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竟是這個主意
羅副官神色一凜:「當年我叔父跟著大帥您打了不少的仗,曾是大帥您的副官。叔父受傷后,讓我跟著大帥您,繼承當年未完的事業。」
「未完的事業……」傅堅沉聲一笑,透出濃重的愴然,但隨即又恢復了剛愎倨傲的神色:「若非當年半路殺出一個孟家,此刻中部三省,不,中部五省,本應是傅家的天下。以中部為心,再往南北東西,皆可前進,屆時雄兵橫掃,聯結起這大好版圖,一呼百應,若我們有如此勢力在手,那當年大總統稱帝之事,又何至於一朝功成,便即敗退!」
說到慷慨激憤之處,傅堅右手用力一揮,竟將紅木書桌上一對長長的象牙打落在地,脆生生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
大總統!
稱帝!
這些詞像是一個又一個的霹靂,將這因為光線陰暗而顯得沉悶的屋子一下子照得通明,亮的讓人睜不開眼睛。
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了好幾年,不曾再聽有誰提起。沒有想到,原來傅大帥,竟是這個主意!
傅堅驟然轉過身來,雙目逼視著羅副官,羅副官卻不敢絲毫跟他的目光相觸,忙俯下身去,撿拾地上的那對象牙。
「羅副官,今天的話……」
「屬下只知道繼承叔父的心愿,跟隨大帥,鞍前馬後。」羅副官忙起身說道。
傅堅點了點頭,揮手示意羅副官出去。
待羅副官走到門口,傅堅又似乎想起了什麼,叫住他道:「那位先生的行蹤,調查得怎麼樣了?」
羅副官回身道:「這位先生非常難對付,大帥您是吩咐過,決不能讓他察覺我們在查他的行蹤,所以調查十分費勁,他也不肯多跟我們的人接觸,但是有弟兄發現,他似乎是受傷了,而且,是不輕的傷。」
「哦?」傅堅的眼神一亮,即便是在陰影之中,也能察覺他的變化,「他受了傷?他也受了傷?他的傷……」
羅副官忙道:「查過不下十家醫院,近三日來沒有這樣一位先生去就診的。」
傅堅冷笑道:「上海這幾日都是看不見的刀光,何況他跟那些派系的爭鬥又沒有任何關係,怎麼會受傷!」
羅副官雖然早已經驚得臉色蒼白,還未曾鎮靜下來,但腦子的反應也算得快:「若說有人動手……那就是孟大小姐被帶到這裡,後來又離奇消失的那一天了。可是,可是……孟大小姐的從咱們手中消失,難道不是她自己逃走或者孟紹廷相救嗎?」
傅堅緩緩點燃了一隻煙:「就算孟連城和孟紹廷本事再大,怎麼能毫不引人注意地進出那所院子呢?」
「是那個吉先生!」羅副官叫道:「他應該可以進出那所院子!」
見傅堅點了點頭,羅副官漸漸恍然,想明白了許多一直困擾自己的問題:「這麼說,孟連城的兩個副官,本已經被屬下用槍打死在了這後院的房間里,可是後來他們的屍身卻又被亂刀砍中,也是這個吉先生所為了?」
傅堅吐出了一口煙:「你確定那兩個副官,都被你開槍打死了嗎?」
羅副官驚得一身冷汗:「當然!大帥您特別交代,要借這兩個副官之死,還有那兩個丫鬟戲子被俘之事,離間五少爺和少夫人……孟大小姐……所以屬下是親自開的槍!一槍一個,做得十分乾淨!」
傅堅深深吸了兩口煙:「恐怕他們當時還有一口氣,被孟連城發現了,她妄圖去救人,吉先生又急於帶著她走,結果他們才會慘死在吉先生手下。你看那兩個副官慘死的樣子,也只有他那種番邦野蠻之地的人,才能下得了那般毒手。那傷痕那麼長,又那麼細,不正是吉先生他們常佩的那種刀嗎?」
羅副官額頭的汗水涔涔而下:「果真是這樣,那麼屬下實在失職。我當時只顧怕泄露身份被誰看出來,所以解決了那兩個副官之後迅速撤離,我以為我的槍法,他們必然是一槍斃命的!誰承想……請大帥責罰。」
傅堅搖了搖手:「只要你的身份沒有泄露,那麼他們兩個人最終死在誰的手裡,也沒有什麼分別。就算孟連城親眼見到吉先生將快死的他們砍死,也不會因此便消了半分對傅家的仇恨,之會……更加仇恨吧。」
羅副官不由得背後一陣陣發冷,分明是這樣的天氣,卻讓人脊背生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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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起。
紹廷站在房間的落地窗前,看著漸深的夜色,點起了一支煙。
他並不是一個嗜煙的人,天生的性格,從小耳濡目染的教育,軍校嚴苛的生活,都讓他成了一個極度自律的人。
可是接手了軍權,步入了軍政混合的地方,便再也不復那種嚴苛但簡單的生活了。
郾城處處風波,上海,亦復如是。就連這小小的西蒙,也是刀光劍影相互交錯。
和談的成果,如今掌握在他孟紹廷一個人的手裡。
而這個公開表示支持和談的人,卻反而成了北方內閣監視的對象。
監視,並且不停地對他進行拉攏,如今的情形,就是孟紹廷跟北方的一場彼此試探彼此提防的對峙。
紹廷看不上北方的做派,也並不是不知道他們和談的目的,但是南北和談,全國統一,是他的素志,權衡利弊之下,他不得不對北方虛與委蛇,給他們一個比較容易相信的態度。
只是,這樣為難的,只有他自己。
「請問,孟少爺在嗎?」隱約有女子的聲音從門外走廊處傳來。
聲音雖低,卻是清脆溫婉,說來語氣慢慢的,似乎有一股天然的節奏一般。
而且,不稱呼「代督軍」,卻是一句「孟少爺」,這稱呼倒是多了幾分自然的意味。
「代督軍此刻正在休息,還請小姐您見諒。」士官每天要說好幾遍這樣的話,因為北方內閣的人會經常來找孟紹廷,名為談話,實則是監督,同時還要對他進行拉攏。紹廷也是無奈至極,每天適當的時候便閉門謝客。
也有舞女前來找紹廷,紹廷也是心知肚明,不過是內閣的美人計罷了。不過大概內閣的人也知道這位年輕的代督軍不好女色,所以僅僅被拒絕了兩次,便不再找舞女去敲他的門了。
難道內閣的人這般沒記性,轉頭就忘了,又故技重施?紹廷看著手中的煙頭明滅,卻並不將煙捲湊近嘴邊。
「是嗎?那可太不湊巧了。」女子的聲音輕輕慢慢,「其實若是孟大小姐還在上海,我便沒有必要定要見孟少爺了。」
士官不由得神色一凜:「請問小姐,您找我們大小姐,是有什麼事嗎?」
女子輕笑:「也沒有什麼,素不相識,只是想要見見罷了。」
「我們大小姐已經回到了郾城……」
「請她進來。」
士官的話說了一半,卻被紹廷的聲音打斷了。
士官的崗哨距離紹廷的房間十餘步的樣子,正在樓梯拐角的地方。女子半側著身子,紹廷推開門首先見到的,便是一段玲瓏妙曼的側影。
聞言女子轉了身,對著紹廷略略頷首見禮,方才抬起頭來。
尖尖的下巴,剔透白皙的皮色,長發束成了髻子在腦後,隱約有流蘇的影子在腦後晃動著。
還有那一襲貼身勾勒的旗袍,素淡的顏色令西蒙這無處不在的金碧輝煌的裝潢也跟著淡雅了許多。
不認識,卻恍惚有幾分熟悉的感覺。
紹廷道:「在下孟紹廷,請問這位小姐貴姓?」
女子淡淡一笑:「孟少爺有禮了。賤姓沈。」
紹廷點了點頭,伸手邀請女子到隔壁的客廳一坐,士官卻已經不由得低呼:「沈……沈念秋!」
紹廷轉頭看著士官:「你認識這位小姐?」
士官忙收回了留在沈念秋後背上的目光,帶著幾分赧色對紹廷道:「屬下只是有所耳聞,上海灘有一位沈念秋沈小姐。卻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這一位小姐。」
女子微微一笑:「我便是沈念秋。」
雖然士官的話十分注意分寸,但紹廷從中已經約略明白了沈念秋的身份。
這個年頭,能夠名噪一時的,除了那些崇尚新式的真正富豪權貴家庭的名媛,餘下的,便只有背負著才名艷名的風塵女子了。
果真是另一出美人計。
不過不再是西蒙會館里風情冶艷的舞女了。
「請問沈小姐來找連城有什麼事?」紹廷招呼衛兵給沈念秋倒了茶,便單刀直入地發問。
「我若不提孟大小姐,孟少爺你肯見我嗎?」沈念秋語氣平和,緩緩說來,講話卻是十分直接。
紹廷淡淡一笑:「這麼說,是為了有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