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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米 精彩大結局(下)——最後的高潮

  婦幼院的暖房,是採用現代化的智能溫控裝置設計的,可以按照新生兒的舒適溫度來隨意調節。讓小嬰兒能在最佳的氣候環境下生存。


  說到這兒,又不得不再感嘆一句了:現代化的高科技醫療是如此的發達。


  這事兒要換到過去,像三九這種被老媽天上地下海里的蹦噠一圈下來,才七個多月就出生的早產兒,夭折的佔了絕大多數。


  三九,是個幸運的孩子。


  幸運的三九,此刻正乖乖地睡在透明的暖箱里做著吃奶的美夢。小傢伙兒使用的這台暖箱,是前天剛從大不列顛國運抵京都的,在這個完全模擬母親子丶宮的房子里,他緊閉著眼睛,睡得很舒心。


  沒足月出生的小奶娃,樣子小小的,臉上紅紅的,皺皺的,黑黝黝的胎毛是卷卷的,服貼在小腦袋瓜上,看著別提多麼嬌弱稚嫩了,與小說里描寫的那種一出生就長得很漂亮,見到人就會笑,瞪著圓溜溜的大眼睛要看世界的天才兒童有著巨大的差異。


  「他看起來好醜,好小,呃,像個皺巴巴的小老頭……」這麼幼稚的話,是蹙著眉頭的火哥說的。


  望著嚴肅的男人,連翹抿著唇笑了,「那是因為你沒見過三七出生時候的樣子,比他還要丑,臉上還長紅疙瘩呢,小奶娃剛出生都難看。」


  「嗯。」悶悶地『嗯』了一聲,邢爺一手搭在她身上,一手放在暖箱的外面摩挲著,沒有再說話。


  見他沒了反應,連翹才驚覺失言。


  沒見著三七出生,沒陪她渡過來到這世上的最初幾年,是火哥這輩子最大的遺憾,這事兒他不止說一次,她這麼突然說出來,不是揭他傷疤么?還有,在三七出生前後一直陪在身邊的男人沒有了,偏偏又是她的傷疤……


  詭異地,兩個人沉默了。


  想到艾擎,連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他最後嘶吼的那句話。


  ——021是卜亞楠。


  卜亞楠!

  那個永遠冷清得似乎沒有溫度的女人,那個在連翹初入紅刺特戰隊的時候,給她穿過各種各樣的小鞋的女人,竟然會是那個苦尋不著的間丶諜021號。而那個時候,她一直認為那不過是她愛慕火哥不得的女人小手段罷了。


  深藏在紅刺內部整整十年,真的是誰都沒有想到的。


  和其他人一樣,卜亞楠也是火哥親自挑選的。


  不過,她在業務工作上,的確是一個優秀的女人,要不然,當初火哥也不可能選上她,還給她任了那麼重要的職務。自然,這也是NUA組織選定她蟄伏的原因。


  這事兒其實也怪不得火哥,因為,她的政治檔案上,絕對一溜兒的清白。


  從小學時期加入少先隊開始,她就是個優秀的女人。學生時代的班幹部,學校的團支部書記,學生會主席,高中畢業時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績考入了解X軍信息通訊學院,在校期間入黨,成績斐然。畢業后,她分配到某通訊部隊,從少尉排長干起,一路走來,連長,連指導員,紅刺機要處處長沒出過差錯。什麼技術標兵,優秀幹部等等的頭銜一直都是屬於她的光環。


  可,就是這樣的人,她竟然會是一個間碟……


  她想不通。


  目光停留在暖箱里恆溫狀態的兒子身上,她的眉頭不禁鎖在了一塊兒。


  無意識地問話,岔開了思緒,同時,也打破了彼此的沉默。


  「火哥,那個……卜處長她怎麼樣了?」


  本來她是想問卜莫愁,卜大冰山的,但是最後,她還是習慣性的叫了一聲卜處長。對於卜亞楠,她說不出來自己是什麼態度,要說當初還有點仇恨什麼的,都隨著時間的推移淡化了。沒有了個人仇恨之後,剩下的國家民族大義之類的,似乎有點飄……


  「嗯,什麼?」火哥似乎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問到這個話題,明顯的愣了愣,轉而又明白了過來,低嘆一聲,平靜地說:「已經停職逮捕,正式提交到軍事法庭,等候審判。至於後面的事情,由冷梟處理,我不管了。」


  卜亞楠的事兒,他又何嘗想得通呢?


  這是他唯一看走眼的一次,想到心裡都憋得慌。


  瞧著他的樣子,連翹低笑起來,「這事兒管不著你啊,別往心裡去。嚯,話又說回來了,她就沒有要求見見你么?」


  「沒有,我也不會見她。」


  「哦?……唉!」


  大概,以卜亞楠的驕傲,東窗事發之後,應該也不好意思要見火哥吧?


  畢竟,那是她心底一直愛慕的男人。


  事實上,卜亞楠雖然是NUA組織蟄伏在紅刺內部的021號,雖然掌握著紅刺絕大部分的機要文件,每天接觸得更是數不清的重要信息,但是她並沒有完全透露給NUA組織,而是有選擇性和針對性的進行了欺上瞞下。至少,對於那些會讓火哥有絕對危險的消息,她是真的沒有透露過。


  只不過么……


  她這份鑒於一個女人對自己喜歡男人的私心,並沒有能為她減去應該受到的懲罰。法律無情,何況是這樣的重罪?

  背著判國這樣的罪名,她這一輩子,不要說前途,呼吸和生命怕都成問題了。


  「連翹——」


  沉浸在思緒中的她,被火哥突如其來的一聲驚呼拉回了現實。


  「怎麼了?」


  轉眸一看,只見火哥黑眸正流光,滿臉驚喜地直勾勾盯著暖箱,整個上半身都快要趴上去了,聲音又急又亂,壓抑不住的興奮。


  「快看,快看,咱兒子醒了……」


  暖箱里的三九,真的醒了。


  大概是被爸爸這份似火的熱情給熏醒的吧!他稚嫩的小嘴巴一張一合地蠕動著,烏溜溜兩隻眼睛懵懂地看著這個世界,黑亮黑亮的頭髮,小小的人兒兩隻小拳頭緊緊的握住,樣子特別地逗人稀罕。


  貪婪地望著自己的寶貝兒子,邢爺現在的問題,通通都很幼稚。


  「連翹,你說,三九他看見我們了么?」


  「沒有,新生兒的視線沒有完全發育好呢,他現在的視力大概只有0。02,哪兒看得見我們這兒……」


  「不對啊,我怎麼感覺到他對我笑了。」


  呃……


  好吧,見到他這股子興奮勁兒,連翹都不忍心再打擊他了。偶爾幼稚的火哥,看著也蠻可愛的,捋了捋頭髮,她不禁有些失笑。


  「是么?有可能吧!大概他是小肚肚餓了!」


  她的『餓』字兒剛出口,旁邊的火鍋同志就直起了腰,壓著嗓子喚護士。


  當爹的喲!


  長得很甜美小護士,就在旁邊不遠處,聞聲過來打開了暖箱的門兒,就準備給小傢伙餵食了。


  小三九在暖房裡,24小時都有專人看護和餵養的。反倒是連翹這個做媽的,半點兒都插不上手。就連現在醫生們一致提倡的母乳餵養,她暫時也做不到。因此,為了怕她還沒等到兒子出暖箱就已經『回奶』了,這些天來,她一直都用擠奶的辦法,保證著小傢伙的口糧不消失。


  做過母親的人都知道,產婦脹奶時候的滋味兒,可真不好受。


  咳!

  說到這插一嘴,醫院裡原本是準備了吸奶器的,但是不知道究竟是操作不得當還是什麼問題,總是不太好使。最後,女醫生用最專業最純粹的眼光瞄著他們兩夫妻,嚴肅地說,最好的擠奶辦法,就是讓爸爸吸出來。


  迫於無奈之下,夜深人靜,風高月黑,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火鍋同志自然而然地就榮升成為了三九小朋友的臨時吸奶工。


  「喔,喔,喔,小寶貝肚肚餓了吧?」


  護士小姐的動作很輕柔,聲音也很溫柔,伺候著小三九小小軟軟的嘴巴。


  這一幕,瞧得火鍋同志心肝刺撓刺撓的,伸著脖子,眼圈兒都紅了。


  「你想摸一摸他么?」美麗的小護士瞧著他那眼神有些不忍心了。


  女人么,天生對喜歡孩子的男人不能免疫。更何況,他還是一個這麼英俊帥氣有型的男人,她很快便背棄了組織原則。


  「我可以么?」驚喜地望著她,火鍋同志有些不確定。


  他真的,真的很想摸一摸,抱一抱,親一親。因為,他實在不知道,在他的眼睛還能看見的時候,能不能近距離的觸摸一下自己的兒子。


  肯定地點頭,小護士害羞地笑。


  「你小心一點就成,我這可是違反規定的。」


  「好,好。一定小心,一定小心。」


  兩個好字,他幾乎是哽咽著說的,瞧他激動得,手指都有些顫抖。


  嚴肅地理了理身上寬大的無菌服,邢爺在護士小姐的協助下,小心翼翼地用胳膊托住了三九小朋友軟軟的小身板兒,一隻手掌支撐著他的小腦袋,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瞧。


  這麼小的孩子……


  這麼小的孩子,他要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啊?!或者長得像三七那麼大能上幼兒園,還要上小學,上中學,上大學,參加工作,結婚生子……


  這些,他還能看得見么?


  「你別怕,沒事兒的啊。我看你的手都在抖。」小護士看著他的東西,有點兒心驚膽戰,不由得出聲提醒。


  她在這兒工作了三年,見過無數初做爸爸的男人,驚喜的,興奮的,激動的,這些情緒都是常見的,但她從來沒有見過一個男人,會用那麼貪婪的視線去瞧自己的孩子。


  那感覺,就好像……


  好像他下一秒就會看不見了一樣。


  又好像……


  他手心裡捧著的是一件多麼珍惜的寶貝,刻意壓抑著自己說話的聲音,那聲兒輕得,似乎特害怕過大的呼吸會驚到了小傢伙兒。


  「三九,你快快長啊……爸爸和媽媽都等著你,等你從暖箱里凱旋……」


  不行了,不行了。


  從來都冷漠得能結冰的一雙眼睛,怎麼會有這麼柔和的眼神兒?小護士瞧得自個臉都紅了,差點兒被他溫柔的眼神兒給秒殺掉。


  不過,她弄不懂的東西,連翹卻懂。


  沒有說話,她一言不發地微笑著,站在他旁邊,看著男人眼睛里慈父的閃爍光芒。


  她堅信,這樣一雙光彩奪目的眼睛,絕對不應該失去他應有的光華。


  ——★——


  噔噔瞪——


  連翹老遠就能聽到高跟鞋與地面親密接吻的聲音。VIP病區本來人就較少,環境特別安靜,這麼一串忽高忽低的響亮的聲音想不入耳都難。


  她的病房門沒有關。


  很快,門兒開了,門口探進來一顆漂亮的腦袋,不是爽妞兒又是誰?

  有了爽妞兒的地方,屁股後面不跟著衛大少爺合適么?

  指定是不合適的。


  所以,這倆祖宗是一塊兒來的。


  在連翹住院這期間,爽妞來得次數不少,來來去去好幾趟了,仍然樂此不疲,有功夫就往醫院跑,就為了見見那個傳說中的乾兒子。然而,天不遂人願,她一次都沒有碰巧瞧見過。


  就為了這事兒,她把槽都快吐爛了,心裡像被火燒卷了的毛……


  毛蹭蹭的。


  每次來,她都得吐幾個髒字兒,罵罵娘,再順便吐槽這醫院多麼多麼不給力才捨得離開!不過么,好歹爽妞兒也是個漂亮的美人兒,美人兒即便罵人也是好看的。至少,在衛大少爺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自從那次爽妞兒把她和衛燎的結婚戒指給『抵押』換了北三七之後,兩個人的關係終於正式轉暖。


  冬天過去了,春天還會遠么?


  於是乎。


  衛大少爺圓滿了。


  而爽妞兒則是再次化身為女王,對他百般折騰。


  不過么,夫妻間的折騰二字,就在於你情我願。


  一個人甘之如飴,另外一個人,自然還是甘之如飴。


  眼瞧著小兩口感情升溫了,又能抱抱大孫子的衛司令自然是樂見其成的。而痛定思痛的衛夫人潘碧這次是再也不敢幹涉兒子感情的事情了。


  想想啊,她好不容易又裝病又改過又明志地把老伴兒給哄回了家,哪兒還敢再犯?她是了解衛司令脾氣的,犯一次錯他可以原諒她,如果在同一個地方再犯一次,她想討個老來好,絕對不可能了。


  想通了,事情就簡單了。


  再者說,沒有了孟若珍在從中攛掇的潘碧,其實除了偶爾有些尖酸和刻薄,也談不上十惡不赦。更何況,受過此事的教訓之後,過了一段時間的冷屋冷灶,再回到從前歡聲笑語的家庭氛圍中來,她感動還來不及了,哪兒還會主動挑事兒呢?

  人么,就得比較,不比不知道自己幸福。


  這麼一來,衛家終於又恢復了久違的溫馨,以前始終看不慣的兒媳婦,她覺得也順眼了許多。


  相處之道,就在於互相理解。


  良性循環,她看舒爽順眼兒了,兒子對她也順眼了。舒爽也不是一個特別矯情的女人,不管她曾經做過些什麼,到底還是衛燎的親媽,只要她不找事,她也就加倍的對她好。


  這麼一來二去,兩個人雖不說感情好得像親媽和親閨女一樣,但明裡暗裡,戰場的硝煙總算是褪散了,即便偶爾有個什麼磕磕絆絆的小矛盾,兩個人反而爭先恐後的忍讓。


  只因為,誰都不敢輕易去觸碰那條會引發家庭矛盾的底線。


  傷不起的人,又何止一個?

  歸根到底,禍福相依,這段經歷,對彼此來說是因禍得福又未嘗不可呢?

  以上這些,都是連翹在爽妞兒屢次探病的過程中聽到的牆角風。


  無疑,這樣的日子,爽妞兒是開心的。爽妞兒開心了,連翹也就放心了。最要好的姐妹終於渡過了人生中的一個大浩劫,作為她的知己,閨蜜,官方發言人,她心裡的喜悅自是不必再言說了。


  現在,把鏡頭拉回來,漂亮的爽妞兒坐下來,精神倍兒好。


  「我乾兒子呢,啥時候才能出來見個面兒?」


  得!

  雷打不動,這妞兒又來了,連翹就知道他會問這麼一句話。每次來看她,不超過三句話,她就會提上這句。


  「醫生說,保守估計得兩個月——」


  「靠!什麼醫院啊!」


  好吧!埋怨醫院,這句話也同樣是爽妞兒的必備語言。


  翻了翻白眼兒,連翹無法和她解釋早產兒和發育不良的問題。因為腸子向來比較粗的爽妞兒,生衛舒子的時候相當的順利,她自己也沒見過早產或者生產不順當的女人,按她的說法,她生孩子就像母雞下了個蛋……


  當然,說法比較誇張。不過,卻是連翹經常逗著她玩兒的時候用的。


  好一番唉聲嘆氣后,爽妞兒想到什麼似的,興奮地扭頭,對著自個兒的車夫,兼搬運工,兼勞工衛燎大少爺使了個眼神兒。


  「上菜啊,愣個幹嘛,傻樣兒!」


  「得令嘍!」好不容易才夫妻雙雙把家還,衛大少爺現在簡直就是一呼百應的萬能好老公。一接收到媳婦兒的指示,他立馬就將剛才提來的大包裹打開了——


  OMG,額滴娘也……


  腦袋被炸了,連翹瞪大了眼睛。


  小傢伙兒的衣服,鞋子,奶瓶,奶粉,玩具什麼的亂七八糟通通都有,滿滿當當裝了一大袋,上面的標籤無一例外全是法文。


  她知道爽妞兒前幾天和衛燎去了一趟巴黎,按她的說法就是婚前預熱,婚前蜜月。沒想到,這小兩口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卻買回來這麼多孩子用的東西!

  睨了一眼她光禿禿的手指,連翹促狹的眨眼兒:「喲喂,舒爽同志,你十克拉的鑽戒不買,幹嗎替我買這麼一大堆玩意兒?多浪費啊!我家小子用的東西,至少能用到六歲了……」


  一聽這話,爽妞兒不樂意了,兩隻眼睛瞪得像銅鈴:「你這是顯擺呢,還是不拿我這個乾媽當媽啊?嗤,再說我是給我乾兒子買的,有你啥事兒啊?」


  誠實地點了點頭,連翹表示很滿意:「行吧,沒我事兒,真沒我事。嘿嘿,你這種精神值得表揚,一定要堅持,再繼續發揚光大。」


  「得了便宜還賣乖,就是說的你!」爽妞兒吹鬍子瞪眼睛。


  連翹忍不住大笑,逗得其他人也跟著笑。


  「你倆不是去採購結婚用品么,你巴黎時裝呢?」


  「都放家裡呢……」


  「鑽戒呢?十克拉的!」


  「咳……那個啊……也太奢侈了吧?咱家小老百姓,過的是樸實的小日子,真要戴那麼個戒指出門兒,光閃光閃的,我還怕別人把我手指頭給剁了呢,你說是吧?衛燎。」


  「是,媳婦兒說得有道理。」衛大隊長很沒有骨氣的附合著。


  現在而今眼目下,爽妞兒就算說地球是空心的,他指定也說是是是。


  噗哧!


  這對活寶將連翹逗樂了,看著爽妞兒又比又划的樣子,她非常不厚道地調侃起來:「沒有十克拉的粉鑽,你也要嫁給他?!」


  「嫁,我怎麼不嫁?必須嫁啊,這麼好的男人,不趕緊宣示主權怎麼成啊?」


  說到這兒,她頓住了。


  因為,他旁邊的勞工已經將水遞了過來,很明顯怕她說得口沫橫飛的傷了嗓子。


  爽妞兒遞過去一個『表現很好,晚上給你獎勵』的小眼神兒,順手就接過衛大少爺手裡的水,咕嚕咕嚕灌了兩大口,放下來,接著比劃:「連子,咱姐妹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啊,我一下飛機就趕過來瞅你,你丫別玩沒良心,誠心讓我不舒坦!」


  連翹呵呵低笑。


  有了愛情的女人,都是那麼的單純又透明。


  小久是,爽妞兒也是。


  沒有愛情的時候,恨不得把自己的身和心完全的裹起來不被人瞧見。這有了愛情吧,什麼尖銳的刺都被拔了,小女人,始終都是小女人。比如眼前這位,連翹完全無法從她身上找到前幾個月時恨天恨地恨乾坤,眉不開,眼不亮的苦逼輕愁女樣子了。


  拋開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這位嘰嘰喳喳的爽妞,好像又回到了她倆初識的十八歲。嘆了又嘆,她問:「不說那些也成,說說,你倆的婚禮準備得怎麼樣了?」


  爽妞兒歪了歪嘴,偷偷瞄了瞄衛燎,「婚禮啊,我倆準備不辦了。」


  「啊!」連翹驚了驚,無力望天,直翻白眼:「不辦了啥意思?誠心讓我這輩子都鬧心是吧?誠心不讓我參加你的婚禮是吧?」


  「去去去!別怕自己想得那麼重要。」


  笑眯眯的斥責了她的自作多情后,爽妞兒斂了神色,挺正經地解釋:「我倆商量過了,人么,一輩子最美的婚禮就那麼一次。我倆現在兒子都有了,再折騰幹嘛啊?也沒那精神頭了,選個日子去民政局把燙銀的本子換成燙金的本子就成了,不過就一形式……」


  她說得頭頭是道,旁邊的衛大少爺直點頭,一雙桃花眼兒含情脈脈的看著自個兒老婆。等她話都說完了,他才下了結論:「對,媳婦兒,你終於也能說點兒有道理的話了!」


  「什麼意思?」


  挑著眉頭,母老虎發威伸爪子了!裙下之臣當如何?自然就是衛大少爺現在這模樣兒,俯首稱臣!

  「沒沒沒,誤會,我的意思是說啊,你現在說的話越來越有道理了!」


  瞧著他倆耍寶逗樂,連翹但笑不語。


  誰能想到,當初縱橫京都美人窩的花花大少衛大少爺,也有今兒這麼一天?野狼歸營,倦鳥歸巢,世間萬物總是相生相剋的。再刁再拽的人都必須得想到,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個專為克你而生的人存在著!

  風水輪流轉,此話果然不假。現在,在他們這段感情里,患得患失不太確定的人,恰恰成了以前最為篤定的衛燎。


  ……


  兩天後,周末。


  衛燎半脅迫半哀求地『脅持』了爽妞兒,駕著他那輛火紅的蘭博基尼,愉快地穿過寒風凜冽大雪紛飛的京都街道趕到了婚姻登記處。在工作人員懷疑的眼神注視下,他終於拿到了寫著『結婚證』三字的本本,心裡總算落下了一顆大石頭。


  照相,填表,虎視眈眈地瞪著工作人員蓋鋼印,整個過程下來,他竟有些惶惶,就怕害怕哪個環節出了錯。


  無疑,他愛舒爽,很愛很愛,同時,也愛他的兒子,愛他的家庭。對她一切的好,他做得很自然隨意,心甘情願。


  所以,愛情的世界從來都是這樣的,它不是天秤,更沒有任何的公平可言。


  誰愛得多一點兒,誰就得付出多一點,更加倒霉一點。當然,這麼說的意思,並不代表舒爽愛衛燎就少。恰恰相反,她愛衛燎也很多,多得害怕失去,多得願意為了他再次冒險和潘碧過招。


  只不過,這一次,她把點兒看得很透。


  要,但不伸手。喜歡,偶爾表達。愛慕,潛藏心裡。


  這個度,不能多,不能少,不能過,不能超,一定要恰恰好。


  說到這兒,奉勸正在熱戀或者即將熱戀的妞兒,不管是愛情還是婚姻,它都是一個圓形的領域,它就那麼大個地兒,女人付出去的真心和感情,一定要掌控得宜。你多了,他勢必就少了,你退了,他勢必就進了。不管咱有多愛有多戀,永遠不要越過你設定的範圍。不要命的飛蛾撲火,大多數時候換來的都是傷害。


  因為,對於天生就擁有征服欲的男人來說,太容易得到的東西,他們永遠都不知道珍惜。他們會心甘情願柔情似水地為一個女人洗臭襪子,也會殘忍無情地對一年四季都在為他洗臭襪子的女人不屑一顧。


  這其中的差別,就是得到和不得。


  ——★——


  人生天地之間,若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高爾基曾經說:世界上最快而又最慢,最長而又最短,最平凡而又最珍貴,最易被忽視而又最令人後悔的就是時間。連翹的日子,正是如此這般。


  一眨眼,元旦節過去了。


  二眨眼,二月已經來臨。


  再眨眼,很快,春節就要來了。


  被霧霾籠罩了許多日子的京都城,這幾天,又開始飄起了凍雨和雪花。


  此次,離她生三九已經兩個半月了,這個月子她都是在醫院渡過的。終於三九小朋友,要出院了。


  為了迎接這位萬叢矚目的邢家長孫,景里已經做好了各種準備,兩個育嬰師,兩個營養師,配置十分齊備。


  回顧一下連翹兩個多月的『長月子』,別看她整天呆醫院,但還真心沒閑著。就在身體稍微復原以後,她便不顧火哥同志的阻攔,差人將她放置在景里的那些寶貝醫書搬了過來。


  在這個期間,周益也定期來給火哥做保守治療,兩個人對治療方案進行過多次磋商,但是卻始終找不到突破口。從周益口中她還知道,在這之前,他已經聯繫過國內外的眼科專家進行過會診。最後,專家們的看法基本和他保持一致,想要根治不可能,只有保守治療,至於哪個時候會徹底失明,會不會徹底失明,誰也說不清。


  只有,看造化了。


  她研究出來的藥方拿給周益一一調配過,完全沒有效果,幾乎能夠想到的辦法都試過了,她還背著火哥偷偷讓周益多次抽取她的血液進行化驗和分析。但是,分析結果非常不幸,她跟普通人一樣,不僅和香妃沒半毛錢的關係,甚至她身上沒有半點兒異常。


  一時半會兒的,治療完全陷入僵局,沒有半點兒進展。


  不過,火哥說她身上香味兒的莫名其妙消失,給她提了一個醒兒。後來她仔細琢磨過,這事兒極有可能與邢子陽在她身上注射的名為『致命誘惑』的藥物有關。


  某一天,她也曾突發奇想,或許真是誤打誤撞,那種藥物和她身體里的剛好相剋,以毒攻毒給化解了呢?!從中藥理論來說,這不是沒有可能的。最後,她和周益商量以後決定,將研究的突破口和重點方向放到了這個上面。彼時,劉嬋已經服法,當初那瓶注射的液體作為證據已經被提取了出來,裡面配加的藥物成分也很明確了。


  但是,那些成分都是能讓人無法剋制地產生情丶欲的東西,對他的身體很有可能會有損傷。她又剛剛生產,在這種的情況下,給火哥用這種葯,合適么?

  更何況,連翹當初能挺過來,就是因為她身上的藥物反作用,但火哥能挺么?每個人的體質不同,誰也不敢把他老人家當做小白鼠啊。


  此事一拖,二拖,三拖,沒有定案,就這麼擱淺下來了。連翹想,先另尋他途,如果實在不行,等她能那個啥了,試一試也未嘗不可!


  臨出院之前,幾個醫生最後一次為邢克小朋友做了體驗,一致認定,各項指標都正常了,是一個身體倍兒棒的小夥子了。一聽這話,連翹長期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了。


  同樣也是在臨前之行,她第一次在護士小姐的指導下喂小傢伙兒吃奶。由於不習慣吃母乳,過了好一會兒,小三九還是不碰,逼急了就蹙著小眉頭,揮拳踢腿地扁嘴。這種畫面,瞧得做了兩個多月吸奶工的火鍋同志毛蹭蹭的發狠,真恨不得代替兒子上。


  眼看彆扭的小三九實在不行,護士小姐只能嘆氣。


  「先這樣吧,回家再多試幾次,他就會了,孩子天生都是會吃母乳的,主要是不習慣。」


  「謝謝!」兒子不吃自己產的糧食,連翹眼圈都急紅了。


  「不謝不謝,你也記得多補補,豬蹄湯什麼的別怕膩,多喝點,催奶的……」


  「哦!」他都不喝,催奶有啥用啊?


  連翹默了!


  一邊兒看著火哥收拾東西,一邊兒聽著護士不停在那兒醫囑,手輕輕拍著襁褓里的兒子,突然覺得這日子,特別的恍惚。


  時間過得真快啊,已經兩個多月了?


  看來萬事萬物都會變,唯有時間才是永恆。始終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向前向前再向前轉動著。


  ……


  ……


  小三九,勝利回景里了!


  大概小傢伙也會貪新鮮,一進景里的客廳,他就睜開了眼睛,茫然又懵懂地似乎在打量了四周。孩子還不到三個月,脖子還很軟,火哥小心的托著他的頭,對著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的客廳里的眾人一一介紹。


  這是爺爺,這是奶奶,這是姥爺,這是姑姑,這是姑父,這是姐姐,這是乾爹乾媽……


  他的樣子,看著慎重,其實蠻幼稚,這麼小的孩兒哪裡懂啊?


  不過么,小三九雖然弄不懂這些都笑得合不攏嘴的人是誰,但相當給老爸面子,小嘴不停地喔喔喔著,惹得眾人大笑不止。


  「爸爸,給我抱抱……我抱抱弟弟……」


  掂著腳尖,三七小美妞小小的個子,不停地在爸爸的邊兒上跳躍著,像只小猴子似的攀著胳膊,水汪汪的眼睛都快落到弟弟身上了,伸長了胳膊不知疲憊地舉著要抱弟弟。


  弟弟回來了,哪能少得了姐姐的威風呢?

  邢爺笑著將三九的襁褓舉高,騰出一隻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不行不行,你老實點兒坐著,你太小了,會摔著弟弟的。」


  老爹這句太不中聽了,三七小美妞扁著嘴,立馬就打蔫。


  哼!

  長長地哼了一聲我和,她蹦噠到沙發上,蜷著膝蓋坐著,小下巴就擱上面,無比哀怨地眨巴著眼睛,溜了一圈兒發現一個悲催的事實,大人們的眼睛里,就只有弟弟。


  不平衡,不平等,她要反抗!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姑姑姑父,你們瞧瞧,我比小白菜還可憐了!你們有了三九,就不要三七了。生了弟弟,沒了姐姐……喜新厭舊的大人,哼哼!我正式宣布,和你們散夥!」


  嘖!

  小丫頭這醋酸兒,飆得高哦!

  火哥和連翹好笑地對視一眼后,做老爸的趕緊將兒子遞給了樂呵個不停的沈老太太,大步過去坐在沙發上安慰女兒受傷害的小心靈。


  「傻閨女,怎麼跟弟弟吃醋?他才兩個多月,你算算啊,你比他大了多少倍?」


  「哼!」三七將頭偏到一邊兒,不予理睬。


  呵,這是真急眼兒了。


  小孩子么,都有些自私的心重。原本家裡就只有她一個小的,人人都寵著她,愛著她,這突然之間又多出來了一個和她搶位置的,即便是靈動通透的三七小美妞,一時之間也表示接受不良了。


  望著女兒,連翹到是能理解丫頭心裡的落差感。附合著火哥的話,她也坐到了女兒身邊,捏了捏她粉嫩嫩的小臉兒,又好笑地刮她撅著的嘴:「爸爸的話太有道理了,三七,都說女兒才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誰也沒有說兒子不是?」


  不服氣的從鼻腔里哼了一聲兒,三七扁了扁嘴,有至少一籮筐的道理反駁。


  「是呀是呀,媽媽你也說是小棉襖嘍,棉襖不就是冬天才穿的么,夏天呢,春天呢……隨時都可以脫下!」


  一言既往,惹了滿客廳的笑意。


  這小丫頭,太會詭辯了!


  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連翹見她不時往奶奶懷裡瞄的小眼神兒,大概明白了個七七八八。好笑地捅了捅她的小胳膊,恨鐵不成鋼的訓他:「想看弟弟就上去看唄!不過,三七的小胳膊還沒有足夠的力量,爸爸怕你摔著弟弟是對的。所以能看能摸不能抱,懂了沒?」


  「知道啦,知道啦!」


  終究,還是受不了想看弟弟的誘惑,連三七女士妥協了。


  一家人終於齊整了,歡樂來得就特別快。再者說,有了連三七女士的地方,就絕對不會少了笑聲,逗著奶奶懷裡那個『新玩具』,她水汪汪的眼睛都在放光。三九的手好小,三九的嘴好小,三九的鼻子也好啊,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小丫頭,逗得三九揮舞著小胳臂蹬著小腿兒窩著小嘴巴,似乎也想要說話。


  客廳里,一時間,笑音繞樑。


  勤務人員早就準備好了飯菜,就等著他們母子倆回來了。見差不多到了飯點兒,沈老太太抱著小奶娃就催促著大家去餐廳進餐。今兒來的人都是自家人,言語間誰也用著客氣,魚貫而入去了餐廳。


  吃飯么,團圓么,自然又是另一番歡樂了。


  飯桌上,三七小美妞再次發揚了她搞笑的精神,將綠豆大的事兒說成西瓜成熟了。咬著筷頭,扒拉著碗里的飯,不時瞄著旁邊嬰兒車裡的弟弟。


  一會搖頭,一會點頭。


  最後,她拍著自個兒的小胸口,信誓旦旦地向大人們保證,有了她連三七女士在,就一定能讓邢克先生脫離萬惡的封建家長制,殘酷的軍事化領導制,自由健康的茁壯成長,成為對社會有用的四有新人。


  話一說完,大人們都合不攏嘴。


  小丫頭,猴兒精的,懂得審時度勢,很快便又撈到了好處無數,摩天大樓模型一個,電動小摩托車一輛手到逮來。


  嘿嘿!


  餐桌對於一個家庭的意義,大多數時候,不僅僅只有吃飯的功能,基本上,都能臨時充當家庭的小型會議室作用。在這樣一個歡樂的氣氛里,除了迎接三久,邢小久和謝銘誠的元宵婚禮顯然也是重大家庭決策之一。


  現在離春節就幾天了,離他倆婚禮的元宵節自然也不會太遠了。婚房已經準備好了,婚紗正在趕製中,請柬也已經印好了,至於婚禮上要帶的首飾,就是小久姑娘自己設計的那套,名為『痴』的獲獎珠寶。


  痴心一片,終換眷屬。


  一對戀人,眼看就要開花結果了,大家說著也能感受那份喜氣。


  ……


  臨離開景里前,小久把連翹拉到了旁邊,明裡說是讓嫂子得空了陪她去新房看看還需要添置什麼物品。實際上說白了,就是想約她到處逛逛,聊聊天,散散心。


  按小久姑娘的理解,嫂子足足在醫院裡呆了兩個多月,醫院啥地方?沒病的人都能呆出毛病來,何況嫂子剛剛生育,按書上的說法,最容易得產後憂鬱症。


  因為她和謝銘誠準備要小孩兒了,所以啊,最近這姑娘沒少看這方面的書。


  不得不說,她有的時候也是心細如髮的。雖然大嫂面兒上看著似乎蠻開心,但她敏銳的察覺到了,生了三九再回家的嫂子,和以前總是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大哥也是,他倆之間似乎有什麼秘密不樂意告訴家人似的。


  猜不透。


  回天鷹大隊營區的路上,她靠在椅背上,托著腮幫左思右想了半天,還是不得其解。於是乎,她還是把話題丟給了她的狗頭軍師——謝大隊長!

  「你覺得我說得對不對呢?謝銘誠!」


  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面濕丶滑的路面兒,謝銘誠可沒敢把心裡的疑惑說出來。憨憨地笑了笑,他對自己的媳婦兒,一般採用安慰政策:「啊!有嗎?~沒有吧?傻丫頭,別胡思亂想了啊,我看啊,不是嫂子有產後憂鬱症,是你有婚前抑鬱症才對!」


  小久嗔怪地瞪他:「我?你缺心眼兒吧,謝銘誠!你哪隻眼睛看到我有抑鬱症了。」


  「對對對,我就是缺心眼兒!」


  在小久面前,謝大隊長哪兒有在軍營里高大全的威風?對他的媳婦兒,他是隨時隨地都恨不得寵著疼著,就算是開玩笑,也是她說啥就是啥。他的意識和認知里,婚姻如同軍令。部隊里,軍令如山,在家裡,媳婦兒的話,就是等同於山的軍令。


  缺心眼就缺心眼唄!


  傻樂著點頭,他說完了老半天,卻不見小久回應,轉頭一瞥,心下立馬就慌了。


  「喲,這是怎麼了?臉色咋這麼難看?哪兒不舒服了?」


  捂著胸口,小久臉色發白,大口地喘著氣兒。


  不是裝的,她是真的胸口堵得難受!

  突然,她一把捂住嘴,唔唔著嘟囔:「謝銘誠,快停車……我,我想吐……」


  「怎麼了,怎麼了?來,吐這兒——」


  媳婦兒不舒服,還得了么?

  謝大隊長趕緊將獵豹車停在了路邊兒,替他遞過礦泉水,還有一個塑料袋兒,卻不敢真的打開車門讓她下車去吐。沒法兒,外面的天兒實在太冷了,她剛才上了車就把外套脫掉了,這樣下去,非得弄感冒了不行。


  嘔——嘔——嘔——


  乾嘔了一陣兒,小久也沒真吐,好半晌才緩過那股勁兒來。


  拍著她的後背,謝銘誠心疼得不行,「丫頭,你沒事兒吧?咱現在去醫院看看?」


  搖了搖頭,汽車的燈光下,小久的臉上氤氳著了一層霧靄般的色彩,小臉兒紅撲撲的。瞧得謝銘誠心慌得不已,趕緊將手背搭上了她的額頭:「臉這麼紅?咦,沒發燒啊!」


  「沒啥大事兒。」


  沒啥大事,不還是有事兒么?


  擰著眉頭,謝大隊長不淡定了:「不對啊,你是不是瞞著我啥事兒呢吧?」


  抬起眼皮兒,小久毫無預警地伸出手,在他腿上使勁兒擰了一把,恨恨地說:「謝銘誠,你現在一點兒都不關心我了……」


  這話說得,哪兒跟哪兒啊?張飛打岳飛,可不就是完全不著調么!


  多冤啊,謝大隊長可憐地瞅著她,摸不著頭腦了。


  「可不幸冤枉好人啊,我怎麼就不關心你了?」


  咬了咬下唇,小久姑娘笑得有點兒神秘,趁他傻獃獃發愣的當兒,一把揪過他的領口來。接著,順勢環著他的頸項,在他唇上親了親,「關心是吧,你說,我家親戚啥時候來?」


  「哪個親戚啊?」


  「你——我大姨媽!」


  明白了!

  即便再遲鈍,謝大隊長這時候也該回過神來了。他倆打了結婚證之後,做那事兒就從來沒有避過孕,而她的月事兒他都記得挺清楚的,她這麼一提醒,算算日子。


  喲喂,已經遲到了快半個月了。


  這,是懷上了?!

  他也快要做爸爸了?!

  狂喜,驚喜,喜上眉梢的他一把摟緊了她,不等她的嘴巴合上,橫刀立馬地就捧著她的臉,將滾湯的唇覆蓋了上去。輕輕地,溫柔地,憐惜地吻著,吮著,捉住她的唇就進行著你來我往的追逐和嬉戲。


  反覆糾纏。


  良久,退出時又在她額角落下一吻,緊攬入懷,激動和興奮的情緒下,他的嗓子有些粗勵沙啞。


  「小久,我的丫頭,你真好,真好!我,我都不知道該怎麼疼你才好了。」


  「噗,謝銘誠,你學貧了,也會甜言蜜語,油腔滑調了是吧?」


  「哪兒有啊,半個點兒都不帶摻假的——」


  說完,一聲嘆息。


  沒錯,他就是恨不得給她最好的一切,恨不得傾其所有,給她寵愛,給她保護,給她保證和承諾。


  「嘿,謝銘誠,我相信你!」


  對視一眼,小久姑娘水澤的眸子,與他濃黑的眸色糾纏在一起,瞬時間,似乎空氣都被滲染得情絲瀲灧。


  他的眼底。情濃,意濃,愛濃——


  她的眼底。痴戀,愛戀,迷戀——


  或許,就是這份濃郁的戀情感動了上天吧,就在他倆舉行婚禮前的二十幾天,或者說在他們認識的第十個年頭,終於賜給了他們一個愛的結晶。


  此時。車窗外,雪花飛舞。


  車窗內,兩個激動的炙熱身軀緊緊地擁抱著,親吻著,久久不捨得分離,貼合著的唇,擠壓著身體,沒有半點兒空隙和距離,恨不得,恨不得將彼此融入對方的愛戀呵!

  如同一團炙烈的火,在燃燒,不停地燃燒。


  車來車往的繁華大街上,誰也不會知道,在那輛軍用獵豹里,死死糾纏的男女,曾經有過怎樣刻骨銘心的愛情。


  瓊瑤曾說:每一盞燈下,都有一個故事。


  姒錦也說:每一輛車裡,都有一份愛情。


  ——★——


  臨近春節這幾天,京都城又降溫了。


  然而,在暖氣開得很足的景里卧室里,連翹卻沒有絲毫的涼意。


  晚上九點半。


  三九交給育嬰師管理了,特別難搞的三七也已經睡下了,而她還在挑燈夜戰。昏黃的燈光下,她捧著一本線裝的古籍中醫書,右手握著一隻筆,對新寫的方子進行著比對,準備明兒交給周益推敲。


  見她為了自己的事兒這麼熬著,邢爺心裡說不出來的心疼。可是,他知道他女人那小性子,多麼的倔強?不服輸,不服氣的性格是一個方面,鐵了心非得為他的眼睛找出治癒的藥方又是另外一個方面。這一拿上了書,她哪裡還能放得下?

  幾次勸說無效后,邢爺使出了殺手鐧,也到書房翻了一本《西方軍事概論》出來,斜躺在她的旁邊,一言不發地陪著她看。


  這招兒好使,她立馬從書里抬起頭來,轉身面對著他,擰緊了眉頭。


  「邢烈火同志,你的眼睛,最好不要太過疲勞。」


  「連翹同志——」嚴肅地放下書,邢爺冷厲地瞪了她好幾秒,眉目才鬆動了下來,喟嘆一聲將她摟進懷裡,深邃的黑眸里滿是憐惜:「我的傻姑娘,你擔心我,我也不喜歡你為了我辛苦,懂嗎?」


  心裡一窒。


  沉默著點頭表示理解,連翹合上書,乖巧地半趴在他的懷裡,放柔了嗓音:「火哥,我再弄一會兒就好,你先睡,或者閉著眼睛小憩一會兒,好嗎?」


  「不好!」


  想也沒想,邢爺冷著臉,直接拒絕了。瞅了瞅掛鐘,他拉過她的手來,一點一點撫過她五根纖細的指頭,慢慢穿丶插其中,與她交纏在一起,輕聲喚。


  「寶貝兒……」


  冷不防他這麼輕柔的一喚,連翹心肝顫了顫,就想從她懷裡爬起來。哪料到,她身子剛動,就被霸道的火鍋同志給圈了回去,再次落進了他的包圍圈。


  他笑了。


  「……別動啊!你不是說,今後還要做我的眼睛么?你不打算愛惜自己的身體,我還得愛惜自己的眼睛呢!」


  眼睛澀了澀,連翹默了。


  摟抱片刻,她嘆服了。起身將兩個人的書一起放到了床頭柜上,收拾好就上了床。一如既往的,她半蜷著身體靠在他的懷裡,任由他的雙臂溫柔地環住她的腰,臉貼在她的頭上。


  「睡吧!邢烈火同志,現在,是你的眼睛在陪你睡覺!」


  「乖寶貝……」某男奸計得逞,偷偷直樂。


  「喂,甭肉麻啊,要不然我跟你急啊。」


  笑著樂著調侃著,可是,她嘟囔的聲音卻是啞啞地。她心裡在怨懟自己,她忽略了火哥的感覺。只顧著一味的研究怎麼治療他的眼睛,怎麼就沒有想到,她在書里沉思的每一秒鐘,其實都在無形中給他增加心裡負擔和壓力?

  她想好了,從明兒起,這事兒最好也背著他。


  側過身來,邢爺對上了她霧蒙蒙的眼睛。


  「怎麼急?你急一個給爺看看!」


  「嘿,你讓我急,我偏不急。」


  邢爺喜歡她這刁巧的小模樣兒,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憐愛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笑著拉過被子,將兩個人裹在裡面。伸出手,熄了燈,暗夜裡的被褥下,他臉上帶著微笑,一直握緊著她的手。


  沉寂了好一會兒,他磁性的聲音似是染上了夜色,好聽得讓人迷醉:「傻妮兒,你怎麼比我還緊張?我真的沒有什麼,我是個幸運兒,父母,妻子,女兒,兒子,妹妹,家庭,生活,事業,金錢,我什麼都不缺,就算是眼睛看不見,又有什麼可遺憾的呢?」


  「火哥,你別這麼說。」更加用力的回握他,連翹鼻子酸酸的。


  聽著她急切的語氣,邢爺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


  他的唇角,真的是上揚的,他的心情,真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得了這麼多寶貝,我是真的很感謝老天了,人么,得學會知足,你別以為老子是矯情!」


  眼眶一熱,在他淡淡的低語聲里,連翹跟著他的話,記憶不斷倒帶——


  她和他,能走到今天,的確是多麼的不容易啊!一路走來的風風雨雨,需要多堅強的神經才能抵抗得過?既然已經經歷過了這麼多,現在再來什麼挫折又是他們倆不能應付的呢?

  孩子健康成長,他們夫妻恩愛,好好孝敬父母,人生堪得圓滿了……有什麼可難過的呢?至少,她不能讓火哥瞧出她的難過。這麼一想,心下寬慰了不少。


  有什麼關係?有什麼關係呢?!只要一家人好好在一起,真他媽沒啥關係!連翹原就是個神經無比強大的妞兒,再被邢爺這麼不斷進行著小強般的心理暗示,還真的就起到了作用,覺得日子沒有那麼糟糕。


  於是乎,她主動打趣著笑了起來:「喂,你說得太對了,火哥。你要真成了瞎子,對我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邢爺聽她說得有點兒意思,笑著問:「哦,這話怎麼說?」


  「你要是瞎了,就再沒有別的女人能瞧得上你了,你也沒法兒瞧那些會勾搭人的年輕女孩兒了。這樣啊,等我皮膚皺了,頭髮白了,牙齒掉了,脊背駝了……你永遠都不會瞧到,那麼,在你記憶里的連翹,永遠都是美美的……」


  「呵呵……」托起她的下巴,邢爺俯下頭去吻了吻她那咧著的嘴,樂不可支地悶笑:「我家小媳婦兒,果然聰明!一下子就想到這麼多的好處來。」


  「難道不對么?」


  邢爺似笑非笑,在她的耳邊輕言軟語:「要說對,也對,要說不對,也不對!」


  「哦,這話怎麼說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她毫不猶豫地就將同樣的問句還給了他。


  捋著她柔順的長發,邢爺的聲音更軟了,軟得幾乎都化成了水:「對的地方是,你說的話事實存在,誰家的大姑娘看得上瞎子不是?!不對的是,即便我看得見,看得見你皮膚皺了,頭髮白了,牙齒掉了,脊背駝了。但是……」


  說到這兒,他的黑眸里流過一抹光彩,記起了最遙遠的回憶,勾著唇的弧度更大了:「但是在我的記憶里,你永遠都是最美的連翹,那個清熱解毒還能去火,早春開花,先葉后花,花香淡艷,滿枝金黃,艷麗可愛的連翹。」


  「火哥,你還記得……」


  心思滲了水,軟軟的,連翹將自己溫熱的身子貼緊了他,腦袋鴕鳥似的埋進他的懷裡,滿足地喟嘆了一聲。


  原來他記得,記得她說過的那些話。


  那一天,被他強押上車的她,是這麼臭屁的告訴過他。


  想起過往,不禁唏噓。


  「這是害羞了?」將她的腦袋抬了起來,邢爺愛憐地在她額間印上一吻,繼續悶笑:「我還記得,有個丫頭不要臉的說啊,她是香妃轉世,要換到古時候,那就是鳳格的命——」


  咯咯直笑,連翹心襟微寬,真笑了,發自內心的笑。


  那些年幼無知的歲月,好像說什麼話,做什麼事兒都是沒經過大腦的。不過,單純的年華,實在是最美好的!

  唇角輕揚,眉梢微挑,她心情愉快起來,不客氣地回敬:「誰讓你那時候忒討厭,又拽又煩,整一個閻王臉,我又沒欠你錢……嘿,我還以為有多冷多不近人情呢,原來也不過是一個悶騷貨,不要臉的程度,半點兒不比我差!」


  黑暗裡,邢爺悶聲發笑。


  緊接著,他一翻身就壓在她的身上,說的話就真真悶騷了:「對唄!所以說,眼睛看不見對老子來說真不算個事兒,只要咱老二中用就好,照樣能把你辦踏實。」


  推了推他,連翹輕罵:「你現在不是悶騷了,是明騷!」


  一口噙上她的耳朵,邢爺大言不慚地表態:「革命人士就得騷!要不然我媳婦兒打哪兒來?要說啊,也幸虧爺騷得早,把你給辦妥了。要是再晚一步,咱家閨女和小子說不定就成別人家的了!」


  「哈哈,傻不傻啊你!」


  「狼群圍繞,不得不防啊!這叫戰略戰術!」


  「無賴!老無賴!」


  「大丈夫,該無賴的時候,就得無賴!不過,任誰虎視眈眈,到底還是爺棋高一著,見縫插針插得好。」


  「去去去!」


  「呵,乖寶,睡吧!」


  「一起……」


  ——★——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莊子·逍遙遊》


  農曆臘月二十三日,是民間俗稱的小年。


  家家戶戶都得準備好年貨了,節日的氣氛越來越濃郁,就等著那闔家團圓的大年夜到來。而但凡是這種節日,邢家人都會集中到邢宅。


  今年,當然也不例外。


  小年到了,偌大的邢宅里,早早的就忙開了,精神尚可的邢老奶奶穿上了大紅的中式唐裝,被三七戲稱為新娘子的她樂呵呵地坐在客廳里,品著兒媳婦特地為她泡的花茶,不勝感慨。


  到頭來,還是兒媳婦了解她啊。


  她好的就是這一杯。


  沈老太太挺尷尬的,原本她是不來的,卻又實在熬不過女兒和孫女的強烈要求,到底還是作為『客人』列席了邢家的團圓家宴。身份窘迫的她,除了細心的替舊時婆婆泡茶,並不多言。對於婆婆,老太太還是有感情的。畢竟她們相處過那麼多年,又是曾經把她當親生閨女對待過的老人。所以在這樣的氣氛之下,要說她的心不會柔軟,那指定是假的。


  但是,在瞧到老頭子那雙化為了柔情的眼睛后,最終,暗自嘆息。


  還能回到過去么?

  眉開眼笑的邢老奶奶人老心不糊塗,樂見其成地招呼她坐離自己近點兒,嘮著舊時的家常嗑,絕口不提那些讓他們糟心的事兒,這位老人家很明白,知道該避諱什麼,該說些什麼。


  另一邊的沙發上,拿著報紙裝模作樣的邢遠征同志,心裡一直不太淡定,甚至還有些忐忑。但是……


  不管她會不會原諒自己,對他來說,今天都是歷史性的進步。事隔十幾年,她終於再次踏入了邢宅。


  這樣就很好了吧!

  由於沈老太太和三九的到來,今兒的邢家真是久違的人團圓了。除了二伯邢遠程夫婦倆常舊悶著頭不說話之外,大傢伙兒都開心的合不攏嘴,一會兒逗逗三七,一會兒逗逗三九,三伯更是不停地教育起邢少東來,讓她好好跟大哥學學,該成家立業了云云。


  氣氛,很和諧。


  不足三個月的三九,小身子已經長開了一些。按三七的說法,弟弟長得眉是眉,眼是眼,已經有天下第一帥哥的潛質了。可是,當小久姑姑忍不住取笑地問她,到底是三九帥還是錢天縱比較帥的時候,小丫頭竟然開天闢地的害羞了,拿著一把閃著亮光的倚天劍追得小久滿客廳跑,直到小久求饒為止。


  歡聲笑語,不斷。邢家大宅,增添了許多人氣兒。


  大廚房裡,正按照各自不同的口味準備晚餐。趁著下午這段時間,小久將老公、老哥、父母乃至侄子侄女們通通都拋下了,親自駕車帶著連翹去了她和謝隊的新房視察,她那股子喜悅勁兒,美其名曰是徵求意見,但實質上,連翹瞧著像在獻寶啊。


  得瑟啊,姑娘!


  一路上,這位姑娘幾乎沒停過的樂呵笑聲,清脆的,銀鈴似的,很好聽,真心感染了連翹的心情。聽著她繪聲繪色地描述,她自己心裡那本就喜慶的節日好心情,再次被她推向了高潮。


  喜洋洋,加了點氣,喜氣洋洋。


  小久和謝隊的新家是她一手設計的,整個房間的布置,看上去算不得豪華,甚至可以用簡樸來形容。一來小久本就不是一個喜歡用錢來裝點俗氣的姑娘。二來她還得照顧謝銘誠的情緒,婚姻和戀愛不一樣,彼此寬容和理解才是王道。


  連翹噙著淺笑坐在沙發上,梨窩淺淺的聽著小久麻雀似的嘰嘰喳喳說過不停,隨著她的介紹,她認真地細賞起來。不得不承認,看著挺簡單的房屋,仔細觀察就能發現,那些不可忽視的獨具匠心裝潢,絕對是邢小久式的獨家原創。


  用了心,用了情,細細品味,還能瞧出那份濃濃的——愛的味道。


  卧室,書房,卧房,甚至已經備好了嬰兒房,九十多平的一套二,被她弄得井井有條。


  「怎麼樣,嫂子,給點兒意見!」終於,急需別人表揚的小久姑娘憋不住問了。


  連翹將視線上移,從她家的家私挪到了她紅撲撲的臉帽上。


  一瞬間,好像看到她臉上閃過一抹幸福的光亮。


  沖她豎了豎大拇指,她抿嘴直樂,「很不錯!相當不錯!話說,你是小久么?你還是邢家的小久么,我怎麼感覺不太像啊,整一個賢妻良母么!」


  「如假包換!」


  拍了拍手,小久笑眯眯地將她帶到了廚房。揮舞著手的樣子,像個準備征伐戰場的將軍。


  「看到沒有,嫂子!以後啊,我要好好練習廚藝,徹底佔領這塊兒地方……不過,我向咱媽討教廚藝她卻不贊同,還高深莫測地說什麼,揪住男人的心,比抓住男人的胃更重要……」


  說到這,小久有些惱火。


  無疑,沈老太太和當初的爽妞一樣。又是一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非典型案例。


  按照爽妞兒的理論,小久這想法,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不過,連翹相信,如果謝銘誠都會背叛邢小久,那這世界上的好男人都會絕種。


  對於嫂子的這個論調,小久聽得很受用,紅著臉急切地追問:「真的啊?」


  「真的啊,謝隊對你的感情,那絕對是鋼鋼的,無堅不摧的,能開花結果的……」


  開花結果……呵……這四個字兒,立馬讓小久姑娘羞澀了起來。


  「嫂子,我懷孕了……」


  條件反射地將目光落到她平坦的小腹上,連翹目露驚喜,「呀,好事啊!爸媽知道了嗎?」


  搖了搖頭,小久眨了眨眼睛,笑了:「還沒有呢,等測試確定了再說……或者,作為新年禮物在除夕夜宣布,或者作為新婚炸彈,在我的婚禮上公布,嘿嘿……」


  「真有你的!」


  望天花板,連翹豎拇指。


  快樂著小久的快樂,幸福著她自己的幸福。沉浸在小久對未來婚姻生活的憧憬里時,就聽到了自己手機的鈴聲,這是三七因為過年,昨兒才專程為她設置的一首《大拜年》。


  沖小久笑了笑,她拉開包兒掏出手機來,瞧了瞧號碼,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恢復了自然。


  「喂!」


  「……」


  「行吧,你在哪兒?」


  「……」


  「好,我下來。」


  說完,她滑拉一下掛掉電話,抬起頭,剛好對上小久好奇的眼睛,牽唇一笑,「小久,我有點兒事出去一下。」


  「哦,要我等你么?」


  「不用了,一會兒我自己去邢宅。」


  「好吧,嫂子小心點。」望著她不太自然的臉色,小久姑娘有些糊塗。


  但是,不干涉別人的私事兒是最基本的禮貌。


  向她擺了擺手,連翹穿上厚厚的大衣,將大圍巾系在脖子上,然後低下頭換好鞋子了。


  回頭,對她笑了笑,打開門徑直離去。


  ……


  小久家樓下的小區里,有個不大卻很精緻的小花園。小花園的中央,有個已經凝成冰了的小噴泉。小噴泉的旁邊,停著一輛純白色的汽車。汽車的旁邊,倚著一個不顧風雪的男人。男人的手裡,夾著一支在頑強燃燒的香煙。


  這麼冷的天兒,他在這兒站了多久了?

  寒風,雪花,他的渾身上下,似乎都被風雪重新雕塑過,刻成了最落寞的一種孤寂。


  這畫面,要說起來,其實也很有詩意。


  如果非得用詩來形容的話,『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也能恰如其分的形容他。


  此時的易紹天。


  人短暫的一生里,總會錯過一些美好的東西。


  「來了?我以為你不會來。」望著踏雪而來的女子,他沖她笑笑,摁滅了香煙。


  別人以禮,她便回之以禮。


  連翹的臉上一如既往客氣地微笑著,找不到半點兒多餘的情緒,沒有嘲諷,沒有諷笑,沒有憤怒,通通都不再有,淡淡地說。


  「朋友找我,我當然會來……」


  朋友……


  經年之後,還能被她笑稱為朋友,對於易紹天來說,應該開心的不是么?

  所以,他笑了,淺淺的。


  「謝謝!」


  「應該的……」


  「上車說吧,外面太冷!」


  風度翩翩的易紹天,還是那麼帥氣挺拔,細心地替她打開副駕的車門,和多年以前他曾經做過的動作一模一樣。


  只不過,這麼多年來,這是她第一次上他的車。


  沉默著,汽車緩緩地啟動了……


  連翹目光注視著前方,沒有問她要帶她去哪兒。


  如果有些糾結,非得找一個時間來攤開,剖析,那麼今天是再合適不過的了。


  同樣目不轉睛正視前方的易紹天,真的像個多年不見的朋友,帶著笑說:「你住院的時候,我本來想來看看你的,但是身份太尷尬,也就只有算了……孩子還好吧?」


  想到自己小小的三九,連翹的唇角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挺好的,謝謝你的關心。」


  幾不可聞的一聲嘆息后,易紹天的笑有些狼狽。


  或者說,那是苦笑。


  以前的以前,他何曾想過,他的女孩會用這麼生疏的語氣和他說話?

  沉默良久,他突然側過眸子瞟了她一眼兒。


  「你怎麼不問,我要帶你去哪兒?」


  勾了勾唇,連翹促狹的笑了:「我非常確定,自己值不上什麼錢,你還能賣了我不成?」


  「呵呵,也是。」她沒有介蒂的玩笑話,讓他的聲音聽上去很愉悅。


  其實,他想說的是——她不是不值錢,而是無價。


  他更確定的是,翹翹,這麼一個聰慧機靈的女子,一定知道他要帶她去哪兒。


  ……


  ……


  京都市公安大學。


  校門口,帶著國徽的金字招牌,其實還一直停留在連翹的記憶深處。


  在這兒,她曾經渡過了整整四年的大學時光。


  沒想到,那幾個『從嚴治警,從嚴治校』的校訓,在經歷過這麼多年的風雨以後,幾乎沒有半點褪色。這時候,學校已經放寒假了。校園裡顯得特別地安靜,白茫茫的一片,偶爾露出一抹綠色來,那些被大雪所覆蓋的植物景觀,四個字形容,老套,但生動又形象。


  銀裝素裹。


  兩個人靜靜地走到了警務戰術訓練館,在易紹天出示了警官證之後,值班的學員為他倆放了行。找到熟悉的位置坐下來,易紹天憂鬱的眼睛里反常的帶著笑容。


  「還記得這兒么?」


  每一個少女都會有一個初戀,誰要說已經徹底的忘記了,那純粹是扯淡的。


  連翹也不例外。


  沒有迴避,她點了點頭。


  猶記當年,她之所以拼著勁兒地考取這所大學,可不就是因為她愛慕的他是這所學校的教師么。


  易紹天的人生經歷很簡單,從特戰隊調到邊防團,最後轉業回到地方,順利地成為了這所全國最高警察學府的教師,授了二級警監的警銜,最後升職為教務長,直到調到了市公安局的反恐處任職。


  然後,世界上很多事情的轉圜,往往都是因為有了太多的巧合。


  如果當年,她的高中同學邢婉沒有來學校找她,她沒有湊巧見到易紹天,她自己也沒有那麼傻叉地看不清她的真面目。那麼今天的事情,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換而言之,易紹天惹上的禍事,其實有她連翹很大的干係在裡面。


  前塵往事,全是煙雲。


  她歉意地笑了笑,問:「她怎麼樣了?」


  沒有問她口中的『她』是誰,更沒有迴避她這話里暗藏的含義,易紹天不著痕迹地攥了攥拳,又不著痕迹地輕輕地放開,淡淡地笑:「聽說瘋了,精神病院呢。」


  「瘋了?精神病院?什麼時候的事兒,咦,我都沒有聽說呢?」


  邢婉,她瘋了!?

  連翹有些吃驚,這些日子她都住在婦幼院,真的連點兒風聲都沒有聽到。


  雲淡風輕地笑著,易紹天臉上的神色很淡定,看上去像在說別人的故事。


  「一個月前,為了感情上的事兒吧。和男朋友賭氣就鬧自殺,多次自殺未遂后,被醫院鑒定為間歇性精神障礙。」


  狐疑的看著他,對他這套說詞,她半點兒都不信。


  邢婉這個女人瞧著挺嬌柔脆弱的,可那傢伙心硬得像石頭,神經粗得堪比小強,怎麼可能那麼容易的為情自殺,還整出精神病了?!被易紹天冷落了那麼多年她都沒鬧自殺,這短短几個月,得有多深的感情啊?

  瞎胡鬧,純扯淡!

  單刀直入是她的性格,毫不遲疑是她的風格。


  所以,她問了:「你乾的吧?」


  「你覺得呢?」突然俯過身來,易紹天定定地望著她,眸底有著成熟男人內斂隱忍的情感,還有淡淡的酸楚。


  沒有否認,沒有承認。連翹知道,其實這就是默認了。


  近距離的觀察他,她終於發現這廝的臉色相當的不好了。


  怔了怔,她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對於,剛才電話里不是說,你要走了么,是要高升了?」


  別開臉去,易紹天坐直了身體,主動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哪怕就為了她嘴裡冒出來的那『朋友』二字,他也必須規範自己的言行。


  「算是吧!上頭安排我到C市去,任命書已經到了。明後天就出發,看這情況,是得在那邊兒過年了。」


  扯了扯嘴唇,連翹真誠沖他笑:「恭喜你,但願你從此平步青雲,取得成功。」


  挺拔的脊背微微一僵,易紹天的目光里閃過一抹痛楚,遂即失笑。


  平步青雲這個詞兒,或許是大多數男人畢生所追求的。


  但是,不包括他。


  「翹翹,謝謝你!不過我想告訴你的是,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成功。那就是,能夠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度過自己的一生。」而他,已經永遠失去了這個資格。


  他沒有說後半句,不過,連翹知道他要說什麼。只是笑笑,她不接話茬。


  有時候,裝聾作啞也是女人的必備武器。


  在她的心裡,經過這麼長長的幾年,她早就不恨他了。至於他和邢婉之間的事兒,她很遺憾,也替他難過。能夠理解他,能夠諒解他,但卻永遠都無法再回應他。


  命運的牽強,誰也沒有辦法。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該說的和不該說的都說過了……


  於是乎。


  她笑著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走吧,一會兒家裡該催了!」


  抿了抿唇,易紹天沒有勉強,也站起身來。


  「我送你吧!是回邢宅?」


  「是的。」連翹點頭。


  ……


  汽車飛快的駛離了公大熟悉的校園,兩旁熟悉的景物慢慢退去,正如他倆曾經的過往。


  那年那月,一心痴戀他的小姑娘,變成了別人的妻子,別人的母親。


  那年那月,彼此傾心的戀人,終將天涯海角。


  青春,朝氣,年少輕狂這些詞永遠都不會再屬於他們了。


  兩個人心裡都清楚的知道,這也許是他倆這輩子最後一次這麼心平氣和的談話了。


  從今以後,山迢迢,水迢迢,只怕是見面無期——


  幾十分鐘后,汽車停在了邢宅的外面。


  和邢婉離婚後,易紹天已經不再踏入邢宅了。乍然站在這兒,站到這些年來的折騰,心裡不免有些酸楚。和剛才一樣,他先下了車,然後繞過來替她打開了副駕的車門兒。


  「翹翹,再見!」


  牽了牽唇,連翹站在他的面前,眨巴著眼,笑著禮貌地伸出了右手:「天哥,祝你一路順風!」


  久違的稱呼,讓易紹天差點兒卡了喉。


  薄唇輕輕一抿,他伸出手來與她重重一握,嘶啞的聲音近乎哽咽,「翹翹,你也要……保重!」


  「保重。」


  相握不足十秒,她收回了手。


  眉頭緊蹙,易紹天望了望空掉的手,下巴微微一昂,將手插在了警服的褲兜兒里,在冬日的雪地里,將身體斜斜地倚靠在了車身上,眸色黯淡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眼看她的身影越來越遠,他突地直起身來,鬼使神差地又喚了一聲,那聲音凄愴得,彷彿來自遙遠的天際。


  「翹翹——」


  長長的尾音,哽咽的聲音,成功阻止了連翹的腳步。


  她轉過頭瞅他,沒有忽略掉他眸底片刻的迷離。她微微勾唇,笑盈盈地問:


  「還有事兒嗎?」


  眼眶一紅,易紹天再次低喃了一聲她的名字,卻又沒有下文了。


  他目光所及的女孩,就站在那兒了,雪地上,系著長長的紅圍巾,圍巾隨著風雨在飄蕩。雪花落在她的肩膀,正如那年的小年夜,他倆第一次約會,他替她撣去肩上的雪花,她卻開心地捧著一把雪,拉開他的衣領就塞了進去。


  她還是她,巧笑倩兮,有著世界上最甜美的笑容。


  而他,卻不再是他了,再也笑不出來。


  視線迷糊了眼睛,他勉強拉扯著自己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來,任由往事如鹽般灑在自己心底的傷口上。


  終究——


  他還是將插在褲兜里的右手拿了出來,朝她輕輕地揮了一揮,一聲兒都沒有出。


  其實,世界上還有一種愛。


  叫著放手。


  ——★——


  連翹和火哥結婚幾年了,可是一起過年還是第一次。


  六年前,他們感情甚篤的時候,還沒有停到過年,她去X市培訓,結果就出事兒了。


  這一去,就是漫長的六年。


  農曆除夕。


  家家戶戶貼門神,貼春聯,貼年畫,掛門籠,景里也不例外。這天一大早。連翹首先接到的就是來自老爸的命令,讓她帶著老公和孩子們一起回家,要給亡母納蘭女士上香。


  上香,是存者對死亡親人唯一的祭奠方式。


  在中國,幾乎家家戶戶都會這麼做。


  從M國接回了納蘭女士的骨灰后,連爸沒有住在火哥安排的房屋裡,而是依舊住在這幢老舊的房屋,說是老了不講究,也習慣了,老鄰居都還認識,能說說話,挺好的。此刻,連翹默默地站在供桌前,眼前是裊裊的香煙,她其實不知道,它們究竟飄向了何方。更不知道天上的母親能不能收到她的禱告。供桌上,納蘭女士的遺像將她永遠定格在了最漂亮的年歲,每每看到她,連翹就忍不住有些難過。


  以前她從來沒有覺得,現在仔細對著遺像一比較,才發現,她那眉啊那眼那唇,竟與自己是極像的。


  心裡,又沉重了不少。


  上完香,抱著三九,她和火哥陪著老父親說了會兒話,一家人在家吃完了一頓豐盛的中午飯,停到半下午的時候才離開。今兒晚上,他們照例是要在邢宅過除夕的。


  獨生子女的家庭都存在『年究竟在哪邊兒過』的困擾,甚至經常有小夫妻為了這事兒吵鬧不休導致感情破裂的。不過,連爸爸是很開明的人,他就一個人,說是晚上準備去小姨父家裡過。小姨父打電話說,寧陽剛交了女朋友,第一次帶回家過年,他說要去瞅瞅熱鬧。


  其實,連翹知道,這是爸爸不願意讓她難做。


  想著爸爸日益蒼老的面容,腦子裡便不合時宜的想到了一句: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大概,這就是老一輩人為什麼重男輕女的緣頭吧?

  「明年,咱陪著爸過年。」


  火哥冷不丁的冒出來一句話,嚇了連翹一大跳。


  隨即反應過來,又是滿心的感動。感動於他知曉她的內心,感動於他的理解與憐惜,感動於他這份惺惺相惜的感情。


  火哥啊!

  那天,她從公安大學回到邢宅,他也是這樣的,一句話都沒有問。沒有問她哪兒去了,也沒有問她都見了什麼人,或者發生了什麼事兒,完完全全就是交了實底般的信任。他的做法,讓她這種的不喜歡太過束縛和思想比較自由的女人來說,這份理解和寬容,簡直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呵護和愛惜。


  初見時強盜般的土匪頭子,化身成了心胸最寬的男人。愛情,多麼神奇?!

  除夕一過,就是春節了。過年過年,過的就是那份闔家團圓的年味兒。而這個一年一次的節日,在中國人的心裡,堪稱最熱鬧最隆重最盛大,沒有之一。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


  就在回邢宅的路上,還可以看到京都城的大街小巷張燈結綵,人人臉上都掛著辭舊迎新的喜悅。作為邢家這樣的高門大戶,過年么,當然就更為隆重。


  大門口貼上老頭子手書的大紅春聯,準備好的零食,水果,食物,還有小孩子喜歡玩的焰火花,一件都沒有落下。過年了,真的過年了!


  到了晚上,吃著帶有溫馨氣息的家常飯菜,一大家人圍在桌邊兒上,聽著此起彼伏的煙花和爆竹聲,一起談論著今年春晚的雷人節目,聽聽相聲,看看小聲,品品歌曲,瞅瞅舞蹈,瞪瞪雜技,猜猜魔術,該笑的時候就笑,不該笑的時候就爆笑。


  一年就這麼跨過去了。


  春晚熱火朝天。


  煙花絢麗燦爛。


  過年么,小孩子是最開心的。


  三七拿著鞭炮手舞足蹈,到處的撒歡兒。


  大人們薄醉微醺,葡萄美酒夜光杯里,聽著邢老奶奶說著邢宅祖訓。


  耳邊,突然——


  吱!衝天炮上了天。


  啪!煙花在天上四處飛濺。


  噼里啪啦,似乎整個京都城都在炸響。


  『咚』的一聲兒——


  午夜12點的鐘聲在春晚主持人的倒計時里準時敲響,一陣陣的歡呼聲里,個個都涎著臉笑。


  新的一年到了!在各種各樣、五顏六色、滿天亂飛的煙火照耀下,連翹站在邢宅空闊廊前的雪地上,看著三七放煙花,然而,雙手默默地合十放置在胸口,靜靜地祈禱著,希望火哥的眼睛能夠康復。


  祝願完,放下手,她抬頭,看著一隻又一隻漂亮的煙花交錯著在空中炸裂,那情形,像極傳說中的天女散花。


  夜幕下的天空,龍飛鳳舞,五光十色。


  ……


  ……


  春節一過,邢家又忙碌開了。


  沒得說,頭等大事兒,就是小久和謝銘誠的婚禮了。


  邢家要嫁女兒了,本來按邢老爺子的意思是要風光大嫁的,奈何他的提議遭到了小久姑娘的強烈反對。可是,即便如此,嫁女兒,一輩子就這一次,邢老爺子還是沒信著她自己找的婚慶公司,親自委派了專人協助籌備婚禮的各項工作。


  等待婚禮的時間,白駒再次過隙,不知不覺,『嗖』的一聲兒就溜走了。


  農曆正月十五,元宵節,又稱上元節的這一天,正是小久和謝隊的如夢佳期。


  花夜酒的晚上,壓根兒就沒有睡好的小久姑娘,凌晨三點就起來了,心情和精神真是好得出奇。


  待嫁新娘,其心可解。


  凌晨四點,化妝師和造型師到達景里,拉開了婚禮的大幕。


  這時候,連翹還蒙在被子里睡得正迷糊呢,就聽到外面開始有聲兒了。作為嫂子,她自然是要起床去幫忙的,一邊兒揉著沒睡飽的眼睛,一邊兒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她萬年烏龜似的,慢騰騰爬起身來。


  哪知道剛輕輕掀被子,腰上倏地一緊,就被霸道的男人給拉了回去,那賊爪子更是沒半點兒客氣地以極快的速度命中目標和高地。男人沒有半睡半醒的聲音,啞啞的,低低的,帶著點兒他獨特的性感魅力。


  呃,好吧,還有點兒蠱惑。


  「寶貝兒,再睡會兒!」


  「祖宗爺,別鬧了……手啊!」連翹被他撓得痒痒的,轉過頭去,就見到他那雙黑眸里蕩漾出來的纏綿情意。


  那眸子,如同漩渦,會吸魂兒的。


  她喜歡他的眼睛,尤其是最近,她特別喜歡看他的眼睛。更喜歡那雙眼睛里透出來的,那麼多,那麼多數不清的愛慕,憐惜與深情!


  「才幾點啊,急個屁!」


  她的抗拒,惹得邢爺更是上下丶其手。


  微微一側,躲開他的抓奶龍爪手,連翹咯咯笑著俯身,親熱地在他臉上親了親,嘟囔著小聲說:「乖了乖了,我得去看看,小久就嫁這麼一次,我做嫂子的……」


  「不管,不要你走!」


  邢爺有些耍賴,住在心裡的孩子最近總跳出來蹦噠。他不僅沒放手,反而更緊地環住了她的腰,使勁兒將她拉向自己的身體。


  「連翹,寶貝兒,你看我……」


  「噝,讓你別鬧啊,你再睡會……喔!」


  得!這回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堵了嘴,而他翻身就壓了過來,在氤氳的壁燈下反反覆復將她親了個遍。連翹生了三九之後,身材還沒有完全恢復,豐腴的體態雖不窈窕,但他瞧到眼底,又別有一番滋味兒了。


  你來我往,耳鬢斯磨了好一會兒,連翹被他的吻弄得渾身無力,呼吸都不太順暢了起來。就怕這傢伙收勢不住,趕在自個兒快要窒息之前,他立馬將八爪魚似的纏繞著他的四肢撤離,嘟著嘴,像孩子般討乖。


  「不了不了,一會兒該遲了……」


  「寶貝兒……」他深呼吸一口氣,停了下來,湊過頭去,有些不舍地在她鼻尖兒上輕輕一吻,聲音低啞。


  連翹吃疼,可憐巴巴地掰著他的臉:「喂,你今兒咋這麼捨不得我?」


  「嗯,連翹,我想你陪著我。」


  火哥平日里極難得這樣兒,半是耍賴半是撒嬌的動靜,逗得連翹暗自失笑,認真的板正著臉,說:「等今兒忙完了,咱就算把小久給嫁了。以後的每一天,24小時我都陪著你,成吧?」


  蹙著眉頭,火哥貌似認真的思考了一會兒,鬆開了魔爪,嘆息一聲說。


  「行吧,爺這回就饒了你!」


  「乖!媳婦兒我會加倍補償你的!」


  獎勵似的吻了吻他的唇,連翹迅速衝到衛浴間洗了個澡,捯飭好自己就往小久閨房跑。


  因為趕時間,所以,她走的很急。


  後來她想,其實那天早上,她應該多停一會,多陪他一會兒的。


  然而。


  沒有人是諸葛亮,什麼事兒都猜得到。


  ——★——


  嗬,今兒的景里真熱鬧。


  為了配合沈老太太,小久沒有從邢宅出嫁,而是直接把景里當娘家了。


  對此,邢老爺子自然不敢有異議。


  等連翹跑過去的時候,沈老太太早就已經在那兒張羅起來了,就連邢老爺子也罕見的在這個點兒出現在了景里。


  嫁女兒,又喜又憂又難過的人,莫過於當媽的。


  這種心情,沒有親自經歷過的人是很難體會和懂得的。而作為父親的邢老爺子,心裡照樣兒不好過,雖然他的臉上沒有表現出太多的不舍和擔憂,但是,眼底那一抹明顯的血絲,顯而易見地出賣了他一宿都沒睡好的事實。


  兒女大了,父母老了。


  他的目光不時望向沈老太太,感觸良多。


  看到父母這樣,從昨晚上就開始高興到現在的小久姑娘,眼圈兒也忍不住有些紅了。


  以後,她就是謝家的媳婦兒了,不再是父母和哥嫂呵護下的邢小久了。


  ……


  忙碌,忙忙碌碌間。


  不知不覺,已經是上午九點整,之前風水先生看過的吉時到了。


  謝銘誠很準時,剛到點兒,他的婚禮儀仗兵隊伍就來了。


  一溜兒軍容整齊的特種兵,踢著標準的正步進來,站著軍姿停下,簇新的軍裝筆直俊拔,雖然臉上沒有畫油彩,身上沒有帶武器,但小夥子們個個精神,其威武壯觀還是非常令人震驚的。


  大家都知道謝大隊長是個老實巴交的孩子,但是習俗並沒有因為他的老實就饒了他。


  所以,可憐的新郎倌哦,沒有逃脫掉『開大門、開房門、找新鞋』這三關娶新媳婦兒必備的擋門遊戲。


  在噼里啪啦的喜慶鞭炮聲里,小久姑娘的閨門緊閉,曾經在自己結婚的時候被人惡整過的爽妞兒自然不會放過這大好的整人機會,還有幾個沒有結婚的小姑娘,也是圍著盛裝的小久姑娘樂得合不攏嘴。


  一聽說新郎倌來了,惡整正式啟動。


  門裡:「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門外:「報告,謝銘誠!」


  門裡:「哦,你幹嘛來了?」


  門外:「接我媳婦兒,姑娘們通融通融。」


  門裡:「好吧,咱們姐妹可都是好人,自然不會難為你。我看這樣吧,三件事兒,你要辦到了就開門。第一,125個俯卧撐,『要愛我』是咱小久的意思,順便看看你體力咋樣。」


  門外:「是!」


  1,2,3,4,5……125個。


  喲喂,125個俯卧撐,對於咱特種大隊的大隊長,那不是小菜一碟么?臉不紅,心不跳,甚至氣兒都沒有喘個大的,謝大隊長就順利完成了任務。


  然而,正當他心裡暗爽的時候,門裡再次傳來爽妞兒幽幽的一聲嘆息。


  「謝隊啊,太簡單了是不是?不要急,還有倆呢!第二件事,請你唱一首神曲《忐忑》;第三件事,麻煩你當眾表演《江南style》,來唄,come……」


  門外,傻獃獃的謝大隊長,慘烈地哀鳴一聲。


  「啊!不要吧!」


  四周,觀禮的來賓們有些捧腹不禁,有些哄堂大笑。


  哦哦哦,這不是要人謝隊長的命么?

  「我另外換一個好不好啊?或者再來520個俯卧撐?」


  「哈哈哈……不行,當然不行……雖然謝隊也知道520的意思,挺讓我們意外的。」


  爽妞兒,丫的,損人不償命的!

  一聽這話,門裡的姑娘們通通都笑得樂開了花。心疼著謝銘誠,小久姑娘又羞又急,連忙給連翹使眼色。


  「嫂子,不要為難他了。」


  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連翹低聲取笑她:「瞧你這胳膊都彎了?!」


  話雖這麼說,她還是了解謝隊這人了,真要逼他唱神曲《忐忑》,跳《江南style》,那絕不單單是要他的命的問題,估計這閨房啊,拖到明年都打不開。


  沒法兒,只有她出來打圓場了:「好啦好啦,姑娘們,時候也不早了,別錯過了吉時。等晚上鬧洞房的時候,大家再多多準備好玩的節目對付他,現在讓謝隊把紅包給了,咱就放行吧?」


  「好,聽嫂子的——」


  嬉哈打鬧聲里,門縫兒里遞進來好些個紅彤彤的紅包,大傢伙兒拿了喜慶的大紅包,也就不為難他了。


  紅包開路,閨房門終於開了。


  門口,一群兵仔子潮水似的涌了進來,見到一個個漂亮的小姑娘,小夥子們眼睛都睜得賊亮。礙於紀律,又不敢明目張胆的看,撓頭搓手,傻傻地樂。呵,誰帶的兵就像誰,這話還真不假,瞧這些大頭兵,個個像謝銘誠。


  謝銘誠雖然不會跳《江南style》,但好歹眼睛還是蠻亮的,儘管新娘子的鞋嫁的很隱蔽,但很快就被他給找到了。為免多生事端,他迅速將鞋套在小久的腳上,一把就將她抱了起來,在一群特種兵的護送下往外面走。


  要說那樣子,不太像是來娶媳婦兒的,到像是來搶親的,急得不行!


  樂得連翹,嘴角一陣抽搐。


  掌聲啊,口哨聲啊,花瓣兒啊,隨著新人在沸騰。


  正在她準備撤離的時候,一隻溫度的大手,從肩膀上環了過來。


  不知道啥時候,火哥已經站在了她的旁邊,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暖意。


  今天的邢爺沒有穿軍裝,一身亞麻色的休閑西服沒有牌子,卻將他剛毅挺拔的線條勾勒得倨傲不凡。不管站在什麼樣的人群里,他總能亮了別人的眼睛,吸引著姑娘們瞄過來的仰慕眼光。


  「火哥,你來了?」


  「嗯,累了沒有?」火哥笑眯眯地擁她入懷。


  連翹一臉幸福地仰著頭望他,搖頭:「沒有。」


  彼此相望,會意一笑。


  順了順她的頭髮,他扶著她的腰往外走。


  「那就好,走吧!」


  ……


  基於邢家的身份和地位,雖然事先小久姑娘再三要求要一切從簡,再從簡,一定要從簡。然而,到了最後還是沒有怎麼簡,婚禮照樣兒還是隆重得不行。


  老爹心疼閨女啊!

  香格里拉大飯店,8888元一桌的包宴從開始預計的三四十桌,增加到了最後的近百桌。同時,在紅刺的天鷹戰隊也早早的殺豬宰羊,讓不能參加婚宴的戰士們,一起同慶遙祝。


  兩位新人在婚宴上的禮服各準備了12套,就連伴郎伴娘都各配了5套禮服。


  弄得小久覺得都不好意思讓謝銘誠交代。


  好吧,他什麼都沒有說。


  她理解他,他又何嘗不理解作為邢家女兒,小久的為難呢?

  另外,今天咱的三七小美妞也是亮點,穿著白色公主裙的她,手裡提著一個裝滿了花瓣的小花籃,一路灑著花瓣,拉著姑姑長長的婚紗裙擺,小模樣兒特別得瑟。而懵懵懂懂的衛舒子也穿了一件黑色的紳士小禮服,一步一隨地跟在姐姐身邊兒。


  兩個小屁孩兒,挺能搶鏡的。


  惹得觀禮的人都說,快看,好一對粉妝玉琢的金童玉女。


  兒子結婚,謝家二老自然笑得合不攏嘴。


  有福啊,兒子有福啊!這是他倆經常告訴別人的,趁人必說他們家的兒媳婦好。


  前一段,在小久姑娘找來的醫生理療下,謝父謝母的身體健康狀況都改善了許多。尤其是謝母,眼睛雖然還是看不見,但精神頭兒那是真的好了。在這大喜的日子,她早早地就非讓謝父帶著她守在香格里拉婚宴大廳的門口,一定要第一個迎著兒媳進門。


  在聽到『花車過來了,新娘到了』的時候,她激動得嘴唇都囁嚅起來,最後,竟不由自主地拭起了眼淚來,一雙渾濁的眼睛里,全是高興的淚水。


  瞧著老伴兒這樣,謝父趕緊拉了拉她的衣袖,低聲說:「老太婆,哭個啥玩意兒,你可別給咱兒子丟人啊,那邊兒有人在拍咱們呢!」


  「沒哭,沒哭,我是高興,我太高興了……」


  一身雪白的婚紗,拖著長長的裙擺,小久姑娘猶如天使降臨到了人間,走到他們身邊,羞澀地改口輕喚。


  「爸,媽。」


  「哎!我的好閨女……好閨女啊……不對,好兒媳婦兒!」


  此番情景,婆媳和睦,四周都是掌聲。


  這一刻,同樣被婚禮攝像認真的攝入了鏡頭裡。


  在婚禮司儀的主持下,熱鬧的婚宴終於正式開場了,其隆重,其熱烈,其歡樂讓在場的人,在許多年後還津津樂道。


  今兒來參加婚禮的部隊官兵不少,足足坐了好幾桌。作為新娘的大哥,新郎的領導,火哥同志在司儀的攛掇下,硬是上台講了一番情真意切的話,說來說去,不管是來賓還是他自己,始終都沒有弄懂,他究竟代表的是小久還是謝銘誠。


  啪啪啪……


  總而言之,掌聲如雷,經久不息。結婚么,要的是歡樂的氣氛,誰會管他究竟要說什麼。


  就在火哥講話的時候,連翹意外地遇到了萬年冰山不化的冷梟同志。


  從火哥嘴裡,她知道這隻冷蛇曾經為了救自己,剪過那根藍線。


  出於禮貌,她熱情地同他打招呼。


  結果很不幸,很不堪回首,自我感覺姿色上乘的連翹姑娘,自頭到尾就沒有得到他的正眼相看。礙於邢爺的面子,他雖然不失禮貌,但渾身的冷氣真的差點兒把她給凍住。咬牙切齒間,她有點兒懷念身上那失去的香味兒了。


  咳,好吧,這些都是屁話。


  最要緊的是,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沒憋住還是問了他一個糾結了許久的問題。


  「冷隊,卓雲熙,她現在咋樣了?」


  「還活著。」


  簡潔明了的三個字,不咸不淡的回答,連翹得有多無奈啊。


  原本還想再問,可是這冷蛇高大的身影就像被鍍上一層冰的大雕像,冰冷得,冰冷得明明他就在面前,卻讓她覺得四周被冰凍成了真空。


  好吧,她心裡頓時涼了肝兒!


  就在她準備打道回府的時候,他卻又莫名其妙地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嫂子放心,讓我女人不舒服,她必然不會舒服。」


  這話很冷,讓連翹抖了抖,渾身涼颼颼的。


  他女人?他這樣的男人,會有女人敢接近么?啥樣兒的女人能走得進他的心。


  哎呀媽呀,那女的,得多強大的神經?


  要說剛才她只涼了肝兒,現在么,差不多五臟六腑全都涼透了。


  好不容易,等到火哥下了台——


  哦,NO,呸呸呸,不是下了台,是講完話,她趕緊急急道聲再見,躲得遠遠的。


  指了指那個冰冷的背影,她將剛才吃癟的事兒跟火哥一說,不無感慨地搖頭。


  「祖宗爺,這人,比你還駭人!」


  怪異地瞥了他一眼,邢爺笑著搖頭,心裡暗忖。


  小樣兒,那是因為你沒瞧過老子駭人的時候!

  婚宴一直在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一個個節目過去了,連翹心情平靜地坐在桌席上,看到挨桌兒敬酒的小久姑娘羞澀得臉兒紅紅的樣子,不禁也笑得眉眼彎彎,陶醉不已。


  「火哥,看看他們,真幸福啊!」


  睨她一眼,桌子下面,火哥的手緊緊拽住她的,扣在一起,小聲說:「連翹,咱倆也選個好日子辦了吧。」


  辦了吧?

  辦就辦唄,好吶!

  連翹臉上笑開了花,點了點頭,還有好不容易擠出來的一抹嬌羞。


  這樣的感覺很好。


  平凡的人生,平凡的幸福,無外乎就是身邊有彼此。


  此生,足矣。


  ——★——


  翌日清晨,連翹醒過來的時候,一身冷汗。


  窗外微光透入,天兒已經大亮了。


  吁,她鬆了一口氣,原來做夢啊……


  幾乎整晚,她的夢都光怪陸離,但耳邊卻離奇地反覆響過在小久婚禮上聽到的那些話來:「從今以後,不論富貴還是貧窮,疾病還是健康,要相敬相愛,不離不棄,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


  怎麼做這種夢,而且明明是好事兒,幹嘛夢裡會自主把它處理成噩夢的境況?


  牛了!


  昨兒晚上,他倆沒有鬧小久姑娘的洞房就帶著三七先回了景里。沒法兒,那邊兒鬧洞房的人太吵太鬧了。聽說那些戰友們準備鬧洞房節目又刁鑽又古怪又不要臉,估計一件一件都能將那對新人給逼瘋。


  想著小久臉上的羞澀,謝隊臉上憨憨的笑容。


  她忍不住笑了。


  托著腮幫,轉過頭去,她看了看睡在旁邊的男人。英挺的五官深邃如刻,他睡得似乎很熟。輕輕在他額頭上吻了吻,她沒有打算吵醒他,然後躡手躡腳地下了床,去了三九的嬰兒房。


  大清早的,三七小美妞就已經趴在那兒逗弟弟玩了。


  「三七,幹嘛呢?不許整弟弟。」


  「媽,你怎麼盡把我往破壞分子掛勾呢?我這是監督我弟弟,催他他快快長肉肉,快快長成我這麼大。這樣啊,我就能帶他上幼兒園了,他長大了,也能幫我打壞小孩兒。」


  小丫頭說得頭頭是道,連翹聽得又好氣又好笑。


  「整天就打打殺殺的,別教壞弟弟——」連翹笑著將三九小小的身體託了出來,一邊兒坐在凳子上給他餵奶,一邊兒和三七嚼舌頭。


  閉著眼睛,小三九呼嚕呼嚕吃得挺快,現在,小傢伙已經很會吃奶奶了。等他飽了,連翹才將他趴在自己肩上,手輕輕撫拍著他的後背,直到他打了個飽嗝才停下。小小的孩兒,軟軟的身體貼在身上,讓她的心,特別柔軟。


  見媽媽對弟弟好,三七又抗議了,「媽,你對弟弟真好……」


  「你小時候,媽也這麼對你。」蹭了蹭兒子的臉蛋,連翹輕聲笑。


  「才沒,你都沒艾叔帶我玩得多。」


  身子滯了滯,連翹瞄了女兒一眼。


  艾擎的事兒,三七並不知道。當然,她也不準備告訴她。嘆了口氣,她將三九放回了嬰兒床上,抱過三七來,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傻丫頭,別整天瞎胡說,媽媽愛你,也愛弟弟……」


  三七心裡愉快了。摟住媽媽的脖子,回了一個響亮的『啵』吻:「嘿嘿,我知道啊……不過,我還想要媽媽愛得更多嘛!」


  捏了捏女兒的小辮子,又望了望床上的兒子,連翹的心裡,那種做母親的驕傲感不由自主地飆了起來。


  小奶娃的覺多,不到三分鐘時間,三九閉著眼睛又睡了過去。


  囑咐了育嬰師要好好照管孩子,連翹拉著三七就出了門兒。


  支走女兒下樓陪奶奶玩,她就準備回房間伺候大的了。


  ……


  回到卧室,她首先拉開了窗帘。


  今兒的天氣很好,白茫茫的天空里,竟然露出幾縷冬日的暖陽來。


  回頭一看,大床上的火鍋同志仍舊閉著眼睛在睡覺,鋒眉有型有款,鼻樑高挺而不勾,下巴堅毅有稜角,從她的角度看去,露出胸口一小片肌膚的男人,完美又性感,男子氣概十足,幾乎每一處輪廓瞧在她的眼裡,都是那麼的賞心悅目。


  可是,連翹弄不懂的是……


  已經上午九點了,他怎麼還在睡覺呢?

  自從在家帶職病休,邢爺除了偶爾抱著她不肯起床外,大多數時候,他還是保持著良好的作風,早早地就起來戶外跑步,整天將自己弄得精神抖擻的,陽光又剛強。


  丫的,今兒也太不對勁兒了吧?

  走到床邊,她俯下頭去,用嘴唇在他額頭上探了探溫度,感覺沒問題,然後又用手推了推他,輕聲喚道。


  「火哥,起床了——」


  側了側身,他睜了睜眼,然後又重新閉上。


  「天不是還沒亮嗎?」


  連翹的身體猛地一顫。


  望了一眼窗外的日光,她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如同被人把咽喉給扼住了。


  深呼吸了一口氣,她清涼的手指伸了過去,顫抖地摸了摸他的臉頰,又覆上了他的眼睛,聲音微微發顫。


  「好,你再睡一會兒。」


  察覺到她語氣不對,邢烈火身子一頓,下一秒,他猛地拿開她的手,睜開了眼睛,愣了好幾秒,才輕嘆了一聲順。


  「連翹,現在幾點了?」


  一抹痛苦的神色掠過,連翹眸子沉了又沉,握緊他的手,她彎起嘴唇,一個最甜最美的笑顏就露在了臉上。


  「九點十五分。」


  一聽這話,沒想到,他淡然地笑了:「哦,是嗎?我以為天還沒亮。」


  「沒事兒啊,過一會兒就好了。」


  這段時間以來,他間隙性的失明發作,不止發生一次。她希望這次也不會例外,過一會兒就好了。


  蹙了蹙眉,邢爺伸手摸到她的身體,雙臂微張將她拉到了懷裡,然後箍緊了她,頭埋進了她的頸窩兒。


  「連翹,我的天,它不會亮了。」


  心裡一痛。


  那一刻,連翹聽到了自己心弦綳斷的聲音,如同刀絞一般,差點兒無法呼吸。


  「不會的,別瞎想啊,一會兒就好了。」


  「我醒過來很久了——」


  邢爺的語氣還是很淡然,但卻聽得她難受到了極點。


  有那麼一瞬,她的腦子,完全空白!

  火哥,真的會再也看不見了么?鼻尖兒酸酸地,她倏地緊閉上雙眼,仰著脖子,將呼之欲出地眼淚給硬生生逼了回去。


  「火哥……火哥……」


  勾了勾唇,邢爺黝黑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深邃好看,彷彿蘊藏著數不清猜不透的神秘。只不過,此刻,它們沒有焦距。


  相比她臉上的哀慟,邢爺的臉上,除了平靜,就是淡然,還有微笑:「傻不傻啊,不是早就知道的么?咱都講好了的,你千萬別哭啊,這麼著,還得應對那幾口人呢!」


  死死咬著下唇,她說不出話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不僅身上在顫抖,就連嘴皮都在發抖。


  這一刻,她真想問問老天。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瞎掉眼睛的人,耳朵都會格外好使。她拚命壓抑的哽咽,到底還是沒能逃過邢烈火的耳朵。他摸索著掰過她的臉來,面對著自己,笑著安慰:「哭了?真的沒有什麼可怕的啊,你看我,看看我,不還是邢烈火么,一切都沒有改變。」


  一剎那,她心裡又酸又澀又苦,幾種情緒交織著潮水般襲了過來,將她隱忍的情緒擊得崩塌。


  淚水,終於決了堤。


  她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的哭聲爆發。


  「火哥,怎麼會這樣?我要你好好的,好好的……」


  一隻手將她緊緊地裹進懷裡,邢爺笑著鉗住了她尖細的下巴,縻挲著,不停的縻挲著:「傻了巴嘰的小東西!老子是誰啊?一根手指頭就能要人命,我不好么?真的,一點兒都不耽誤事兒。不信,咱倆試試?」


  不住地搖著腦袋。她臉上的眼淚,斷線的珠子似的——


  一大顆,一大顆。順著臉頰,流到了他的手上。


  「連翹——」像是被淚水燙了聲,邢爺輕喚了她一聲,將人深擁入懷:「不要哭!」


  看著他俊朗的面容,看著他的眼睛,連翹腦子有些混沌。


  三個月前,艾擎說,你不要哭。


  三個月後,火哥也說,你不要哭。


  他們讓她不想哭,都捨不得她哭,可是——


  「她也不想哭的,火哥,但是我……我做不到!」


  邢爺嘆著氣兒拉過她握緊的拳頭,一根又一根涼意手指地將它緩緩拉開,乾燥的大手,將她安撫得暖了起來。


  「再哭,再哭丟你到沂蒙山喂野狼。」


  目光微微一凝,連翹反握緊他的手,輕啜:「沂蒙山有野狼么?」


  「有啊,我不就是!連翹,咱倆去沂蒙山轉轉吧,你不是要給我唱歌了?呵呵……」


  「虧你還笑得出來!」連翹哭笑不得地將自己的臉貼近了他拭淚的大手,感受著他掌心的溫度,然後,輕聲兒說,「那好吧。」


  連翹微微一笑。


  她扯了扯嘴唇,卻怎麼笑也笑不出。


  一點一點替她抹去臉上的淚水,他倏地俯下頭去,碰了碰她的唇,銜了她軟軟的唇,輕柔地吻了好一會兒,才啞聲說。


  「好了,咱不哭了啊,老公抱抱你,以後再也不許哭。」


  「嗯!」雙手把他緊緊環住,連翹嗚咽不止,「不哭,不哭,我再也不哭了!」


  將她的頭埋進了他的頸項,讓彼此的身體熨貼在一塊兒,他輕笑著拍她的後背。


  「你要相信我,連翹……即使我瞎了,也能讓你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好,我們一起等待,春暖,花開……」


  她嗚嗚著,哭了,又笑了。


  ——★——


  這一回,動靜兒鬧大了,想瞞也瞞不住了。


  周益當時就來看過了,邢老爺子聽后大為震驚,找了國內外的眼科專家來看,疹療結果都一樣——他的眼睛,徹底失明了。


  乍然聽到這樣的噩耗,沈老太太差點兒把自己眼睛給哭瞎了,嚇得邢老爺子差點兒心臟病複發。總而言之,攤上大事兒了,邢家所有人,包括為了邢子陽的事兒一直落不下去的邢家二伯都悲慟得不行。戰友們同樣悲憤萬分,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怎麼這樣沒天理?國內特種兵里NO,1,刺刀級大佬人物,他居然瞎了?

  幾乎沒有人,能坦然接受這樣的結果。但是,連翹卻接受了。


  自從那天抱著他大哭了一場之後,她真的再也沒有哭過,每天照例笑著研究她的醫書,照例配她的偏方兒。沒事兒的時候就給火哥念報紙,講笑話,或者帶他在園子里轉轉。


  邢烈火的眼睛瞎了。但,兩個人的感情似乎比以前還要好了。


  因為天氣實在太冷的緣故,他倆的沂蒙山之約,一直未能成行。


  念想在那兒,只有等待春暖花開了。


  生活么,就是這樣,悲慟過後,一切該怎麼過還怎麼過,日子還得繼續。不管是高山流水,還是草長鶯飛,它都是生活的內容。對於他眼睛的治療,哪怕周益放棄了,連翹也沒有放棄。


  她相信,他一定會好的,一定會的。正如邢爺保證的,他的眼睛看不見了,完全不影響他倆的生活。


  「老公,抱抱——」


  她比以前更愛撒嬌了,微笑著要他抱,像以前那麼的依賴著他,膩在他的懷裡。他的肩膀一樣的剛毅,他的懷裡一樣的暖和,他的力臂一樣的有力。


  他,還是邢烈火。


  當然,這也是她想要告訴他的。


  每一天,他和她,總會有無數個擁抱,無數個親吻,將每一天都當成世界末日一般去愛護對方。


  靜靜地期待著,奇迹的降臨。


  為什麼不呢?十三億中國人,她都能遇見他,出現一個兩個奇迹什麼,真的沒啥可稀罕。


  同樣的,他心裡雖然有難過,但並不覺得生活失去了什麼,他的日子還是如此的圓滿,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麼的圓滿。


  抱抱她,抱抱三七,抱抱三九……


  他的妻,他的女,他的兒,都是他心裡永遠的寶貝。


  每一天,她都會微笑著告訴他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說:三七今兒在幼兒園又得了一朵小紅花,很紅很紅;

  她說:三九啊,小傢伙又把尿撒在奶奶的腿上了,做了壞事沒人怪他,自己還把小臉哭紅了,很紅很紅;

  她說:三七這丫頭,竟然調皮地扒了男同學的褲子,她教訓了女兒,在她小屁股上給了兩個大巴掌,很紅很紅;

  她說:三九已經學會自己翻身了,小小的孩子,已經知道反抗姐姐的暴力行徑了,今兒三九的小指甲在姐姐脖子上抓出一條血痕來,很紅很紅……


  她說:……


  她說了許多,不管什麼事兒,她都細細地說給他聽。大事,小事,新鮮事兒,但凡物品,她都會詳細地向他描繪出顏色來。


  她希望火哥的世界,也是有顏色的。而不是永遠的黑色。


  當然,她也會向他描繪自己的變化。


  懷孩子時圓潤的臉兒和身材,瘦下來了,腰細了,笑容多了,越來越漂亮了。每次她要鉤引他『犯錯』的時候,都是這樣用最瀲灧的語言,呵著氣兒小聲在他耳邊說著自己的身體如何如何的好看,然後引領他一一感覺,輕觸,最後融合。


  每一天,每一天,日子就這樣一天又一天有顏色地過去了。


  三九能夠獨坐了,三九會含糊地叫爸爸了,也會叫媽媽了。每每聽到兒子稚嫩的咿呀學語,火哥俊朗豐華的臉上,總是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他的兒子,他的女兒,將來都會是他的驕傲。而他的老婆,就是他擁有的全世界;


  看不見他們,他的眼睛里,卻全部都是他們。


  每每看到他發自由心的笑容,連翹就想,就這麼過一生,其實,真的也沒有什麼不好。


  就在這種外人看著悲鳴,實則和睦又溫馨的家庭生活里,不知不覺地,他們又一起走過了三月的春暖,四月的吐芽,五月的花開,六月的兒童節,七月的建黨節……


  瞧!日子么,多順溜啊!


  而八月一日的建軍節,將會是他們最為盛大的婚禮。


  這時候的京都,天氣,越來越熱了!

  趁著天氣好,他們終於還是決定趕在婚禮之前去一趟沂蒙山,踐行那個約定。


  有很長一段日子,他倆都經常討論,想象在沂蒙山上唱歌的狙擊手牽著自己的老婆,究竟是一副什麼樣子的浪漫情懷。


  對,他們得試試。


  ……


  七月十八日。


  時隔七年,他倆竟然再次來到了沂蒙,站在這邊兒土地上,一時間,竟產生了一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沂蒙山,一個特別響亮的名字。


  沂蒙的山水,鍾靈毓秀,沂蒙的人兒,樸素善良。


  來這兒之前,他們把孩子都交代好了,老太太心疼他倆,也十分贊同他們出來玩玩。這次來,他們沒有叫衛燎和舒爽同行,只帶了大武和小武兩兄弟,一路顛簸著,當四個人到達石頭家所在的縣城時,已經是傍晚了。


  沒有人會忘記那個為了救人,而犧牲在沼澤里的戰士。在縣城裡,他們買了金黃色的雛菊,在微風的輕拂里,沒多一會兒,並站在了石頭的墓碑前。


  「敬禮——」


  隨著火哥一個標準的起手勢,莊重嚴肅的軍禮,挺直剛硬的胸膛,體現了對烈士最崇高的敬意。


  除了敬禮,四個人沒有說話。或者說,要說的話,都在心裡埋著。


  那些關於青春和熱血的記憶,關於男人,關於女人,關於軍人,關於愛情,這一路行來,一段一段的往事和歲月,都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心裡。有些經歷,永遠都無法忘懷,如同子彈擦過後的心臟,生命的含義誰又說得清?

  石頭,那張黝黑的,樸實的,憨厚的臉。永遠烙在那石碑之上。


  戰友,兄弟,青春。俱是往昔。


  告別了石頭,在往石頭家的路上,一路上磕磕絆絆著,還是那些陡峭的山路,還是兩個相依相偎的男女,他倆像在走一段過去的歲月,或者說,是祭奠。到達梵花村的時候,又是夜晚。七年過去了,都市文明在快速發展,而梵花村的夜色竟然還是老樣子——月光淡淡,疏影橫斜,夜鳥驚魂。


  車停在山腳下,連翹還記得上次來的時候,為他們領路到石頭家的半大小子。只是不知道,七年的時光洗禮后,他是長大成人升學找了好工作,還是已經背上行裝,告別了父母在城裡磨礪著自己的人生?不得而知。


  曲折山路,連翹牽著火哥的手,再加上她方向的指揮,幾乎不需要大武和小武搭手,他自己就走到了石頭家的院子門口。手電筒光下的黑暗裡,兩隻緊握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石頭家的小院,很明顯被重新修繕過了,院子里,還蓋上了一幢漂亮的兩層小樓,傢具家電一應齊備。看得出來,衛燎和舒爽這對乾兒女,做得還是蠻稱職的。


  對於他倆摸黑前來,除了有點兒意外,石頭家人表現出了極大的熱情。石頭奶奶年紀大了,但嗓子還依舊好使,吆喝聲兒詐詐呼呼的:「俺就說嘛,晌午的時候就瞅到窗欞兒上吊了個蜘蛛,沒曾想啊,貴客就來嘞……」


  連翹拉住石頭奶的手,笑著說:「奶奶,來得有點兒急,不會打擾到你們吧?是這樣的,我們想在這兒住兩天,不知道方不方便?」


  「大閨女,你這說的是啥話呢?你們來俺們家,是俺求也求不來的福分呢。先坐啊,花啊,還不快給準備吃的!」


  又擺手又搖頭,連翹趕緊阻止:「別別,千萬別為了我們忙活,我們在縣城裡吃過的。」


  「這樣啊?……中。俺說石頭他娘,趕緊倒水鋪床去啊。現在俺家屋子寬了,能住……」石頭奶奶一邊嘟嚕嘟嚕地念叨著,一邊兒指揮石頭媽。


  聞言,邢爺蹙了蹙眉,沉聲喚道:「小武——」


  「是。」


  小武跟隨他多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是讓他去準備,不要勞煩到人家。


  互相謙讓著,又坐了好半晌兒,石頭奶和石頭媽,才看出來邢爺的眼睛不對勁兒了。石頭奶又是心痛又是難過地問:「作孽哦,領導啊,咋的這是?」


  不以為然地笑了笑,邢爺沖他擺手,氣勢還是一點兒沒變。


  睨了他一眼,連翹笑著接過話:「奶奶,不瞞您說,我倆這次來沂蒙,就是喜歡聽奶奶給講的故事呢,那個風吹麥田的《沂蒙山小調》的故事……」


  抬起手來,石頭奶用袖子擦拭著眼睛,聲音發哽:「中,中,俺講,想聽啥俺們就講啥……」


  那天晚上,沂蒙山的月色很美,石頭奶奶的故事也很凄美。


  ……


  ……


  翌日。


  七月十九日,天氣,晴。


  一大早吃過石頭媽做的早點,連翹牽著火哥的手往她家背後最高的山坡去了。二人世界么,自然沒有讓大武和小武跟著,他們興緻勃勃地幫石頭媽做農活去了。


  這個季節,無疑是沂蒙最好的時節,居高臨下,可以看見滿山遍野的綠,一覽無餘。可惜的是,七月的季節,田地里沒有小麥,呈梯狀在田野里,田邊地角里,隨風搖動著嬌嬈身姿的全是金燦燦的油菜花。


  風吹麥浪,改成風吹油菜,算不算同樣的浪漫?


  閉著眼睛,連翹認真的嗅了嗅,空氣里,似乎還能聞出滿鼻子油菜的甜香兒。


  「火哥,你聞到了么,油菜花的香味兒。」


  「嗯,很香……還有青草的味道。」


  「對對,你狗鼻子長得好——」


  青草味兒,很好聞。金黃色的,淺綠的,深綠的,各種其他各種顏色的野花夾雜著油菜花,漫山遍野抒寫著生命的顏色。整一幕夏季的畫卷,這是獨屬於山村田野的氣息,也是獨屬於沂蒙的堅強氣息。微風拂過面頰,鄉村清晨的泥土清香,蜜蜂在油菜花上忙碌的景象,不無令人心醉。


  美,美!還是美!

  她感嘆著它們的美,細細地為火哥描述著,可是卻又找不到太過準備的詡兒來形容這份美。


  「一片,一片全是油菜花,金黃色的油菜花……好燦爛,像陽光,很美……」


  「你啊……」握了他的手,他似乎在跟著她的描述想象。


  「來,火哥,先坐在這兒!」


  她笑著將火哥扶到油菜地旁邊一塊兒比較平整的石板上坐好,這石板往外伸升了一小段兒,特別適合登高望遠的那種。眺望著遠方,心境特別開闊,連翹為他描繪著這份美景。


  他們所在的位置,正是最高的山巔。遠處,大大小小的山峰層巒疊嶂,綠樹成萌,興起時大吼一聲,山間就會給你同樣的回應。遠近青蔥的山林里,間或有幾縷村民家的煙囪升起的裊裊炊煙。


  靜謐,幽然。


  她繪聲繪色地說,火哥面帶微笑地聽。


  好半晌,等她停了下來,他才笑著說:「別扯遠了,該你唱歌了。」


  「呃,好吧。相公,請洗耳恭聽,妾身來也!」


  雖然宮、商、角、徵、羽五音她都全不熟,但為了那首心心念念的《沂蒙山小調》,她決定革了命去唱。


  沒有民歌的韻味兒,沒有流行樂的美感,但好歹,人家連翹姑娘還是記得詞兒的。


  「人人那個都說哎,沂蒙山好……沂蒙那個山上,好風光啊……青山那個綠水哎,多好那個看……風吹那個谷穗哎……遍地香……」


  在小調優美的旋律里,山風,花香,陽光的疏影,大山裡的幽靜,徐徐而來。


  沒有城市的喧囂,只有最純粹的鄉土氣息撲面而來。


  他的心,她的心,他們倆的人與自然貼得很近。


  好吧,連翹唱功沒有,好在嗓子不錯,清靈婉轉,在這山上即興唱著,算不得好聽,但也不難聽,貴在其情嘛!

  最後一個字結束,哎呀媽呀,她終於唱完了。得瑟地纏著他的胳膊,她認真地仰著頭問:「火哥,咋樣,唱得咋樣,趕緊表個態,順便配發獎勵!」


  「不錯!我好像聽到樹上的鳥兒,都被你唱得搬了家……」


  聽他調侃了,連翹噗哧一樂,呲牙咧嘴地沖他做了個鬼臉。


  做完了,才想起他看不見。心裡一默,她接著又開始不依不饒地討公道,「帥哥,你丫玩冷幽默呢,是吧?明確告訴你,不行!明碼實價,我給你唱了歌,你也得回報我。」


  「怎麼回報啊?」捏了捏她的手,邢爺有些好笑。


  「講個笑話給我聽……」


  想了想,他揚了揚唇角,抬起頭平視著遠方,不知道他視線里究竟出現的是什麼景象,但他真的認真地開講了:


  「曾經,某國為了達到竊取鄰國最新攻擊計劃的目的,一次性派遣了數名漂亮的女間丶諜出去,結果一年過去了還毫不所獲。後來,有一名女間丶諜自稱順利完成任務回國了,當頭兒問她要東西的時候,她得意地說:雖然我沒有拿到攻擊計劃,但是我卻俘虜了他們最高指揮官的兒子。頭兒大喜問她:人呢?美女指了指肚子說:再隔幾個月就見到了。」


  「啊……哈哈……」


  連翹哈哈大笑,笑了好幾聲,轉過頭來望著他一本正經的臉,好玩地捏了捏:「你給我講笑話,自己幹嘛不笑啊?」


  「因為不好笑唄!」


  「哈哈,很好笑啊!」


  「傻丫,笑點真低!」


  「嘿嘿,來,邢烈火同志,笑一個唄!」將臉靠在他胳膊上撒嬌,老實說,連翹也不覺得特別好笑。


  不過,既然是火哥講的笑話,她必須得笑著捧場啊。


  伸出手摟緊她,火哥觸到她的臉,熟練地替她捋了捋頭髮。


  「你啊,真傻!」


  扭著身子,連翹不服氣:「我傻?!有沒有搞錯?行,那你再講一個……講一個搞笑點兒的!」


  緊了緊她的腰,邢爺蹭著她的鼻尖,「那給你講一個有內涵的!」


  「成啊,內涵什麼的,最有料了!」


  詭異地笑了笑,邢爺用手環住她的肩膀,暗沉磁性的聲音,在這份靜謐里,特別有質感。


  「一個男的脫了衣服到河裡洗澡,被樹上的幾隻猴子給瞧到了,一隻猴子捧腹大笑,笑得差點兒從樹上掉下來,另一隻猴子問它為什麼笑?你猜它什麼說?」


  「怎麼說?」連翹好奇了。


  「猴子說:哎呀,人類真奇怪,尾巴短就不說了,還好意思長在前面!」


  長在前面的尾巴——


  以連翹的色妞兒本質,自然很快便意會到內涵的真諦。於是乎,她邪惡地伸出了魔爪,嗤嗤一笑,「這個真內涵,男的本來就是尾巴長在前面的猴子啊!來來來,大猴子,我看看你尾巴長不長?」


  按住她的小手,邢爺低下頭,失笑,「可不就是?而且這隻猴子尾巴,還能屈能伸,能進能退,能大能小。」


  「果然,沂蒙山有野狼。」


  嗤嗤笑著,望著他側臉線條的剛毅和弧度。


  一瞬間,連翹覺得自個兒被他的帥氣給秒殺了。


  「火鍋,青山下,綠樹里,人間絕色!」


  「說誰呢?」


  抿著唇,連翹輕聲笑:「這兒還能有誰,你唄。」


  愣了幾秒,邢爺反應過來,大手撈她過來,使勁兒地捏她的腰:「操!老子是老爺們,還絕色,你沒覺得想吐啊!」


  顯然,大男子主義十足的邢爺不喜歡她用這麼女性化的形容詞來形容。


  咯咯笑著,連翹今兒很歡樂,腰上被他捏得痒痒,她順勢就還擊了過去,小手直撓他的胳肢窩,你戳一下,我捏一把,你撓我痒痒,我撓你痒痒,親來蹭去,兩個人笑著鬧著,就滾倒在石板兒上。


  好吧,看上去像是靡麗美景,結果暗藏了禍端。


  一來玩得太樂呵了,二來火哥看不見沒有方向感,三來兩個都是武林同手沒有掌控好力度,就在連翹滾到後面躲避他攻擊的時候,他推,她退,一不小心她的身體就往後滾了下去。


  背後,是一個大約十幾米高的半斜坡……


  啊!

  尖叫一聲,連翹慌亂之下,迅速伸手抓住了石板的邊緣。


  媽呀,要是滾下去,生命危險是沒有,但也怪嚇人的,她衝口就喊:「火哥,快拉我,我要掉下去了……。」


  身子僵了僵,邢烈火飛快地伸手過來,然而,卻好半天都沒有摸索到她的手在哪兒。


  「這兒,這兒,左邊一點,往前一點……」連翹沒有催他,死死撐住身體下滑的速度,小心翼翼地告訴他。


  等他終於握著她冰涼的小手時,時間已經過了一分鐘了。


  用力將她拉扯上來,邢爺綳了半天的冷臉才緩和了不少。一把緊緊摟住她,他的聲音聽著很愧疚。


  「對不起,連翹,對不起——」


  使勁兒拿腦袋撞了撞他的下巴,連翹笑著抱緊著他。


  「去去去!有啥對不起的!傻樣兒!」


  邢爺沒有說話,但是面色有些難看,和剛才歡樂的氣氛差了許多。


  他在難過。


  這是他心愛的女人,他發過誓要保護一輩子的女人。可是現在,他需要她來保護他,他連她摔跤了這樣的小事兒都幫不了,還提什麼一輩子的照顧?不敢想象,一旦她要真什麼危險,他該拿什麼保護她?!

  一池平靜的湖水,被攪得混亂不堪!


  ……


  從梵花村的山頂回來之後,連翹使勁兒活躍著氣氛,在石頭家的院壩里撒歡似的逗他開心。


  然而,他在心裡膈應上了。


  雖然他也笑,也對她樂。但,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他開始懷疑自己了,他這樣綁著她在身邊,究竟是對她好,還是不好……


  什麼情況?!托著腮幫子的連翹,還是有些了解他的,他情緒的變化和原因,她很快就察覺到了。


  可是……


  只要他的眼睛沒有愈全的一天,她不論怎麼安慰都會很蒼白。現在,她唯一能做的事兒,就是讓自己過得快樂。


  她快樂了,他才會快樂,才不會讓他有那麼大的心理負擔。


  頭痛!


  天吶,你的奇迹呢?究竟在哪兒!


  ——★——


  三天後。


  七月二十一日,雨。


  沂蒙山的天然氧吧已經遠去了,空間的輪轉,轉到了京都城的景里。


  從昨晚上開始,京都就下雨了,一天一晚的雨。這天吃過晚飯,邢爺早早的就上床睡覺去了。


  反常吧?絕對反常。


  打從沂蒙山回來開始,這位爺就這樣反常了。情緒也不對勁,走神,深思,蹙眉,迷茫成了他的專利。


  這還是威風凜凜的太子爺么?老實說,這樣的他讓連翹心疼得不行了,也很不適應,不安和忐忑的感覺也越來越嚴重。暗自喟嘆著,她坐到床邊,拉了拉他的被角,笑著輕聲喚他。


  「火哥,幹嘛這麼早睡覺?我給你讀今天的新聞好不好?」


  沒有睜眼,他咕噥了一聲,樣子看著似乎真的蠻困。


  「不用了,有點困!你收拾了也早點睡吧!」


  「老公!」聲音更膩乎了,連翹半趴到他的身上,瞬間軟化成了迷茫的小綿羊,眼神兒直盯著他,「你哪兒不舒服么,告訴我好不好啊?」


  「別瞎想,就是這兩天有點兒犯困。」順手環住她的腰,邢爺擁住他輕嘆。


  輕笑一聲,連翹乖巧地湊過唇去,俯到他耳邊,嬌羞地嘰嘰咕咕向他說了幾句二人世界里的絕密話兒。


  啊哦!野獸也化成了綿羊,邢爺環住她腰的手,緊了緊。


  可隨即,他又放開。


  「睡覺吧,太困了!」


  抿緊了唇,連翹默了。


  事實證明了一個道理,男人在被窩兒里的活兒,很大程度取決於他們對自我價值的評判和自信心。


  她不傻,就連以往最熱衷的夫妻活動都沒有興趣了,沒出鬼才怪!她能感受到他心情的糟糕,好一副迷人的俊臉,被活生生打上了愁緒。


  鬧心死了!


  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她咬牙切齒地瞪了瞪彆扭的火鍋同志,怒了。


  「喂,丫幹嘛非和自己過不去呢?」


  「說什麼呢?趕緊洗漱睡覺!沒勁兒和你閑扯。」


  「靠,丫的,還裝呢!」


  連翹腦袋偏了偏,直接就咬到他滑動的喉結上。她懂他,這兒可勄感,這招兒絕對是摧毀他心理防線的必備武器。果然,還沒考慮明白呢,下一秒,兩個人的身體就易了位,將她壓下,他的唇就覆了上來,可勁兒可勁兒地吻她。臉紅心跳,她半眯著眼睛,期待著即將到來的給予。


  然而,等她被吻得快要不能呼吸的時候,他竟然又停了下來。


  「睡吧!不鬧騰你了!」


  連翹目瞪口呆。


  這爺們真是腦子抽了!明明想得都不行了,還憋什麼呢?


  她思索著,該怎麼打開他的心結。易地而處,如果換她成了個小瞎子,什麼看不見了,哪兒也不能去,做點兒小事都要別人幫忙,處處拖累著他,會不會也有自卑感,會自我厭棄呢?

  估計,也會吧?


  心肝顫了顫,不行,絕對不能任他這樣發展,馬上就要結婚了,日子還過不過了?


  不期然的,她的腦子裡突然蹦出了幾個字——致命誘惑。


  幾個月之前,她和周益都覺得不可行的想法,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萬一,沒用,還傷身呢?


  煩惱死了,做,還是不做?

  手攥成了拳,她望著天花板發了半天呆。最後咬了咬牙,替他拉好被子,關上壁燈就走出了卧室。


  先去三七和三九的房間轉了一圈兒,又一個人在暗夜的窗檯邊兒坐了半晌,掙扎,再掙扎,無數次的掙扎和自我較量之後,她終於還是撥了周益的電話。


  商量,反駁,再商量,終於,她說服了周益。


  過程有點兒艱辛,結果卻值得期待。


  咳!

  老實說,給自個兒老公下那種葯,還真逗呢!


  對這事兒,她想法很成熟了,但對於劑量的掌握還是不敢隨意亂來,得請周醫生出馬。


  *

  「媽媽,今天是什麼日子啊?為什麼我和三九要去姑姑家?」


  早餐的時候,三七小美妞對近幾天舉止反常的父母有些無解,咬著下唇不解地看著老媽。今兒一大早起床,老媽就打電話讓姑姑來接她和三九,還有奶奶去玩,但是她和爸爸卻不去。


  三七小朋友,弄不懂自個兒老媽要搞什麼名堂了。


  連翹對這個『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女兒有點兒頭疼。飯桌上呢,這事兒她當然不能說。瞥了火哥一眼,她危險地眯著眼睛,重重地敲了敲女兒的腦門兒。


  「吃東西,小孩子哪兒那麼多問題。」


  「又搞專政!幼兒園王老師說,要多問,不恥下問才是乖孩子……」三七咕噥著,嗔怨不已。


  連翹哀了。


  這個女兒,打不得,罵不得,講道理吧還經常講不通。


  腦子一轉,母女巔峰對決,最好使,當然是食物開道。


  「難道你不想去姑姑新家玩嗎?那就你在家好了,姑父會做好多你喜歡吃的東西哦!口水雞,要不要?」


  對姑父的手藝,三七小美妞還是比較感興趣的,聽聞有口水雞,立馬化沮喪為令食慾,只兩眼睛直冒光,直接出賣了自己的好奇心。


  「好吧,那好吧,暫且就放你和爸爸過二人世界!哼,別以為我不知道。」


  三七理解偏了,這次真偏了。


  她大概想象的也就是老爹和老媽要在家玩,嫌她們礙事。


  不過,嘿,也沒有偏太遠啦。


  「少廢話,快吃!」對於自己猴精怪似的女兒,連翹就沒想過要和她辯,瞥著旁邊一直沒有說話的火鍋同志。在他冷沉的眉目里,她有點兒心虛,不知道這計劃究竟可不可行。


  沈老太太啥話也沒有問。


  自從知道火哥眼睛的事兒后,老太太整個人明顯憔悴了不少,臉都瘦了一圈兒。


  「乖孫,趕緊吃,一會兒姑姑該來了,咱先讓姑姑陪著逛超市買東西!」


  咦,連奶奶都幫腔了也?


  有詭異啊!


  抬起腦袋看了看默不作聲的老爸,再重點觀察了一下老媽忒邪惡的微笑,連三七女士搖了搖小腦袋,忽閃忽閃的大眼睛水汪汪地又轉向嬰兒車裡睡覺的三九。


  最後,下了結論:


  「大人的世界,真是複雜了!三九,長大了以後,不要學他們啊,要不然,姐姐打你的小屁股。」


  可憐的小三九,躺著睡覺也中槍!


  白了女兒一眼,連翹輕聲吼她:「不想吃了是不是?」


  這是連翹最後一招殺手鐧了。


  威脅。


  一見老媽臉上的陰雲密布,要來真的了,三七小美妞立馬乾笑了兩聲,吐了吐舌頭,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識時務者為俊傑么。


  連翹女士現在越來越暴力了,可憐的小孩兒喲,敢怒不敢言。


  果然,吃過早飯沒一會兒工夫,小久姑娘就來了。


  問候了一下大哥的身體,又和連翹聊了幾句,她沒再多問就帶著一大兩小離開了。


  臨走之前,三七不太方心地湊到老爸的耳朵邊,小聲叮囑說:「老爹,如果連翹女士欺負了你,等我回來,你記得告訴我,我替你……」


  一把揪著她的髮辮,連翹真想將這個女兒給甩出去。


  「趕緊的,姑姑等你呢!」


  「哎喲……痛啊……」將自己的小辮子解救出來,三七沖老媽做了個鬼臉,「哼,記住啊,不許欺負我爸爸!」


  連翹又好笑又好氣。


  這女兒自打知道她爸爸眼睛出了問題之後,一改以前總愛捉弄老爹的勁兒。不管何時何地,不管任何人,一百分之二百的只管維護她爸爸的利益了,在她的眼裡,全天下人都有可能欺負她爸爸。


  「三七,快點兒,來扶著奶奶!」這時候,沈老太太也在外面叫孫女兒。


  「來了!就來啊!」


  最終,三七小美妞兒一步一回頭,孔雀東南飛的走了。


  ……


  像做什麼大壞事似的,連翹心臟怦怦直跳。


  又譴走了勤務人員,現在,偌大的景里主別墅樓,就只剩下她和火哥兩個人了!

  氣氛安靜了,她心裡惴惴。


  「過來!」始終一聲不吭的邢爺憋了半天,終於向她招了手。等她走到身邊兒,他伸出手來撫上她的臉,「連翹,你到底有啥事兒啊,搞得這麼神秘兮兮的!」


  「沒良心的,你忘了是不是?」連翹嗔怪地捶了捶他的肩膀,不依不饒。


  擰了擰眉頭,邢爺不解。


  連翹握住他的手:「算了,我敗給你了,今兒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你說值得慶祝不啊……。」


  「六月份,不是已經過了么?」邢爺弄不清狀況。


  「我喜歡再過一次不行啊?家裡的日曆就是這麼翻的!」


  小東西,開始惱羞成怒了。


  欺負瞎子看不見……


  邢爺挑起唇角,忍不住有些好笑,「成,你說是就是吧?那請問老婆大人,你今兒有什麼安排?」


  想到自己接下來要乾的事兒,連翹臉紅了紅,坐到他的腿上,先乖乖地替他點了支煙,努著嘴小聲說,「你先抽著煙,我去準備酒菜,今兒中午咱好好喝一杯!」


  僵硬地抽了一下,邢爺哭笑不得,「寶貝兒,我記得我好像,十五分鐘前才吃過早飯……」


  「吃了不能再吃么?誰規定吃了早飯,就不能接著吃中飯的?」


  邢爺真心被她給逗樂了。猜不透她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葯,索性靠在沙發上,靜靜地聽她。


  有多久了?


  有多久她沒有這麼耍過小脾氣了?尤其是他眼睛看不見了之後,她總是依著他,順著他,這麼乍然感覺她不講理的小性子,真是久違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煙,他慢慢吐著煙霧靜觀其變,看這個小東西搞什麼鬼。


  大概一個小時不到,今兒的『午餐』就端出來了。看得出來,連翹同志還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許久不下廚的她,弄了三菜一場,四個簡單的家常菜。


  當然了,酒菜酒菜,菜不是主料,主料是那瓶酒。酒也不是主料,主料里酒裡面周益給加的『佐料』。作為納蘭女士最得意的衣缽傳人,中藥理論大師,她今兒支走了景里的所有人,目的就是想試試『以毒攻毒』這招兒究竟好不好使。


  既然邢子陽給她下了葯,成功的讓她身上的香味兒沒有了。那麼,如果火哥吃下這種葯,有沒有可能會去掉潛藏致盲的毒素?!


  不過……


  不管了,死馬當成活馬醫,要實在不行的話,大不了就當成是一次夫妻感情調節,兩口子么,偶爾增添點兒小情趣啥的,也不是不可以。橫了橫心,她給自己倒了一杯沒加料的酒,又給他滿上一杯加了料的酒。然後,笑逐顏開地將酒杯遞到他的手裡。


  接著,她拿起自己的酒杯,握了他的手,和他輕輕一碰,話說有些感慨。


  「火哥,今天是咱倆結婚七周年的日子,先喝三杯。」


  舉了舉杯子,邢爺輕輕頷首,不再計較她亂扯的話題,也沒有半點兒猶豫,一仰脖子就灌了下去。


  他心裡明白,這小東西擺的就是鴻門宴。


  雖說弄不明白她的目的,但只要是她遞過來的東西,即便是毒藥他也喝,何況僅僅是酒?


  見他喝光了一杯,連翹趕緊又替他斟了一杯,「剛才是第一杯,祝願郎君千歲;這第二杯么,就得祝願妾身常健嘍。」


  聽著她陰陽怪氣的偽古論調,邢爺不禁低低笑了起來。


  「那第三杯呢?」


  「第三杯?!簡單吶!但願如同樑上燕,歲歲年年常相見。」


  沒再說話,這話讓邢烈火有些感動,仰著脖子就喝光了杯子里的酒,然後撫過她的手,真誠地說:「媳婦兒,這些日子,辛苦了你了,都是我不好。」


  此話一說,連翹心裡有些酸。不過,還得繼續。


  於是乎,她再次給他倒滿了第三杯。


  「來,火哥,咱倆不醉不歸……」


  連續三杯酒下肚,沒吃了幾口菜,連翹加了料的酒沒把火哥灌醉,沒加料的酒反而把她自個兒給喝暈乎了。她酒量本來就淺,這會兒,瞪著銅鈴似的大眼睛,她就死盯著看火哥啥時候有反應。


  不得不說,火鍋同志體質估計是真的好。


  英明神武?還是百毒不侵?

  她哀哀地想,為什麼?為什麼他還是好好的坐在那兒?半點兒都沒有什麼意亂情迷的反應?


  瞪了他半晌,她收拾好桌子,就將扶他到樓上去休息,又借口上廁所,躲在衛生間里偷偷給周益打了個電話確認,問他到底有沒有放葯在裡面,在對方賭咒發誓絕對按上次給她輸的原料配酒後,她終於放心了。


  好吧,我等。


  對著鏡子,她仔細審視了自己紅撲撲的臉蛋好一會兒,在確定還是有吸引力之後,穿了件又薄又透的紗質睡衣就跑了出來,兩條白白的腿晃啊晃。


  可是,火哥看不見……


  想到這裡,她萬分糾結。


  看不見是吧,看不見就讓他模,接觸到火源,他會不會快點激發藥性呢?她一邊兒責怪著火鍋同志的體質耐藥性太強,一邊兒較著勁兒的想,如果藥物沒有用,又該怎麼辦?

  一步,二步,上前,倒……


  醉醺醺地倒在他身上,她手腳並用地環住他的腰,柔聲兒輕喚。


  「火哥,我好熱…」


  一聲兒喊出去,她自個兒雞皮疙瘩碎了一地,肉都麻了,不行不行,自己這模樣兒,會不會太風塵味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她這麼漂亮的妹子在他身上滾來滾去,丫就算是柳下惠應該也抗不住吧?


  拍了拍她的小屁屁,邢爺抿唇一樂,大概猜出來她的心思了。


  嘆!這幾天他心裡裝著事兒,冷落她了。


  有些歉疚地將腦袋在她頸邊磨蹭著,磨蹭著,聲音低低地,「寶貝想了?你也用不著搞這麼大的排場吧?把人都支開做什麼?」


  扭著腰兒,蹬著腿,連翹猛地掰過他的腦袋來,主動將唇貼了上去,狐疑地問。


  「親愛的,你有沒有覺得身上哪兒不對勁兒啊?」


  說完這話,她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


  呃,貌似這句話,邢子陽也曾經問過她?

  啊呸呸,她是不是太邪惡了?!

  冷不丁被她這麼一問,邢爺困惑了。然而,手下觸感生溫,他捏著懷裡的豐腴,被她這麼扭來扭去的磨蹭著,呼吸便有些不順暢了,實話實說。


  「嗯,我好像喝大了,有點兒發熱。」


  「熱!?那就好,熱了那就好!」死死摟住他的脖子,連翹明白了,看來藥物還是有作用的,只不過這傢伙抵制力太強,她現在加點兒料,適當的撩拔他一下,效果應該就出來了吧?

  思想一邪惡,她拉過他來,將自己最鉤人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葯啊,快點兒發作吧!

  一個頭兩個大的火鍋同志,哪兒知道小東西心裡在想什麼啊?在意識抽離下,他來不及思索那麼多了,俯在她的脖子間親吻著,喉間出來的氣兒越發急促:「寶貝兒,不行了,咋特別想做那事兒呢?給我好不好?」


  「大白天的。」


  連翹說完差點兒嗆住。


  連翹啊,不害臊啊不害臊!

  丫裝著露骨的睡衣,擺明了就是鉤搭人家嘛,還好意思拒絕?

  好吧,她這是因為這幾天被他給嫌棄了,心裡極度委屈外加極度不平衡了,非得讓他多急一會兒不可。


  一推,二推,三推!

  瞧瞧,多矯情啊!

  藥性附體的邢爺喲,這會兒哪管得了那麼多?


  老婆在懷裡,藥性在身上,他的理智早就飛到爪哇國去了。一雙大手鐵鉗似的緊箍她的身體,嘴裡心肝寶貝小妖精地胡亂叫著,對著她紅嘟嘟的唇親個不停。


  動情的火鍋同志,最誘人!


  他的臉上流動著的,全是恨不得撕碎了她的狂亂火苗。


  毫無預警的,致命誘惑的藥性來得又快又徹底,男人的激情細胞似乎被全部調動了起來,魂魄遊盪后,並再沒法兒歸位了,理智不受大腦控制之下,他彷彿化身成了被點著了的大火球,急需宣洩和釋放。緊緊裹著她的腰,他害怕她逃掉似的那麼緊,那麼緊,唇與舌大力地糾纏住她,沒有絲毫的溫柔可言。


  不放開她。


  也放不開她。


  被他又蠻橫又粗暴地對待著,連翹不知咋地眼神兒也有些迷了。


  那手,攀在他的脖子上,在他密密麻麻地親吻里失了魂兒。


  自作孽,不可活!承受吧!那就承受吧!

  在他排山倒海般的吻里,她小聲地哼哼著,一點點地軟了下來。


  靠,那葯勁兒,真的太狠了!


  他瘋了!她也瘋了!兩個人都瘋了!

  火兒越燃越旺,她柔得像棉花,他強得像鋼鐵,一路引吭高歌,親密地緊貼在一起,讓每一個細胞都一起歡樂的歌唱。


  熱!熱!熱!

  大熱天的,能不熱么?

  喝了酒,中了葯的他,野豹子似的身手還蠻矯健的,捧著她的臉孔,那吻啊,如同在啃咬自己的獵物,一步步攻城拔寨,將彼此身上的火焰融合成一團,然後,越燒越旺。


  冷汗,熱汗,意識和理解被吞噬了。


  他恨不得將她給生吞活剝了,再咽到自個兒肚子里去。


  一時之間,火花飛濺,熱血澎湃,不死不休!

  「火哥……」


  「連翹,媳婦兒,你今兒怎麼了,這麼熱情?」


  他的視線有些模糊,隱隱間,他突然看見了她的影子在眼前晃動。


  影像不太清晰,卻模模糊糊一直存在。只不過,在這激情飛溢的時刻,他如同被強力電流給襲擊過的大腦,哪裡分得清楚到底是錯覺,還是真實的感覺?


  一整天,俱是狂亂。


  主戰場,次戰場,戰火席捲了一路。


  戰術合體一次又一次,戰術總結——丫的,太火暴了!


  ……


  連翹是被三七『嘭嘭』作響的敲門聲兒給吵醒的。


  睜開眼睛一看,額滴神啊!


  窗外一片漆黑,卧室里也是一片漆黑。


  可以想象,這種情況下,兩個果體橫陳的父母,哪兒敢放三七進來呀?


  揉了揉悶痛的太陽穴,連翹對著惡魔女兒,說得快要腦漿迸裂了,各種敷衍的話說完了,通通都不行,至少花了十分鐘才把那丫頭給忽悠走了。長吐了一口氣,她伸手摁亮了卧室的壁燈,氤氳暖黃的燈光下,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天吶!戰場,真可怕的戰場!


  太可怕了吧!

  她扭曲了,記憶里炙烈的『廝殺』片段浮了上來。


  臉紅得像滴血,她第一次這麼大膽好伐?


  然而,旁邊和她並肩作戰的火鍋同志竟然沒有半點兒反應。


  心裡一驚,在她第N次哀嚎結束后才反應過來。剛才她大聲和三七講了好天的話,他為啥都沒有動靜兒?按理說,不至於睡得這麼沉啊?


  手指微曲,她有些不知所措!

  本來她就有些擔心,這種葯對他的身體究竟會不會有副作用。


  這麼一瞧,她真有點慌神了。


  「火哥,你睡著了么?」


  沒有反應,他沒動,也沒吭聲兒。


  嚇了一跳,她立馬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噝,很燙!他在發燒,還燒暈了過去。這項認知,讓她腦子裡一陣激靈,趕緊爬起來——


  噝!

  再感嘆一聲,天吶!


  她的身上像被火車給碾過似的,那些被拆開重裝的零件,碰到哪兒就哪兒痛,連手指頭都是酸的,真作孽喲!爬到他的那一邊兒,她翻出手機要給周益彙報了『戰果』和戰後的情況。


  哪料到,一聲『喂』剛出口,旁邊的邢烈火就發出來一句乾澀聲音:


  「連翹,不要找人來,我沒多大事兒,你給我找點葯吃就好……這要被人瞧見,老子還要不要活了?」


  望了望他身上,連翹默了。


  這話到也是……


  不止是她的身上,他自己身上也是一樣,慘狀一點兒也不比她差。兩個人都像是被土匪給打劫過去,或者說更像SM的現實版。默默放回手機,連翹又不放心地探了探他的額頭,歉疚地小聲問他。


  「火哥,頭痛不痛?你要是哪兒特別不舒服的話,一定要告訴我!」


  「媽的!你究竟讓我喝的啥玩意兒?勁兒可真霸道,把老子都弄虛脫了……」明明是質問的語氣,邢爺卻說得有氣無力。


  虛脫啊?

  連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喂,你先別說話啊,保存能力,我去給你找點兒葯來。」


  說完,她果斷地選擇了逃避,隨便給自己找了件睡衣套上,然後拿條大被子將他傷痕纍纍的健碩身子給蓋住,腦子狂躁地吸著拖鞋就奔出了卧室。


  其實,她也是受害者好吧?這會兒頭暈目眩的難過快要不行了。


  過了好半晌,她才找到了溫度計和退燒藥。


  迷迷糊糊地又跑了回來,她先給他烤了體溫,溫度到不是很高,37,9度。


  低燒,放下退燒藥。


  然後,她又將吃奶的勁兒使了出來,拿了毛巾給他用冷熱水交替著使用物理降溫。整個過程,她搖搖欲墜,渾身不得勁兒的樣子,就跟受到了極限虐丶待似的。


  可憐吶!

  然而,即便她豁出命來鬧騰了好幾個小時,他這低燒就愣是沒有退下去,臉上始終浮動著不太正常的潮紅,弄得她這心裡七上八下的,好幾次想打電話給周益,又都被他給阻止了。


  太子爺啊,他真的不好意思讓人瞧到他虛弱的樣子,而且還是因為干那種事兒弄得快要虛脫的樣子,要多丟人就得有多丟人。


  「連翹,昨天老子究竟來多少次,你知道嗎?」


  撇了撇嘴,連翹臉燙得能煎雞蛋餅了,「我哪知道,你就跟瘋了一樣。不過幸好,你沒有叫錯名字,還知道是和誰辦事兒呢?不錯,這一點,值得表揚。」


  有些無力地悶笑了一聲,邢爺突然斂住笑容了,想到了什麼似的,「這葯是不是上次你中的那個?致命誘惑?」


  好吧,丫的腦子還沒有被燒糊塗。


  她想,大概連她的目的,他都猜出來了吧!

  不敢看他的眼睛,連翹微微點頭。


  「呀,小妖精,你這是想要你老公的命呢?老子一輩子的存糧你恨不得一天就掏空?」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的火鍋同志,無比地怨念叨叨幾句,突然又小聲咕噥一句,「這麼烈性的葯,你那天和艾擎……」


  說到這兒,他沒有再接著說下去。


  再說下去,那就是懷疑她了,多沒勁兒!

  「別胡思亂想啊,我那天可沒有。」微垂著眸子,連翹替他倒了杯水,扶著他的腦袋灌了下去,沒好氣兒地說:「我想啊,我中了那葯之後,香妃都做不成了,所以才想讓你試試!」


  邢爺任由她扶好半靠在床頭,無語,凝噎。


  睨了他一眼,連翹有些不敢看他全身遍布的傷痕品。大大小小,深深淺淺,傷痕到處都是,牙齒印,抓的,撓的,啃的,全是昨兒他倆打戰的時候,武力超群的她自己給留下來的,青的,紫的,紅的,什麼都有,這麼一看,真是觸目驚心。


  任誰都看得出來,昨天,她的斯文和淑女形象通通餵了狗。


  丫整一個女流丶氓形象。當然,她也是一樣的,身上到處都是數都數不過來的痕迹,受傷慘重。嘖嘖,真的太難讓人想象出他倆那是在ML了,說是暴力SM也沒這勁兒狠戾。


  不過,他是被藥物給逼的。


  而她,完全是被他給迫害的!


  ……


  這出極賦個性特色的烏龍事件,結果的結果就是——


  實在無奈,最後還是請周益過來了,給他吃了葯,打了針,但是,他身上的低燒竟然還是退不下去。這個的情況,弄得連翹真是一萬個後悔不已,覺得這回玩大了,真把她男人給玩出問題來了!


  咳!

  這麼比喻好像不對,明明她也是受害者啊,她也渾身是被他弄出來的傷啊。但是為啥她屁事兒都沒有,咋回事?


  事實證明,女人的耐受能力,真的比男人強。


  不過,詭異的是……


  按理來講,依邢爺這種身體倍兒棒的人來說,這種小病會很快好起來才對。哪料到,他還一病下去,竟然就真像好不了了似的。要說大病吧也沒有,說嚴重也不太嚴重,就是低燒不斷,身體沒啥勁兒,反反覆復地這麼折騰。


  連翹跟他在一起這麼久了,就從來沒有見過他生病是什麼樣子。


  又心疼,又後悔,又心急,還不好意思告訴別人究竟是咋回事!

  憋,堵,她鬧心得要命!


  一晃一天過去了……


  一晃二天又過去了……


  再一晃,就到第三天了。


  眼看,很快就要到八一建軍節了。


  怎麼辦?

  八一建軍節,是他倆早就擬定好的婚期,雖然婚禮的事兒都是老爺子讓人在籌備,他倆不用幫啥忙,但總不能到時候弄一個病怏怏的新郎倌上婚宴廳吧?


  火哥的驕傲,也絕不允許啊!


  可是,事到如今又不能不結啊,婚禮各項事宜都準備好了,請柬都發出去了……


  嗷!

  左思右想,前思後想。


  她急得愁眉不展,真的快要哭了,淚流滿面啊,這婚禮……


  可怎麼辦?!


  正怔忡間,一聲銀鈴兒似的怨懟傳來——


  「媽媽,你到底把我老爸給怎麼了?」


  推門而入的三七小丫頭,兩隻小手叉在小腰兒上,無視老媽臉上的糾結,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控斥似的望著她。看到自個兒的帥老爸整天沒精神頭的樣子,她想來想去,尋根問底,發現都是那天老媽把他們叫到姑姑家之後出的事兒。


  得,小丫頭討說法來了!


  一個頭兩個大的連翹,對女兒很無奈:「三七,爸爸感冒了,生病了。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我還能怎麼著他?」


  「哼,你以為我會相信么?大人就喜歡騙小孩兒……一定是你嫌棄我爸爸是瞎子……」


  小屁孩兒從電視中接收到許多的不良信息,產生的聯想也非常豐富。


  連翹發誓,她已經從女兒的眼睛里發現一個現代陳世美,還是女版的陳世美形象了!


  「呃,閨女,你老媽我是冤枉的!」


  有點兒理虧的她,聲音說得極小。


  主要是,這事兒確實也怪她思慮不周,病急亂投醫。還有周益那個庸醫,怎麼掌握的劑量呢?


  怪天怪地怪周益,她也怪自己。


  認真算起來,她其實也沒有多冤枉啦……


  三七小美妞哀怨地盯著老媽的臉,好一會兒沒挪動地方。


  良久。


  她眨巴著大眼睛,突地耷下了腦袋,小聲戚戚:「媽媽,三七想我的爸爸好好的,想我的媽媽也好好的,弟弟也好好的,三七想所有人都好好的……媽媽……」


  「三七……」心裡一梗,連翹走過去蹲下身,將女兒抱在懷裡,壓抑著心情沉聲說:「三七,都是媽媽不好,爸爸和媽媽也希望你好好的,我們愛你……」


  「……嗚……媽媽……三七也不對,三七也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三七心裡痛痛,難受!」


  一向歡脫的三七小丫頭,大眼珠子轉著轉著,突然就淌下了淚來。


  她沒有哭出聲音,一邊拚命眨巴眼睛,一邊兒眼淚兒順著小臉兒流。


  就像是,無聲地控訴……


  連翹心尖被狠狠揪了揪,默了!

  替女兒擦著眼淚,在她軟乎乎的小臉蛋兒上摩挲著,軟軟的,嫩嫩的,聰明的,伶俐的,會捉弄人的女兒,也會哭得這麼傷心,這是她的女兒,是她和火哥的三七。


  三七,三七,三七,北三七……


  北三七!

  一瞬間,她神色一震,突然之間像是華佗附體了一般。雙手一緊,猛地一把鉗住女兒的手裡,盯著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她這樣兒,反倒把三七給嚇了一跳,扁了扁嘴,吸了吸鼻子,她止住了眼淚,抽泣問:「媽媽,你怎麼了,你的樣子好嚇人!嗚……」


  呃……


  她的樣子,很嚇人么!

  聽見了,但是她的思緒被抽走了。盯著女兒,腦子裡想著自己珍藏的那兩樣好東西。


  一個是火哥送給她的百年老參。


  另一個是爽妞用結婚戒指換回來的北三七。


  兩件兒,都是珍稀中藥材。


  不過再珍貴的東西,也沒有火哥同志的身體珍貴。之前,她其實也曾經想過將他給火哥服用,但是火哥的身體倍兒棒,百年老參是個大熱大補的藥材,那麼給他用,反倒會補出問題來的。但是現在不同,他的身體很虛弱,豈不剛好?既然醫藥典故有記載,北三七解百毒,百年老參強身健體,總歸是吃不壞他的。


  這麼一想,她興奮之下,使了老大的勁兒,惡狠狠地捏著三七美美的小臉蛋,捏得眉開眼笑的,把她的臉兒捏扁,又把她揉圓,喜上眉梢地冒出一句。


  「三七,你真可愛!太可愛了!」


  嘴巴『喔』成了圓形,連三七女士被震住了。看著自個兒明顯精神不正常的老媽,她被徹底打敗了!


  到底是世界變了,還是她長大了,跟不上她的思維?


  怎麼她弄不懂她到底在幹嘛?


  接著,沒等三七小美妞反應過來,她親愛的老媽已經一陣風似的消失在了她的面前。


  留下小丫頭,捂著被捏痛的小臉,半點沒回神。


  ……


  當然,對於連翹來說,這可是火燒眉毛的大事兒,她能不急么?


  急,急到這份兒上,她又想到了這個辦法,就得這麼去做了。


  仔細寫了一張調理身體的方子,她將兩味中藥加進去,用小火熨成,一天三次給他喝。


  什麼叫做柳岸花明又一村?

  這就是了!


  還真別說,好東西它還真就是好東西。


  兩天之後,邢爺在這劑葯的作用下,精氣神兒明顯好轉了許多。也不昏昏欲睡了,動動胳膊,動動腿兒,整個人勁兒勁兒的,竟然就這麼恢復了個七七八八。


  連翹大喜過望。


  於是乎,她一言鑒定,「看出來了吧?你老婆我這醫術,就是比周益強上幾分!」


  「那是,你誰啊?中藥世家衣缽傳人。」


  邢爺眉頭一挑,唇角微微一抽,將他小媳婦兒曾經無數次臭屁時說過的話,原封不變地說了出來。


  他喜歡她這副得瑟的勁兒。


  不過,實事上,身體的輕鬆,通體舒暢是真的!

  「嘿嘿,這話我愛聽。來,喝葯!」將自己剛剛熬好的中藥喂到他的嘴邊兒。


  火哥的身體好轉,她打心眼兒里開心,一開心,就忍不住調侃。


  「新郎倌,後天咱就結婚了,採訪一下,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咕嚕咕嚕灌下小碗中藥,邢爺長吁一口氣。


  將她拉過來靠在自己胸前,他動了動嘴皮,默了好幾秒,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連翹,你說,京都城的老百姓,瞧著瞎子娶了這麼漂亮的小媳婦兒,會不會說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了?」


  「我呸!」輕輕推了他一把,連翹挑著眉頭抻掇他:「火哥,你要是牛糞,這普天之下,就得糞橫遍野……想想都沒天理,是不?」


  捏了捏她的耳垂,邢爺了解她的心思,聲音不由得放得特別柔和。


  「傻東西,你真的不覺得委屈么?」


  委屈,委屈啥啊?

  連翹扯著嘴角就笑:「你不要我我才會委屈呢!喲喂,瞧你這勁兒,不會是不想娶我了吧?」


  「……我覺得對不住你!」邢爺實話實說。


  心上的壓力,是他一輩子都沒有過的。


  他是大男人,要的是給女人幸福,可是現在的情況……


  死死揪他胳膊上的肉,連翹撇了撇嘴,三分真七分假的啜氣:「嗚……有你這樣兒賴賬的男人嗎?睡也被你睡了,孩子也給你生了,預定的婚期都到了,你個沒良心的東西,竟然不想娶我了,嗚……」


  嘆了一口氣,邢爺輕撫著她的後背,低笑:「不敢!爺娶了!」


  「那就好,量你也不敢。」


  委屈地哼哼幾聲,連翹暗嘆了一口氣,輕笑著擁住了他。


  他的心情,他的心思,他的想法,她通通都懂。


  但是,她更懂,有了他的擁抱,她才會有溫暖和安寧的未來。


  ——★——


  八月一日,建軍節。


  金燦燦的陽光,白生生的雲朵,好一個艷陽天。


  連翹不記得有多少年沒見過這麼好的天兒了,一切都如夢如幻,空氣里,似乎也充斥著醉人的香味兒。


  一切,都象徵著純潔和美好。


  也許是心情原因,還是感覺太夢幻,她覺得思維有點飄。


  從小到大,她參加過無數的婚禮,可是參加自己的婚禮還是第一次。不知道別的女人做新娘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她只知道自己終於理解了小久三點起床的心情了,她也一樣,緊張,忐忑,不安,各種情緒理不清了,理不清。


  還有,滿足。


  一個多月前,他倆的婚禮籌委會就組建了,擔綱籌委會負責人重任的,正是老頭子麾下最得力的秘書長。之所以把這事兒弄得這麼嚴肅,目的簡單明確,就是要把邢家長房長孫的婚禮辦得體體面面,風風光光,熱熱鬧鬧,還要安全穩妥。


  邢爺不是普通人,邢爺的大婚自然也不會普通。


  就說在普通人婚禮中最簡單的一項,在他的婚禮都會很複雜,比如說宴請的人員,名單必須得推敲吧?漏掉了誰都是大事兒。還有,參加宴會的人物都不是普通人吧?政,商,軍,各界人士齊聚一堂,現場的安保工作就是個大問題。稍微不妥當,出點紕漏都是大麻煩。


  所以,除了能交給婚慶公司承辦的,其他大的事項,全部由婚禮籌委會負責。


  婚宴採用的是全中式儀式,方案在一個月前就敲定了。


  至於他倆這對兒准新人,這次真的是無事一身輕,啥活兒也沒幹。


  緊張地坐著,連翹早早的就梳妝打扮好了。鳳冠霞帔,瓔珞垂旒,腰系玉帶,百花襇裙,大紅繡鞋,從頭到腳的妝點無不精緻,讓她宛如千年前穿越而來的仙人。


  微妝的臉容,無一絲一毫的瑕疵,完美得不似真人。


  多漂亮的新娘。


  上午八點四十五分。


  連翹娘家的門口,一身鳳冠霞帔的她蒙著大紅的蓋頭,登上了喜轎。這輛八抬大轎是為了他們的婚禮特意定製的。大紅的帷子綴以金,銀兩色,轎面上鑲著『丹鳳朝陽』的吉祥圖案,極大限度的烘託了婚禮的喜慶氣氛。


  嗩吶聲揚馬蹄急,腰鼓歡騰花嬌顫。


  一句話總結,這麼純粹的中式婚禮,在當今社會絕對是極少見的。


  基本上,整個婚宴流程,找不到一點點的西式痕迹。


  歡慶的《百鳥朝鳳》嗩吶聲直入耳膜,臘梅雕梅的燈飾,描金的『囍』字兒,中式印花的地毯,紅傘,燈籠,綢緞裝點出來的全是中式的氛圍和喜慶。


  「起轎,出發!」


  拉得長長的吆喝聲響起——


  帥氣挺拔的新郎倌邢烈火同志騎著高頭白馬,走在八抬大轎的前端,帶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在鑼鼓,嗩吶,舞獅的伴隨下,一路往婚宴酒店出發。預計全程得走兩個半小時。喜轎旁邊,全是呂式盛裝打扮的『媒婆』是爽妞,『小丫環』是連三七女士,還有牽馬的童子衛大少爺伴隨在旁邊。


  一路上,紅色喜氣的長龍,綿延在京都城裡。


  十里紅妝……


  沿途的圍觀群眾,將兩邊的道路擠得水泄不通,讓維持秩序的交警頭痛不已。


  但是老百姓么,個個兒都是喜歡看熱鬧的,瞧到別人的事兒,自個兒臉上也能樂得開花。在一陣陣長吁短嘆,或歡聲笑語中,圍觀的人群激動得不行。自然沒有人會注意到,在人群里站著那個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的英挺男人。


  「喲喂,瞧這陣容,真強大啊……」


  「是啊,太羨慕了!」


  「浪漫啊!太浪漫了!親愛的,咱結婚也要!」


  「要個屁!你嫁得起,我還娶不起呢!」


  「……」


  每每走到熱鬧的地兒,大媒婆舒爽同志就『濫用職權』使勁吆喝一嗓子。


  「小的們,晃起來喲喂!」


  她一吆喝,八個孔武有力的『特種兵轎夫』就甩著胳膊用力晃蕩起喜轎來,顛得裡面的連翹差點兒嘔吐,慘叫聲連連。


  歡樂的氣氛,笑得大傢伙兒不行,這就是傳統的顛轎。


  一路走,一路笑,一路被圍觀。


  上午十一點二十分。


  送親的隊伍,終於到達了婚宴地。


  在新娘子落轎之前,按中國傳統的婚禮習俗,新郎倌要在入屋之前拉開弓對著喜轎連射三支小紅箭,以示驅趕一路上帶來的邪氣,討得大吉大利。這個儀式被人稱之為:『三箭定乾坤』。


  婚禮司儀流程這方面,是找的有經驗的婚慶公司。


  這邊廂一見到新娘的花轎到了,司儀立馬高聲大喊:「賜弓箭!新郎三箭定乾坤,一箭准,二箭穩,三定乾坤在法門」。他的話音一落,馬上就有人拿出一張事先準備好的弓箭遞到了火哥手裡。


  接過弓箭,火哥愣住了。


  喜轎里,被紅蓋頭蒙住了腦袋的連翹,聽到這個也愣住了。


  婚禮這事兒,兩個人都是天開闢地的頭一回,何況還是這種很少見到的傳統中式。之前都粗粗聽了一下婚禮的流程,只說有跨馬鞍,邁火盆,敬茶改口,拜堂,喝合巹酒,做結髮禮,哪知道還會有那麼多玄機?

  很顯然,籌委會的人也不知道這麼一茬,為了邢爺的尊嚴和面子,沒有和婚慶公司的人勾通過這一點。這個司儀不知道新郎倌是個瞎子。


  連翹的手心不由得攥緊!


  火哥他看不見,他怎麼射箭?如果讓別人抓住他的手射,那豈不是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看不見?對於他的眼睛看不見這事兒,他心裡有多忌諱,她比誰都清楚。


  「新郎倌,射啊!」


  「快快,新郎倌,快射,快射!」


  「快,射得好,才能多子多孫,哈哈……」


  不知情的圍觀人群吼吼著嚷嚷起來,喜氣洋溢的調侃——


  知情的自己人全都閉著嘴,渾身都是寒氣——


  誰能說,邢爺他是個瞎子?

  誰能讓邢爺在這麼大庭廣眾之下丟醜?


  一時之間,氣氛有些僵硬。


  手心攥出了汗來,連翹咬著牙,想到火哥的尷尬,真恨不得走下去和他一起射,但是事前有人再三叮囑過她,新娘不能下轎,要不然會不吉利。


  怎麼辦?怎麼辦?

  一橫心,她想,如果她數到十秒,他還是沒有射的話,她就撩開蓋頭下轎去,不管那麼多了。


  那爺們多愛面子,那爺們怎麼能接受眾人同情和可憐的眼光,怎麼能讓人瞧到他最狼狽的一面?

  如果非得那樣,那麼她必須和他一起面對。


  就這麼辦。


  十秒,很短!

  十秒,在這種時候,又很長。


  連翹心裡頭默默地數著,屁股上扎針似的坐立不安。有一縷陽光,透過繡花的帷子透射了進來,她半眯著眼,覺得溫暖的空氣,似乎都感染上了她的緊張。


  7,8,9,10……


  沒有動靜。


  火哥什麼動靜都沒有。


  她管不了那麼多了,一把扯下紅蓋頭,拉開了喜轎門前的繡花帘子——


  抬頭,正好,對上一雙黑曜石般光亮的眼睛。


  面前的男人剛剛舉起弓箭,正準備射轎,他勾著笑的唇邊全是暖意。


  「第一箭射天,感謝天賜良緣!」


  隨著他低沉磁性的嗓子,一隻小箭準確地射了過來。


  鼻尖一酸,連翹欣喜不已,眼圈兒都紅了。


  「第二箭射地,感謝地配一雙!」


  情不自禁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連翹一眨不眨地盯著他深邃晶亮的眼睛,害怕錯過一分一秒的對視。


  淚水,也奪眶而出。


  「第三箭射中,三箭定乾坤!感謝天地同證,日月同媒!」


  拿著弓箭的邢烈火,一身大紅的長袍馬褂,頭戴花襆頭,高大俊朗得猶如古時戰場上征伐疆場的將軍王,一舉一動無不是逼人的氣勢和睥睨於人的凌厲。


  三箭射完,他甩掉弓箭,上前三步,拉過她的腰來,靠在自己的胸口。


  「夫人,你今兒這身行頭真漂亮!」


  連翹微笑,只會笑。


  一雙手緊緊抱緊了他,她激動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連翹——」


  「嗯。」


  「你怎麼瘦了?」他剛毅的下巴,輕輕蹭著她的額頭。


  「想你想的!」她輕聲回答,埋下的臉,不敢再抬起。


  他微笑著,不再說話,視線如灼地盯在她的臉上,手指一點一點擦去她腮邊的淚水。然後,他低下頭,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了她。


  吻,深深的吻……


  ——全文完,請支持本文姐妹篇《史上第一寵婚》、《步步驚婚》、《溺愛成癮》。請支持姒錦新文《一品醫妃》,謝謝!——


  ------題外話------


  敲下最後一個字時,我哽咽了。


  本文完結了,也許不會讓每一個人都滿意,但是我還是得感謝一路陪我走到現在的妞兒們。呵,心裡很激動,千言萬言想說,卻不會講話了。好吧,我也嘴笨。


  說句感性的吧,從此山迢迢,水迢迢,書海更迢迢,有的妞兒會陪我一起走下去,有的妞兒也許就此結局了,不管怎樣,我會記得……


  但願妞們會記得,那年那月我們一起渡過的那些日子,會記得那個有點二,有點傻,有點無恥,也有點可愛的姒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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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深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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