眉頭一皺,不敢反駁,立刻便應了,然而滿朝上下皆知,他這個浪蕩世子花天酒地懷抱美人可以,讓他在衙門做些實事,他可是半分不懂的,他去吏部做什麼呢?


  「朕會讓人安排你的事,你自己上心一點。」


  這麼一說,燕離立刻又應了一聲。


  燕淮沒多的話要說,「去見你們皇祖母一面吧,你們兩個襲爵,是她開的口。」


  燕淮一點都不掩飾,燕遲和燕離行禮告退,出了崇政殿。


  一出崇政殿的大門,燕離便呼出了口氣,他扯了扯自己的襟口,又拉了拉自己的袖子,總覺得這一身朝服怎麼穿都不太舒服,「七哥,吏部能幹什麼?」


  燕遲無奈搖頭,「不必擔心,會有人教你的。」


  燕離一點都不開心,「早知道襲爵之後做事,我還不如不襲爵呢。」


  燕遲嘆息的看著他,「襲爵有好處,你往後該上心了。」


  燕離不置可否,在燕遲面前,他總是不用掩飾,於是樣子越發的弔兒郎當,「母妃都不強求我,皇祖母何必擔心呢,我總不至於活不下去。」


  燕遲的心思不在燕離這裡,見他耍賴一般的,並未接話。


  燕離轉眸看著燕遲,「七哥這些日子清減了。」


  燕遲扯了扯唇,「沒有的事。」


  燕離嘆了口氣,「有時候覺得,像我這樣剛生下來就沒了父親,也是極好的,沒有相處的這麼些年,現在提起他來我心底毫無波瀾,可若是母妃忽然走了,我只怕也難受至極。」


  燕遲眉峰微皺,片刻抬手在燕離肩上攬了一下,「話不是這樣說,王妃這些日子好嗎?」


  「好,還問起你來呢,問你和秦莞的婚事。」


  燕遲笑了下,「王妃必定也在想你的事——」


  燕離哼了一聲,「我可沒心思想這些,京城的美人太多了,我又怎麼愛的過來呢?以後若是日日要上衙門,那那些美人豈非要對我思之如狂……」


  燕離一臉的悲痛欲絕狀,燕遲挑了挑眉一臉的無奈。


  「拜見睿親王,拜見恭親王……」


  「二位王爺,太後娘娘一直在等你們呢。」


  今日剛襲爵,壽康宮的宮人們十分伶俐的換了稱呼,老睿親王剛剛過世,而恭親王又一直是個禁忌,如今宮人們行禮之時免不得心口一顫。


  燕遲擺擺手,大步入了正殿,太后歪在羅漢榻上,看到二人身著朝服而來,面上的笑意十分欣慰,待燕遲二人行了禮,太后便看著燕離道,「這身衣裳可是順眼多了,從今往後也是做親王的人了,斷不可再肆意妄為了。」


  燕離苦笑連連,「皇祖母,是您讓皇上准我入朝的嗎?您知道的,我就不是那塊料啊……」


  太后微怔,「怎麼?皇帝准你入朝了?」


  燕離拉著太后的胳膊撒嬌,「皇祖母,要不然您再給皇上說說吧,那什麼吏部衙門我便不去了吧,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去了豈非添亂?」


  太后很快回神,繼而笑了起來,「你這孩子,皇上讓你入朝是好事,你怎還不願呢?!」說著看著燕遲,「燕遲,從今日起,你每一日都帶著他去衙門,若是敢懈怠,就來告訴我,咳咳,我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看你還敢不敢讓我整日為你操心……」


  燕離求救一般的看向燕遲,燕遲淡笑點頭,「是,孫兒保證燕離不會偷懶。」


  燕離聽著這話實在是欲哭無淚,連連抱著太后的胳膊不放,太后哪裡會鬆口,只管問起了皇帝對燕遲的安排,聽燕遲還是入刑部,太后一顆心暫時落回了肚子里。


  ------題外話------


  明天就是周五啦啦啦!整理了一下大綱,發現後面還要寫好多~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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