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行動 五
一聲哨聲響起,跟著忽然在舞廳四周的街道上,各個門窗底下,忽然都有哨聲響起。
雖然匯美舞廳里裡外外此刻已經亂成了一團,但是明灝的哨聲,還是驚起了人們的注意。
拿槍的侍者臉色頓時一變,隨即收起了槍。
一眾舞女都已經被眼前的情形嚇得呆了,聽到巡警的哨聲,紛紛霽然色喜,低聲咕噥道:「怎麼這個時候才來!」
有巡警,學生自然不敢亂來了。
皖系的人相互對望了幾眼,眼中都不禁露出了得意之色。
……
西蒙會館。
「會長,不好了,剛才收到消息,跟西蒙隔著兩條街的匯美舞廳,被遊行學生包圍起來了!」范先生匆匆走了過來。
「舞廳?」會長眉頭一皺,眼光微轉:「那裡面住著什麼人?」
范先生附在會長耳邊,低聲說了。
會長的臉色登時一變,沉默半晌,方才緩緩說道:「原來皖系,果然狼子野心!通知諸位,咱們準備走。」
范先生答應著就走,走出不遠,卻又匆忙返回:「那……孟紹廷呢?還有南方的那些代表呢?」
會長沉了臉色,低沉著聲音斥道:「糊塗!他們豈有得不到消息的?得到消息,他們難道不會走嗎?只通知咱們自己人,動靜越小越好。」
范先生遲疑了一下,還是問道:「可是當時咱們不是跟孟紹廷承諾,確保所有代表安然回去,他才簽和談的合約嗎?」
會長的嘴角邊忽然露出了一絲模糊的微笑:「他們不能在上海多待,難道還不回去嗎?如今這個時局,他們對自己能否安然回去,豈不比咱們更上心?就算咱們不操心不護送,他們自己就敢粗心大意嗎?」
「總理大人……」會長的房間里,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面一片晴光,卻也並沒有點燈,整個房間黑沉沉的,加上會長這低沉的聲音和消瘦孤桀的身影,更顯得壓抑到了極端:「皖系……據說遊行學生喊的,是……『媚日軍閥』,我現在擔心,他們會不會……會不會尋上我們……」
「總理不必擔心,那個合約……孟紹廷已經,私下籤給我了。」
「我以為,此刻趁亂離開,方是上策。我們自然會隱秘行事,總理不必擔心!」
「皖系和日本人?這……」會長躊躇道:「自然是應該查個清楚,不過……最好是暗中派人查清。我們這批代表都在明處,查訪此事多有不便。何況看今天的情況,說不定那些學生,什麼時候就尋上了我們,到那時,我們不好脫身是其一,這和談的成果無法及時回去,倒是大事……」
「至於那孟紹廷——我看此人倒是懂得順應大勢,此舉當然是在向內閣靠攏。能得他歸心,實在是一件好事。不過眼看皖系野心顯露,虎視眈眈,咱們倒要牢牢掌握孟家軍的勢力,以防他們被皖系拉攏!」
「多承總理謬讚,薛某愧不敢當!和談有此成果,也是諸位同仁的努力,薛某實在不敢居功。就連孟紹廷,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是!請總理放心!我們一定會小心。保證帶著合約安然回京。」
房間的門被會長從裡面拉開,走廊里明亮的光線射在了他的臉上,一改方才的陰鬱,這一次,會長的臉上,掩不住的都是得意的笑。
「會長……會長……」蔡先生一路驚呼著跑了過來,倒讓會長的表情轉變得有些猝不及防。
「什麼事這麼著急?」生恐被人看到了臉上的笑意,會長有些慍怒。
「有學生,有學生圍住了西蒙1」
「什麼?」
「剛剛領班在大廳亂跑,我才知道……」
會長的臉色再次陰沉:「這裡住的都是什麼人,難道他們不知道嗎?警備廳呢?有沒有來人?」
蔡先生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聽說這幾天,因為國內國外輿論的影像,各省的警備廳都變得消極了,對遊行學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要學生不亂,他們就只站在街邊看著,維持一下秩序而已。聽說匯美舞廳那裡,是學生衝進了舞廳,警備廳的人才趕到去的,一開始往警備廳打電話,根本沒有人。也不知道是外面擁堵走不到,還是故意的呢……」
會長也不由得露出了些驚慌之色:「電話要上海當局,讓他們想辦法!快點通知咱們的人準備好,一旦有人接應,迅速撤離。這裡一刻也不能多呆了!」
「可是咱們出去,會不會撞上遊行學生啊?」蔡先生急道。
「你死守在這裡,難道就安全嗎?」會長大聲呵斥,臉上的神色跟語氣卻是越來越不自信:「先去聯繫人再說!上海的當局難道連這一點事情也彈壓不住了嗎?」
……
匯美舞廳。
一群巡警沖了進去,大聲喝止:「誰在這裡鬧事?都不許動!」
那些穿著侍者打扮的皖系的人,都不約而同露出了放鬆的神色。
幾個小領班,舞女,還有那些真正的舞廳侍者,卻是有些喜憂參半的樣子。
「你們這些巡警怎麼這個時候才來啊!」
「就是這些學生沖了進來,快把他們帶走吧!」
有幾個舞女嗔著巡警,但其餘的人卻並不開口。巡警來了,遊行的學生要被轟走了,可是那幾個假扮侍者的人又該怎麼辦呢?他們手中拿著槍呢,方才迫於威脅,讓他們混了進來,此刻一想,卻不由有些后怕,但卻又是誰都不敢開口。
幾個巡警在舞廳里環顧,目光從舞女們,學生們的臉上掃過,卻最後,停在了一群侍者的臉上。
「你們——」巡警忽然舉起手中的警棍,指著一群侍者:「都跟我們走!」
侍者們的臉上都露出了驚訝之色,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當然還有舞廳里的其他人,包括那些舞女們。還有那些學生們。
「你們幾個,上上下下到處去搜。」領頭的巡警對著一小隊人手叫道:「挨個兒去搜!凡是來歷不清楚,給不出證件的,還有身上帶著槍的,一概帶過來!」
聞言,幾個皖系的人臉上更是變了變色,卻沒有人開口。
「你們還不走?」領頭的巡警對著一群侍者喝道。
「你們要帶走人,總要有個理由吧?」人群中有人開口。
「聽說你們這群人里,混進了來歷不明的人。」巡警隊長道:「有人舉報你們公然持槍造反,上面命令將你們帶回去,以免壞了秩序。」
聽到「持槍造反」,眾人的臉色又是一變。
「上面?」人群中傳來了低沉的話音:「把你們上面的人叫來!我倒要問問,是誰舉報,我們又犯了什麼罪,你們憑什麼抓人。」
這聲音語氣,迥乎不像舞廳里的一個侍者。這人一開口,不僅那些學生,就連舞女們跟舞廳的侍者,也都紛紛側首去看。
這人的身份,似乎已經是不言而喻了。
巡警隊長上下打量了這人一陣:「你只管跟我們走,到了警備廳,上面的人你自然得見,要問什麼當面問去。我們只管奉命抓人,其餘一概不管!你,舉起手,讓我們搜一搜!」
眼看幾個巡警舉著警棍走了過來,幾個侍者打扮的人也紛紛走到了開口說話的那人的身邊,警惕道:「你們想幹什麼?」
巡警隊長看了看那幾個人,有的打扮成侍者,還有的打扮成了廚師或者掃地的,忽然笑了起來:「你們倒真會想辦法,看來上面……」話剛出口,巡警隊長彷彿想起了什麼似的,忙忙住口,大聲喝道:「你們是自己願意就往警備廳走一趟,還是要讓我們搜了身帶走呢?」
……
「大帥,大帥,不好了!」羅副官急匆匆地跑到了傅堅的房間外,不等敲門便嚷了起來。
「進來!」傅堅本已怔忪不定的臉色越發陰沉,未等羅副官關上門,便問道:「外面隱約有人在吵,是什麼事?」
「是學生!」
「學生?」
「遊行的學生!」羅副官抹了抹額上的汗:「開始我也奇怪,這麼大清早,咱們住在這個地方,怎麼會有遊行的學生經過!我只以為是從這裡路過,誰知道聲音一直沒有退去,剛才管家過來,說那些學生,竟將這宅子包圍了。」
傅堅臉色越發難看,重重「哼」了一聲:「我已經換了住所挪到了這裡,竟是還不放過我!我傅某人豈是任人欺負之輩!」
羅副官眼中有疑色閃過:「大帥的意思是……」
「除了喬先生,還有誰知道我換到了這裡!」傅堅將煙斗在桌上重重一頓,煙灰帶著發暗的火星,落在了桌面上。
羅副官沉思片刻,點頭道:「雖然這次換了住所,沒有告訴喬公,但是這幾天大帥通過皖系的人跟喬公疏通,他們想要查知咱們這一處住所,應該是可以辦到的。前幾天大帥忽然搬空了原本的那所宅子,他們都有本事派人去撬門開鎖,甚至打傷了咱們的人,可見這些人圖謀不軌。」
說到這裡,羅副官不由得咬了咬牙:「可恨大帥出面找到喬公,讓他解決,他非但矢口不認,還那般傲慢,居然反咬一口,雖然沒有明說是大帥誣陷於他,但那個意思,明顯是這樣的。實在令人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