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6章 他活你死

  滂沱的暴雨洗刷著金雕玉砌的皇宮，籠罩上一層濃重的霧氣，嘩嘩的落水聲，一隊穿著雨衣的禁衛軍刷刷走過。


  一道黑影越過城牆，直奔乾坤宮而去，與此同時，一輛豪華馬車行至宮門，掏出令牌，稍停片刻，才進了皇宮。


  一個太監打扮的公公冒雨狂奔而來，催著馬車前進，「快點快點啊，皇上都等急了……」


  葉綰端坐在馬車裡，摩挲著娘親臨死之前給她的那枚麒麟銀鎖，想著娘親的話，只覺得心頭一片悵然。


  父親固然是為了他的主子赴湯蹈火，舍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那母親呢，她的死，又1;148471591054062要怪到誰的頭上？


  臨死之前，母親握著她的手告訴她，要好好的活下去，乾淨地活下去。


  可是在這個邪惡的時代，這個骯髒的世界，想要乾淨地活下去，談何容易？


  人人都踩著別人的性命往上爬，得不到的想要，得到的害怕失去，每個人固守著那點微薄的利益，不肯撒手，不肯捨棄。


  天下大義，她不懂，也不知道那些男人爭這江山、皇位到底意義何在，她只冷冷地看著，看著，生怕濺自己一身血。


  過了今夜，成王敗寇，便見分曉。


  無論是暮子奕贏了還是暮雲卿勝了，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暮雲卿若敗了，她難逃一死；他若勝了，暮子奕便是她間接害死的，這也沒什麼值得高興的。


  既如此，那還擔心什麼呢，做好一切心理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了。


  馬車停下，她呼吸一頓，見車夫挑開了轎簾，剛剛露出頭來，頭頂上便遮有一把傘，「葉姑娘，您可算是來了。」


  葉綰見前來迎自己的人是暮子奕的貼身太監李公公，也算是熟人，她微微沖他點了點頭，踩著車轅跳下了馬車。


  李公公堆著一臉笑意，「葉姑娘，您這邊請，皇上等您好久了，就盼著您來呢。」


  葉綰也不作聲，隨著他進了乾坤宮，剛剛推開宮門，就看見了暮子奕。


  依舊是那一身熟悉的明黃色的龍袍，灼燒著葉綰的雙眼。


  李公公將她送至，便躬身退下，將偌大的空間都留給二人。


  葉綰上前兩步，剛要跪地，「奴婢葉綰，叩見皇上……」


  膝蓋還沒有彎下去，就被皇帝扶著胳膊站了起來，他的聲音傳進耳朵，「在朕面前自稱『奴婢』，你是特意要來剜我的心嗎？」


  葉綰抬起眼睛，靜靜地看著他。


  暮子奕凝視她片刻，突然緊緊將她抱在自己懷裡，力氣大到恨不得將她摁進自己的身體里，他輕輕道：「綰兒，你都不知道，朕有多想你。朕派人傳旨到王府，說要見你，左翼說你為了抗旨不惜跳進了湖中，就是為了不想見朕，朕又生氣又心疼。普天之下，膽敢抗旨不遵的也就剩一個你了。只有在你面前，朕才是我，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能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高興……」


  葉綰直愣愣地站著，不迎合也不推拒，只漠然道：「你抱夠了嗎？」


  暮子奕的身子，突然僵住。


  他放開了葉綰，頗為疑惑又驚愕地看著她，看著她冷冰冰的模樣，不由低聲喚道：「綰兒——」


  葉綰如蝶翼般長長的睫毛抬起來看著他，開口緩緩問道：「逸王在哪兒？」


  暮子奕的神情不由一凜，周遭的溫意瞬間被冷意替代，微微哽了哽喉嚨，「你來見朕，就是為了逸王？」


  葉綰神色未變，徑直走到一旁的茶桌旁坐下，幽幽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何願意在雨夜來見一個曾經拋棄過我的人呢？」


  暮子奕眉毛一挑，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綰兒，朕並沒有要拋棄你。當日送你去掖幽庭不過是權宜之計，朕一直在想法子救你。可是你的父親，葉相他犯下的是通敵叛國的大罪，是要滿門抄斬的，你知道朕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得以保全你！」


  葉綰隨手抄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幽幽道：「哦，是嗎？敢情這一切都是皇上的功勞，我原以為，這都是逸王替我爭取來的。」


  暮子奕的目光微閃，嘴角露出不屑之意，「逸王這樣跟你說么，他似乎忘了，朕才是九五之尊，才是那個掌管生死大權之人。」


  葉綰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或許是見她不信，暮子奕走上前去，在她身旁坐下，聲音變得溫柔起來，「綰兒，你相信朕。很快，這不幸的一切就會過去了，那些欺侮你的人，朕通通不會放過他們的。掖幽庭那些狗仗人勢的東西，朕早就幫你處理了，至於逸王，你也不再用在他身旁做一個小小的侍妾了，他竟然敢讓你自稱『奴婢』，朕想想就覺得生氣，朕的女人，怎可淪落到做他奴婢的地步？」


  葉綰抿了一口茶，忽然笑了，她的氣質本就清冷，此刻唇角微微一揚，更添幾分冷然，「皇上，你搞錯了。」


  暮子奕一怔，「朕搞錯什麼了？」


  「都錯了。」葉綰淡淡道：「首先，皇上口口聲聲說在乎我，可我看到的，只是海捕文書的步步緊逼和掖幽庭的骯髒殘酷。你明明知道掖幽庭是多麼殘酷的地方，卻還是毅然決然地把我送進去了，我是活了下來，卻也見識到了天底下所有的腌臢之事。若是我沒記錯，救我脫出囹圄的人，不是你，而是逸王。其次，成為逸王的侍妾，是你應許的，你說你是九五之尊，可你還是把你所謂的『你的美人』拱手相讓給了別人，現在的葉綰，是逸王爺的侍妾，並不是皇上的女人。所以我說，你搞錯了。」


  暮子奕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你恨朕，對嗎？」


  「不。」葉綰搖搖頭，淡紅色的嘴唇扯出優美的弧度，一字一頓，甚是冰涼，「有愛才有恨，我不愛你，所以也不恨你。」


  暮子奕的眼眸頓時滑過一道冷芒，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你愛的是誰，是暮雲卿，對嗎？」


  葉綰搖搖頭，也站起身子，淡淡道：「我是否愛他，一點兒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他活著，所以，只能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