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治傷
連城卻沒有鬆手的意思,即便是要幫自己,也有許多種方法。可是娑羅得罪了客人在先,又要親自受傷來為自己找醫生,卻已經是出乎了尋常的交情之外。
何況,連城和娑羅,不過才數面之緣。
她並非是不相信娑羅,反之,對於娑羅,連城有一種難言的信任之感,只是連城覺得,沒有必要也沒有理由,讓一個萍水相逢的人為自己做太多。
「就當,是報答你為我的打抱不平吧。」似乎是看出了連城的顧慮,娑羅輕笑道。
連城也不由得一笑,分明打抱不平的時候,娑羅說自己是多管閑事的。
只是,就算是要幫自己叫大夫,碎花瓶割傷,也不是個好的借口。
連城鬆開了手,卻看著花瓶,搖了搖頭。
娑羅很快便明白了連城的意思,向她一笑走了出去,胸有成竹的樣子。
很快娑羅便回來,連城無法開口,便也不多問。
接著便有兩個舞女領著大夫走了進來,而其中一個舞女手上挽著的,竟然便是孟紹廷。
兩個舞女向娑羅噓寒問暖,聽她們的語氣,娑羅生的病著實不輕。紹廷跟挽著他的舞女低聲說了句什麼,那舞女便自行離去了,眉目之間,不勝歡喜的樣子。想必是因為有孟紹廷這樣年輕英俊的軍界要人跟她這樣說話的緣故。
一時之間,房間里只剩下了孟家姐弟,娑羅和大夫四人。
娑羅伸手指了指連城,對大夫道:「病人在這裡,沒辦法,耳目太多。你出去之後,自然知道怎麼說。」
大夫拎著西醫的藥箱,看起來年紀很輕,模樣十分儒雅斯文,渾身的書卷氣息,眉眼也很是清秀。聽了娑羅的話,點頭微微一笑:「我本來也在想,今天一早見到你的時候,你看起來精神還很好。原來不是你生病了。那麼你早上跟我提起的那個病人……就是這位小姐嗎?」
娑羅微微蹙眉:「就是她,你快給她看病吧,時間不多,哪來這麼多話。」
連城從他們的對話中,已經知道他們的關係應是很好的,娑羅在這位林醫生面前蠻橫驕縱,卻沒有了在舞場上的那一股傲意,而這位林醫生,則絲毫不介意娑羅的語氣,始終都是好脾氣地微笑著。
而娑羅,居然在今天上午將自己帶到和談會場之後,已經找林醫生問過了。連城心中感動,娑羅待自己,實在太好了。
「是了,不知這位小姐,有什麼不適?娑羅說你身上受了外傷是嗎?」
「她的嗓子,應該也受了傷,她身上的傷……」娑羅轉向紹廷:「孟先生,到底怎麼回事?」
紹廷走到連城身邊:「身上的外傷,都已經清理包紮過了,檢查過沒有傷到筋骨,至於她的喉嚨……」紹廷的目光倏然變得凌厲:「我認為,恐怕是藥物所致。」
一場會議,連城說了短短几句話,已經足夠讓紹廷認定,這不是簡單的傷勢。
娑羅卻還沒有意識到,原來連城的傷,竟是這樣嚴重。
林醫生的神色也是一凜,從藥箱中拿出了燈開始檢查。片刻之後,他神色鄭重地對連城道:「如果不是你在服用藥物之後強行發聲,又耽誤了最好的治療時間,那麼醫治起來,應該不算困難。」
紹廷一把拉住了林醫生的手腕:「你說這是什麼意思?現在醫治起來很難嗎?你能不能治好?你若是沒有辦法,現在就送醫院。」
林醫生看著紹廷:「你這樣拉著我,我肯定沒有辦法。」
紹廷緩緩放鬆了林醫生的手臂:「你若治不了,便趁早說,免得耽誤了病情。」
林醫生不再看紹廷,從藥箱中掏出長鑷子和酒精燈,一面給器具消毒,一面道:「這位小姐的傷我若是治不好,上海能治好的也沒有幾個。況且就算我治不好,此刻你們也出不去。方才我從外面進來,聽到不少代表,都在說起中部三省的孟氏姐弟。孟先生,恕我直言,你們想呆在娑羅的房間里,恐怕沒有人敢進來硬請你們出去,可是你們此時若想走出西蒙,卻未必能夠做到。」
見紹廷長眉一軒,娑羅趁他還未開口,便道:「孟先生,我知道你擔心連城的傷勢,但此刻你最應該考慮的,還是連城的心情。若是連城願意走出西蒙,她根本不需要藉助任何人的力量,也不需要怕任何人。可是眼下……」
娑羅是聰明人,雖然不知道會場上發生了什麼,但是看到那些代表對連城既恭敬又忌憚的樣子,便知道連城這一次,不能善罷。
紹廷的目光看向了連城,連城無法開口,只是對他點了點頭。
紹廷一向沉穩,這樣的反應,實在反常。連城有些恍惚,已經記不清楚,印象中紹廷是否在人前有過如此過激的反應。
清理好連城喉嚨的傷,娑羅幫著林醫生給她身上的創口進行進一步的清理。
包紮完最後一個傷口,林醫生忽然道:「孟小姐,有句話雖然我不應該多問,但希望你能回答,這對於進一步診斷你的病情很有幫助。你雖然不知道自己用了怎樣的藥物才變成這樣,但你應該知道,你用藥物之前和之後發生的一些反應吧?」
見連城點頭,娑羅很快到一邊拿來了紙筆。
連城記得她的後腦受到了重擊,醒來之後曾大聲呼叫,才發現已經失聲。之後感到喉嚨如同被烈火灼傷一般,只是在未曾開口之時,並未察覺,而等連城開口竭力呼喊了幾聲之後,才發現喉嚨被自己這幾聲呼喊,生生撕裂。
若是十分勉強之下,也可以發出些微聲音,但低沉嘶啞。但並非只要用力便可以出聲,還是發不出聲的情況居多。
林醫生向連城仔細詢問了一些她的反應,點了點頭,臉上帶了一絲憐憫之色:「難怪方才我看你身上的傷口,情形有些嚴重,果然跟你所用的藥物有關。孟小姐,若是尋常人被注射了這些藥物,恐怕昏迷的時間會加長許多。這固然跟先天的體質有關係,想必也跟你的意志力有關……」
娑羅看了一眼紹廷,抿嘴一笑,轉頭對著林醫生道:「到底是要緊不要緊,你能治不能治,怎麼凈說這些啰里啰嗦的!」
林醫生對娑羅的直言打斷毫不介意,微微一笑,道:「孟小姐的體質和意志都很強,一定沒有問題。」
紹廷對這個含混的答案卻有些疑慮:「林醫生,是否需要什麼藥物,我可以設法去取。或者這裡治療的條件不夠,也可以設法到醫院去。」
娑羅輕輕一笑:「孟先生,你大概還不知道林醫生的本事,可不要因為他年紀輕輕就小看了他。連城的病要是他也治不好,你出了西蒙,至少一天之內,找不到更好的大夫了。」
林醫生從葯匣子里取了針劑正在做注射的準備,聽娑羅這樣說,溫和專註的臉上不由得微微一紅,露出了一絲靦腆的笑意。
很快便已經是晚上了。
林醫生已經照著娑羅的話,為她編了一套病情。
外面的晚宴如火如荼地進行著,閃爍的燈光將整個會場照映成了一片精采輝煌的琉璃世界,男男女女就在這紅綠交錯的光影中穿梭。筆挺的西裝、翩躚的長裙,一對對都是那麼賞心悅目。西洋樂隊和西洋樂器演奏出來的音樂,跟花樓的絲竹管弦截然不同,另有一種動人心魄的韻味。洋酒帶著一股香甜的氣息,傾注在水晶般的酒杯里,是誘人的紅色,被來回的燈光拂動,映出了琥珀的光澤。
紹廷已經和林醫生一起走出了娑羅的房間,剩下連城與娑羅。
兩個最受關注的女子,沒有出現。
娑羅不出現,讓這個舞會難免有些失色,那些盼著與娑羅共舞一曲的人們更是有些失望。
而至於連城不出現,卻無形中讓許多人鬆了口氣,又讓有些人平添了幾分緊張。
「托你的福,今晚有許多難看的嘴臉,我都不必去看了。」娑羅向門外看了看,掩好了門,將兩道鎖都上了,有些如釋重負地對連城道:「你再睡一會兒吧,這才十點鐘,外面還正在熱鬧呢。今晚不鬧到凌晨時候,是不會消停的。」
連城接過娑羅遞來的水杯,緩緩啜飲。
「林醫生說只要你醒著,便要這樣小口小口地喝這種水,裡面他配有一些葯,劑量很輕,不會傷害身體,但是可以緩緩衝洗你咽喉的傷口。」娑羅道:「怎樣?是否好了些?」
見連城含笑點頭,娑羅也是微微一笑,向連城看了片刻,又道:「你只要安心休息到明天,慢慢說話一定沒有問題,不必擔心。」
連城含笑點了點頭
娑羅眼波微轉,已經明白,道:「那你是在擔心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