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肯死心了嗎
連城從車上下來,腿上一軟,險些摔倒。
衛兵忙著要扶,連城卻揚手急道:「快去查!」
連城勉力吸了口氣,振作起精神,也匆匆趕到了岸邊。
這一帶的岸邊有不少來往的船隻,但並不是真正的大碼頭,多數往返的船隻都是漁民的小漁船,和少數幾個老式的客船,能擺渡的客人也不多。
很多小漁船上都是兩個人,一對夫婦,駕著一艘小漁船,到了傍晚時分帶著或豐或寡的收穫歸來。
連城對爆炸之後的事情完全沒有記憶,不記得是怎麼上的岸,當然也不記得收留她的那一對老夫婦,不認識他們的船,也不知道他們的容貌,卻又無法只在那裡等著那個她急切想要知道的結果。
連城跟著衛兵挨個兒漁船查看打聽,眼看著天色漸漸轉黑,人們都陸續靠岸上岸,他們的事情也漸漸有了點眉目。
有人帶著一個年輕女子從水裡游上了岸沒有人看見,但是衛兵們見過的那對老夫婦卻有了些眉目。
老夫妻一起出船的很多,衛兵們接應連城時候,匆忙之間也沒有過多留意他們的特徵,但一番打聽下來,也有三四個人都說那是老肖兩口子。
「你們這麼一問我倒是想起來了,老肖跟她老婆子是整兩天沒有來了。前天早上……前天早上他們應該是出來了。」
「老肖他們嗎?前天早上來了,一大早就來了,說是多做點活兒。誰知道後來沒出船,不知道是不是來了又回去了。」
「說起來是的,那天晚上出船回來就沒有見他們。聽人說好像是出門去了。」
連城的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雖然問出了若干線索,希望卻是已經越發越渺茫了。只是,不問個清楚,終究難以甘心。
「那你們知道,老肖老兩口子住在哪裡?」
「唔……你們趕快,剛才你們問過那兩個,就是住在老肖家附近的。」
「大小姐,我們兩個去找,你留在這裡吧。」見到連城走路緩慢,氣息越發急促微弱,昏黃的漁火下她的雙頰通紅似火,兩個衛兵都知道大小姐的精神實在已經不支。
「是啊大小姐,我們兩個見過那老肖兩口子,今天只要見了他面自然就認得了。大小姐有什麼話托我們去打聽,或者我們把人帶來給你也行。」
連城緩慢而執拗地搖頭:「一起去。方才問過那兩個人已經走了一會兒了,咱們快走。」
連城不願意再多說,反而努力走在了前面。
「大小姐,要不……要不你先回去吧。」
半個鐘點過去了,連城潮紅的雙頰也變得慘白,氣息越發急促。但剛才在昏黃的夜色中離去的兩個人,卻是越找越沒了蹤影。
「這裡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傍晚時分,剛好那些漁民都紛紛上岸,從裡面找兩個鄉民的蹤跡,實在有些為難了。」一個衛兵道:「大小姐,要不明天一早我們再來,守在岸邊找也好。你出來的時間太久了,你的身體會支撐不住的。」
連城努力壓住紛亂的氣息:「你們兩個,還記不記得來路?」
「記得!」
「那好,咱們三人分頭行動。兩個鐘點之後,在岸邊聚齊。」
「大小姐!」
「你們看這天色,明天大概會下雨,一旦下了雨,明天你們去哪裡找他們?」
「那麼……我們兩個去找便是!」
「行動!」雖然聲音弱了許多,但不容置疑的篤定語氣,卻一如往昔帶著威嚴。
三個身影在夜色中分開,問路上已經越來越少的行人,問那些尚且開著門的人家,敲開那些緊閉著的大門。
至少,還有姓肖這個線索。
連城只覺得說不出的難受,卻又說不出是哪裡難受。身體已經再次漸漸變得麻木,頭腦卻也因為身體的麻木而漸漸變得不清醒。
支持著她繼續行走的,似乎只是潛意識中的某個念頭。
「你說的姓肖的兩口子,是不是住在那邊山腳下的兩口?」
「我不知道他們住在哪裡。是不是姓肖的老兩口,還有別的人?」
「我們這邊姓肖的有兩三戶,要說老兩口,就是那一戶了。」
沒有過多地欣喜,腳步甚至不如一開始那麼堅定。
或許是因為太多疲累,或許,是在擔心即便找到了老肖兩口子,他們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
連城怔了片刻,忽然抬起了頭。
什麼時候,開始下雨了?
這樣的天色,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今天,今天必須問出來!
連城再一次加快了腳步,眼看著前面就是剛才問出了的宅子,卻是燈火無光,連城心中不由得一急,只顧著看那所宅子,腳步亂了,一下子摔倒在地。
雨雖然下得不大,但是這些地方空氣潮濕,土地本來濕潤,一旦淋了雨,不留意便很容易滑倒。
連城身上無力,腿傷更重,掙扎了一下,卻竟然沒有站起來。
左近都沒有人經過,連城想要求助也無從找人,何況她自幼獨立,事事都是靠著自己而行,即便是受了再重的傷,也從來都能熬住不去叫痛,今天這一點傷痛,又怎肯開口求人吧。
連城又慌又急,勉力用手撐持這地面,身上都是泥水,冷意隔著衣服滲到了身上,但幾番努力,卻因為體力消耗已盡,怎麼都沒有辦法站起,反而一次次地摔倒。
連城心中又急又憂,看著眼前那所沒有燈火的房子,忽然間頹然軟下,再也沒有了掙扎著站起來的力氣。
其實,過去敲開了門又能怎樣?
肖家眼看是沒有人的。
在她到這裡之前,不是早已經料到了這種情況嗎?
有什麼東西順著臉頰一直在流,似乎帶著一點溫熱,並不是雨水。
是,眼淚嗎?
連城難以置信地伸手去摸,一陣冰冷,卻是滿手的泥水沾到了臉上。
連城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自己長了這麼大,刀也拿過槍也拿過,偏偏在這個時候,卻是沾著滿手的泥水,連眼淚都擦不得了嗎?
可是,自己居然也會流眼淚!
「連城!」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連城用衣袖把眼淚一把抹去,回過身去,紹廷已經快步走到了她身邊,俯身伸手,一把將連城拉起。
連城腳步趔趄,紹廷索性用一條手臂將她環住,看著她滿身滿臉泥水狼狽的樣子,低沉的聲音裡帶著薄怒:「你這是幹什麼?」
連城無力地搖了搖頭,卻閉口不言。
「這家姓肖的前天早上你被接走之後,就已經離開這裡了,據說是回鄉,可是他們在鄉間沒有老宅也沒有親戚,本就是定居在這裡。看來他們,是存心要離開,不會回來了。」
連城愕然抬起了頭,看著紹廷。
紹廷的臉色在夜色中雖然看不清楚,聲音中的怒意卻絲毫沒有減少:「你的傷口都已經感染,舊傷失血過多,又已經高燒昏迷,為什麼還要跑出來?」
連城看著紹廷,卻並不回答他的話:「你已經在查了?」
「我前天送你到了醫院,就在查這件事。」
「查到了什麼?」
「查到了什麼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紹廷注視著連城:「一個人不想讓你發現,你又怎麼能找的到?」
「我不找又怎麼知道找不到?」
「現在你找過了,肯死心了嗎?」紹廷怒道:「他不肯親手將你送給接應的人,要假手一對毫不相識的老夫婦,事後還將這對老夫婦也一併轉移了,不就是不想讓你發現他的蹤跡嗎?上海一行,你對傅家的人還沒有看清楚嗎?」
連城的身子不由得一顫,雖然有紹廷的撐持卻也幾乎站立不穩,只是仰頭看著紹廷:「那麼,他為什麼要救我?」
紹廷看著連城的眼中反射的一點亮晶晶的光澤,錯開了自己的眼神,聲音也變得柔和了一些:「你想知道,等到以後見到,你自己問他吧。」
連城淡淡一笑:「還用問嗎?連喬公那樣的人,也知道留著我的性命有用。我只要等一段時間,自然就會知道,救我的這條命,有什麼用了,不是嗎?」
雨勢漸大,淋在連城含笑的臉上,卻讓這笑容越發顯得涼。
紹廷將連城攬得緊了一些:「或許,是你我想多了。連城,不要想了。」
連城軟軟地斜倚在紹廷的身邊,紹廷的聲音越來越模糊,雨水打在臉上的感覺也越來越模糊,可是眼淚,卻是止不住地伴著雨水,縱然麻木,卻還是在一點一點地流下。
「大小姐?」衛兵的聲音傳了過來:「少爺!少爺,大小姐怎麼了?」
「連城!」
紹廷忽然感到連城的身體一軟,連忙抱住,轉頭對著衛兵道:「走吧!」
「孟少爺,孟小姐怎麼了?」雁兒看見紹廷抱著滿身泥水的連城回到醫院,驚疑不已。
衛兵叫來的醫生已經趕到了連城這裡,看到她這個樣子,也是驚奇又生氣:「我們早就叮囑過,不能讓病人起來走動,更不能出去,誰知道你們連個病人都看不出,不但讓她出去,還讓她淋了雨,弄成這個樣子,傷口要是再感染……」
醫生的話未說完,忽然便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