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配合的病人
被剝奪職務,喝令休假,如果沒有得到醫生的許可,絕對不允許出院。
這是季涼川給他下的命令。
陳申一開始不從,覺得自己只是一個小問題,打點滴吃藥,以後注意三餐,就不成問題了。可是站在他病床邊的季涼川說了一句話,「你這次只是急性胃炎,如果換成胃癌呢?」
或許更重要的不是季涼川這句話的內容,而是他眼神里透露出來的擔憂和關心,讓他心口沉沉的緘默了。
他跟季涼川認識也將近二十年,早就不是簡單的上下屬關係,更像是一家人的兄弟。
一下子從忙碌的生活中抽離,陳申一直高速運轉的腦袋開始放空,逐漸回想起若干年前的事情,他是幾歲的時候認識季涼川來著……
年幼的那些年,為了讓母親放棄執念,他們偷偷上了可以「移民」的船,在大海上飄蕩了大半個月,好不容易到了傳說中處處都是黃金的美國,來尋找母親苦苦思念的父親。
但是這一切都只是艱難日子的開始,身無分文,語言不通,整日只能窩在一家中餐廳的廚房裡洗碗,有時候連一縷陽光都看不到。
對於那段記憶,陳申只記得時常有人操著他當時聽不懂的中文,對著他和母親破口大罵。而在結束了一天的勞累后,母親會抱著他蜷縮在一個小床鋪上,喃喃自語著,「阿申,等媽媽拿了工資,就可以出去找你爸爸了,他說不定就在我們隔壁的房子里,只是不知道我們來了而已。」
黑暗的夜裡,只有母親的雙眼在閃著明亮的光。
這樣的日子過了五年,纖弱的孩子變成了逐漸抽高的少年,在一次街道的鬥毆事件里,他遇見了季涼川,巧合也罷,命運也好。在季涼川的資助下,他才離開了那個鬼地方,有了不一樣的人生。
現在回頭再看,陳申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會和母親背井離鄉,是他的決定,卻忘記了理由;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不過是一段短暫維繫的婚姻,卻可以讓一個女人執念其中,花一輩子去惦記。
如果這就是愛情,那麼這樣的愛情他寧可不要。
……
七天……整整七天了。
這七天來他一直都被禁錮在這個病房裡,每天的任務就是打針吃藥,明明他的胃痛早就好了,身體上也沒有其他不-良的反應,可是依舊遲遲無法得到醫生出院的許可。
陳申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在其中搗鬼了。
「陳先生,清潔人員跟我投訴說在洗手間里發現了煙蒂,是你抽的嗎?」汪若蘭在記錄病例后,認真的凝視著靠著床頭看書的男人,
又來了……這種感覺又來了……
陳申覺得自己就像是幼稚園裡的小朋友,偷吃零食被老師發現了。
他蹙了蹙眉,裝出全神貫注看書的樣子,懶得回答這麼愚蠢的問題,殊不知眼前的文字,如亂碼一樣在他的視線里跳動。
「陳先生,病房裡是全面禁煙的,只有專門的抽煙區域才可以抽煙,你已經是成年人了,請不要明知故犯。其次,醫生的醫囑里規定,你必須戒煙三個月,如果不想再來醫院,請做一個配合的病人。」汪若蘭嚴肅又認真的叮囑道。
陳申抬著黑眸偷瞄了一眼,心裡想著,如果汪若蘭真的是幼稚園老師的話,小孩子一定會被她嚇哭,明明長了一張的不錯的臉,為什麼從來不笑呢?
不錯的臉……
他竟然在留意她的美色。
這樣的認知讓陳申渾身一怔,而汪若蘭也留意到他的走神,一股怒氣從胸腔里湧上來,好不容易才壓下去。
真想對著這個男人吼一句,「為什麼你就是不能好好珍惜自己的身體呢?」
等陳申回神過來,他看到的只是汪若蘭轉身離開的身影,白色的護士服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軀,裙擺下的雙-腿修長而白皙,就連腳上那雙豆豆鞋,看起來也有些可愛。
如果她不要一直板著臉教訓人,還真是一個可愛的女人,跟……跟……有點像……
那是誰?
陳申的心裡湧現一股熟悉感,在他的記憶中,似乎存在過這樣的一個人,可愛的人……他緊緊地擰著眉,想要想起這個人,可是腦袋裡又空蕩蕩的。
苦苦思索之下,還是想不起來她是誰。
到最後,陳申也只是自嘲的笑了笑,「不過就是一個女人而已,也不是多重要的人。」
被遺忘的記憶,依舊還是不曾吹開塵埃,直到半個月後陳申出院,從新投入工作,也就更加不曾想起這些「不起眼」的事情。
出院時,陳申心中略感遺憾的,恐怕就是再也吃不到醫院食堂那味道醇厚的白粥了……
原本以為是什麼人送來的白粥,最後發現竟然是醫院的營養餐。
從汪若蘭口中知道這個真相的時候,陳申心裡鬆了一口氣,可是隱約的,卻有些遺憾。
……
杯籌交錯的商業酒會,季涼川每天晚上的任務就是回家陪老婆孩子,這樣的應酬當然是交給陳申了。
下班前,陳申還記得季涼川提醒他少喝點,或者是露個臉直接走人,可是陳申一出現,就被人團團圍住,手裡的紅酒一杯換一杯,連他自己也不記得是多少杯了。
隱約間,胃部有股灼燒的感覺襲來,與此同時,陳申的腦海里瞬間浮現了汪若蘭清麗卻嚴肅的臉,陡然一個清醒。
謝絕了後續的敬酒,陳申走到會場外一個隱蔽的角落休息著,耳邊卻是汪若蘭的那句,【如果不想再來醫院,請坐一個配合的病人】。
在那時,她的言下之意恐怕是,「如果不想再看到我,請你當一個配合的病人,不要再出現在醫院裡。」
陳申唇角微揚,浮現了淡淡的笑意,將紅酒杯在自己的手指上轉了一個圈,深紅的液體在杯子里蕩漾,宛若他眼神里浮現的溫柔眸光。
或許是酒意麻醉了他的理智,陳申第一次覺得這樣的感覺似乎也並不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