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賣給你一個人情
紹廷沒有想到,沈念秋這一出去,又是一大段時間。紹廷雖平素極為沉著,但此刻等了這麼久,卻也忍不住著急。站起身來正要往外走,迎面卻又看見沈念秋走了進來,並且,不由得一怔。
眼前的人嘴角噙著輕笑,方才大費周章花了精緻妝容的女子,此刻容顏素淡,已經卸去了妝。
紹廷一轉念間也已經明白了沈念秋的舉動,不過是因為自己的一句話,也不好再說什麼,只道:「走吧。」
沈念秋自然將紹廷的反應都看在眼裡,淡淡一笑,也不再多言。
汽車走到天香引附近,沈念秋便同著紹廷下了車。上午的天香引格外冷清,全沒有夜幕降臨后那般熱鬧氣息。沈念秋讓丫鬟去看了看,見丫鬟招手,便帶著紹廷走了進去。守門的還在打著瞌睡,精緻的後花園只有鳥兒清醒。天香引雖是舊式的樓房,卻是極大。如沈念秋這樣的紅牌,天香引特地為她留了一棟小樓,沈念秋要出入,倒是極為方便的。
紹廷要避開的,也並不單是這裡的人,更要緊的,還是內閣里監視著他的人。昨晚徹夜未回,想必今日一早便發現了,也應該已經想到了這裡,那必定會派人來暗中察查。要識出這些人並避開他們的眼睛,對紹廷並非難事。
小樓的布置比方才去的那所宅子更精緻了幾分,紹廷坐在客廳,靜候片刻,便向沈念秋告辭。
「春宵一刻值千金。」沈念秋端著茶水走進來,看著紹廷緩緩地道:「孟先生第一次在我這裡留宿,不到日上三竿竟然便走了……」
沈念秋的語氣緩緩,聲音嬌軟又帶著幾分滯澀,她俯身將茶碗送在紹廷面前,臉龐湊近紹廷,凝視著他的眼睛,似怨似笑,如慕如訴地道:「是我招待得不周嗎?」
紹廷並不避開沈念秋的目光,只是將身體往後靠了靠,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我有要事在身,你該知道。」
「既然有要事,就別到我這裡來啊。」沈念秋將茶碗往桌上一放,背轉過身去嗔到。
「沈小姐。」紹廷站起身來,語氣略帶歉然:「很感謝你幫我這個忙,以後沈小姐若有需要,孟紹廷自當儘力。」
沈念秋的笑聲如同一串銀鈴,轉過身來:「孟先生,你倒真是個不解風情的人,既然已經幫了你個大忙,我就不妨再幫你一次。我同你講,你要在人前做戲,就得做個足,別讓人疑心你,也別讓人小覷了我。所以與其你現在自己主動現身,倒不如人忍不住來敲我的門找你,方才自然得多。」
紹廷默然片刻,點了點頭:「多謝沈小姐指點。」
沈念秋又是清脆一笑:「不必客氣,我早與你講過,賣給你一個人情,以後是要你謝的,公平交易。」
回到西蒙,大廳里走出來的竟是和談的會長。
見到會長鐵青的臉上又帶著幾分鬆了口氣的樣子,去天香引接了紹廷回來的內閣蔡先生忙上前跟會長悄聲回報。
會長立時緩和了顏色,呵呵笑道:「原來孟老弟是佳人有約。只是這般不告而別,倒讓我們擔足了心。」說著目光始終看著紹廷的眼睛,眼神卻全然不似那笑呵呵的表情。
紹廷笑道看著會長:「擔心什麼?怕我悄悄離開上海嗎?」
「那怎麼會,那自然是不會的了。」蔡先生忙笑著道。
會長亦瞪著紹廷呵呵笑道:「孟督軍不會的吧。」
紹廷的微笑帶著幾分冷意:「內閣對我看得這麼緊,就算我要離開,走不出上海,恐怕便被攔下了吧。」
蔡先生臉現尷尬之色,忙笑道:「督軍這一定是誤會了。我們今早見你不在,才知你昨晚未回西蒙,當然……當然緊張。」
會長倒仍沉得住氣,肅然了神色道:「我們既然留孟督軍在這是非之地,便有責任照顧好督軍的安全。不知你回來的路上聽說了沒有,今日城裡忽然鬧起了事故。」
「哦?」紹廷也收斂了那冷淡的笑:「什麼事故?這裡怎麼成了是非之地?」
會長深深凝視著紹廷:「督軍當真不知?」
「我跟蔡先生回來的路上,什麼也沒有看見。」紹廷道。
蔡先生忙又在會長耳邊低聲道:「我是從沈小姐那裡直接接到孟先生的。」
會長點了點頭,遞了個眼色,讓其他人散開,引著紹廷到了西蒙的咖啡廳:「今日一早,城中多處出現了學生遊行活動,還有罷工罷課的群眾和學生集會,靜坐示威。」
「是跟兩個月前北京開始的學生運動有關係?還是……」紹廷頓了一頓:「上海又有了什麼事情。」
「便是跟北京開始的學生運動有關。這幾個月來陸續綿延到了其他城市,且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上海離北京當局政府遠了,一直沒有動靜,這裡的政界一直也在擔心,卻想不到這般突然。一定是事先有人策劃過的,竟將當局都瞞了過去。」會長用手指篤篤地敲著桌子,臉上帶著幾分焦慮之色,同時又十分警惕:「上海……上海自然沒有什麼事情。」
紹廷點頭:「原來如此。若非你跟我說明,我還以為是為了上海的事情。」
「上海?上海有什麼事情?」會長警惕道。
紹廷道:「眼下上海最大的事情,當然是和談了。」
見到會長怔在了那裡,紹廷蹙眉沉聲道:「不會是有人反對和談吧?」
會長朗聲笑了起來:「和談不是早已經達成了嗎?怎麼還會有人反對!況且民眾對和談向來持著擁護態度,除了南方那些戀棧兵權的軍閥,和談是民心所向大勢所趨啊。孟督軍這可是過慮了。」
會長笑得歡暢,卻始終有一種牽強尷尬之意。
紹廷點頭:「如此就好。我本想這和談達成不易,若是此時生了變化……」紹廷沉吟道:「那這麼久的努力和這麼多人的心血付諸東流固不待言,再要等下一次和談之會,卻不知要到何時了。」
會長臉上憂色難免,卻仍努力含笑:「老弟放心便是,城中的亂局並非針對和談,這次達成的結果難能可貴,當然不能出一點亂子。」說著壓低了一些聲音:「其實和談結果如何,都在孟督軍你的身上,令姊不是已經安然回到郾城了嗎?」
紹廷道:「只要現下留在上海的幾個代表離去后安全回歸,我自當按照約定簽署和談協議。」
會長呵呵而笑:「老弟真是個信守然諾之人啊。其實你就是提前簽了協議,咱們只等到時候再公布也是一樣。」說罷微微一頓,不等紹廷開口,便又笑道:「當然了,協議終歸是協議,以孟督軍的為人,只要所有代表都安全回到自己的地方,自然會遵守協議,那麼他們回去之前,也不會欺瞞了他們,對他們有違協議。這一點,我們當然是知道的。若非孟督軍是這樣的正人,內閣與南方那些代表,也不會一致同意由你作為中間人了。」
紹廷垂頭看著咖啡裊裊的熱氣,聽到會長的這些話,眼神微變,卻並無其他反應。待會長說完,抬頭道:「先生過譽了。」
會長壓低聲音:「所以吶,論起在整個軍政界的威信,老弟你雖然年紀輕輕,這樣能夠服眾的,恐怕南北之間,還要推你為上了。」
會長一會兒「孟督軍」,一會兒「老弟」,無不是在向紹廷示好拉攏。
紹廷眼中有光芒一閃而過,隨即如常:「先生這話,讓紹廷如何敢當?有內閣諸位在,餘人誰敢說什麼軍政界的威信。」
會長又笑了幾聲,這一次,卻笑得甚是歡暢:「內閣政府本身自然不必多說,屆時和談公布成果,南北統一,各地的勢力也必然會發生變化,內閣政府自然會委任有能力的人來擔當重任了。」說著舉起咖啡杯看向紹廷,其用意已經是昭然若揭。
紹廷亦舉起杯子,對會長示意:「自當為民眾效力。」
……
「代督軍!」副官叫道。
「東西買來了嗎?」
「東西沒有買來,但是屬下將玉器行的老闆帶來了,請老闆挑了幾件,請您過目。」副官帶著一個穿著大褂的人走來,將一個小箱子打開,擺出幾件玉器。
在從天香引回來的路上,紹廷曾交待副官,去玉器行買一件值錢的玉器。
紹廷大略掃了一眼,翡翠白菜,玉石山,玉雕財神,玉如意等,大大小小十來件。
「這位爺,您想要什麼件兒?」
「送人。」
「送什麼人?對方是做什麼的?比如這……」玉器行的掌柜便開始介紹。
「哪個最貴?」紹廷直接打斷了掌柜的話。
掌柜一怔,隨即滿臉堆歡:「最貴的,是這翡翠白菜,象徵百財到來。若令朋友是做生意的,送這個再好不過,就算不是生意人,這翡翠白菜也有……」
「便是這個吧。」紹廷對副官道:「買下來,送到沈小姐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