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她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
連城的腳步停頓下來,等到許修齊走到她旁邊,方才回頭道:「那許少爺你呢?不在裡面多耽一會兒嗎?聽說你可是經常在這種場合流連的。」
「這些舞女都太差了,實在讓人厭煩。」連城的話雖然並沒有諷刺的意味,但畢竟這種風流名聲不好提起,但許修齊絲毫沒有介意,反而一本正經地回答著連城的話。
連城看他不像是在開玩笑,雖然對這種事情不感興趣也並不內行,但也忍不住有些好奇:「這些舞女還不好嗎?她們的顏色資質,可都是上上之選了。更何況……」更何況其中,還有一個更加不凡的。
「你當真這麼想?」許修齊詫異地打量了連城兩眼,搖頭道:「這位小姐,看來你不僅不懂男人,也不懂女人。難怪你女扮男裝,倒有一股雌雄莫辯的氣質。」
許修齊說著一笑:「這些舞女,美貌是有了,身段也都不錯,可是一個個都像木頭似的,一個雕塑一樣的美人,我可沒有興趣。」
連城有事要打聽,也不想跟這個初次見面的大少爺多說這些無聊的話,便告辭想要離開。
「不介意的話,我送你?」許修齊看連城是要去叫車行的車,笑著說道,「你想要看看什麼是真正算得好的舞女,我也可以帶你去看看,反正這個時候,在這個城市裡,還算得早。」
連城心中警惕,臉上卻仍是淡淡的笑意,只是伸手壓低了帽檐:「許少爺,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還有事情。」
「你一個小姐,到底來到這裡做什麼?這裡,可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找一個人。」
許修齊淡淡一笑:「看來你真是為正事而來的。也罷,你連姓名都是假的,落腳的地方自然也不願被人知道了。」
連城被他說中,略有些不好意思。
「有事情的話,去這個地方找我。」許修齊從口袋中拿出紙筆,寫了地址電話給連城。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許大公子,竟是個十分熱心的人。」連城笑著接過。
「難道你聽到我的大名的時候,不知道我對漂亮的女士,一向都很熱心嗎?」許修齊一笑,眼帶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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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有兩處地方,當年孟仲達曾帶著連城和紹廷來過,算是兩處比較隱秘的落腳地。連城一一查訪,都沒有發現紹廷來過的跡象。看來紹廷這一次,當真是十分謹慎。
連城本也沒有指望能在上海這麼輕易地找到紹廷,但當真找不到,卻也忍不住失望。
看來相見,當真便是在和談的會場上了。
報館的門口,倒是還亮著燈火。
也是,如今各方勢力齊聚於此,風雲際會,想必每家報館都在馬不停蹄地極力搜索著各種消息,然後連夜不停地印出來,明日好博得一個熱門。
連城將一封薄薄的信箋交給一個賣煙的孩子,順手買了他的兩盒煙。
「是誰讓你送的信?」
「一個先生。」
「先生?他人呢?」
報館里傳來了急切的語聲和腳步。
連城壓了壓帽檐,轉身坐上車子走了。
書信,是她在剛到上海的落腳之處時,便準備下的。原本就是打算在到了上海之後,便發給報社的。
其實找到或者找不到紹廷,都是一樣的,即便找到,連城也沒有想過,能在這個時候勸服他。
但這個時候,也有還能做的。
比如,公布一條消息,中部三省督軍孟仲達之女,代督軍孟紹廷之姊孟連城,已秘密抵達上海,或將參與和談之會。
僅僅是這樣一個消息,便已經足夠了。
連城想起今晚出發到西蒙會館之前,自己寫下書信的時候跟張新娃的一番談話。
「大小姐,你是要用這個消息,引出代督軍嗎?」張新娃問道。
連城道:「代督軍不會被引出來。我這個消息,也不是給代督軍一個人看的。」
「大小姐是當真要參與和談之會嗎?」
「那就要看這篇報道發出去后,所引起的反響如何了。」連城道。
「反響……」張新娃似乎有些遲疑。
「我自然知道,一個代督軍之姊的身份,其實並沒有什麼分量。」連城將信箋裝進了一個信封之中:「但是我如果說可能要參加和談大會,那麼自然看見報道的人,也會跟著有一樣的疑問,是否單憑代督軍之姊的身份便可以參加和談呢?孟連城手中,是不是還有什麼底牌呢?那麼一年之前,那些喧囂甚上的傳聞,便會被有心之人重新想起。」
「大小姐是說,老督軍去世的時候……」
「是。」
「那傳聞……是否屬實?」
「有人希望它真,有人希望它假。其實真假與否,只是看紹廷是否承認罷了。」連城道:「不過如今到了這樣的關頭,不管真假,這個消息都是有用的。」
汽車在這個不夜城中不疾不緩地行駛。車窗之外,是紅綠閃爍,比之郾城,這個城市消遣的地方,的確更多,也更加豪華。只是連城無心細看沿途的繁華,這燈紅酒綠、絲竹聒耳之下掩蓋的東西,才更加複雜。
「先生……先生……」司機的呼叫將連城從出神中叫醒。
「怎麼?」連城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過了最繁華的路段,即便是不夜城,也總是有要安穩度過夜晚的人。
「車子快沒有油了,我還得返回車行才行。距離先生所說的地方已經沒有多遠,先生能自己走過去,好伐?」司機軟語商量,甚是客氣。
連城點了點頭,卻發現眼前的道路並不認識,似乎不是自己落腳的地方。
司機似乎明白連城的疑慮,忙道:「先生說的地方,是在前面橫著的那條街道上,先生走到前面,向左轉個彎,便是你要去的街,往前再走一些,便是了。」
連城下了車,依照司機的指點前行。
這一帶雖不繁華,沒有多少來往的行人,但畢竟是寬敞的街道,兩邊間或還有著路燈,連城素來膽大,雖然是獨行,也並不害怕。
只是走了不遠,連城的神色忽然一變。
身後方才有車子減速緩行的聲音,接著那車子似乎是掉頭走掉了,但車子上走下來的人,卻是一直跟著在她的身後。
連城的手不由得緊攥起來。
若是尋常的地痞小賊,她自也不懼,但是這些人顯然是尾隨了一段距離,看來是有備而來。
連城又走了幾步,聽這些人的腳步步步緊追,索性驟然轉過身來。
就在這一瞬之間,有尾隨的人躲在了路邊的樹后或者房舍旁邊,卻有人來不及躲避,卻也在一剎那之間忘了繼續前行,而是怔在了大路當中。
連城冷笑一聲,轉過身去又行。
豈知那些人雖然知道連城已經發覺,仍是緊追不放。
連城不由得怒從心起:「你們是奉了誰的命令?到底要幹什麼?」
那些人互相使了個眼色,一涌而上。
連城跟他們一交上手,便立刻察覺,這些人雖然並不擅長跟蹤,但個個都是硬手。更令連城感到驚訝的是,本來是她走向的方向,也就是此刻她的背後,也衝出來了幾個人,也就是說,後來出現的幾個人,早在她回去的路上,已經埋伏好了。
是有預謀的!難道,是認識的人?
因為今晚要去西蒙會館,連城知道哪裡檢查嚴格,所以沒有帶槍。
這樣徒手廝打,面對著四面八方的對手,連城便有些不支。
但不管是否是認識她的人,她都不願意在此刻冒險暴露自己的身份。
連城腦中閃過這個念頭的時候,一直手捂到了她的口鼻上,而那人的手中,似乎還有著別的什麼東西。
連城心念一動,忙閉住了呼吸。那輛似乎已經離開的車子,卻已經又到了自己身邊。連城就這樣被架著,塞進了車子里。
就在這一瞬間,連城腦中忽然出現了一個人的笑臉,如同春風。
腦中有些微的眩暈,連城心中卻明白,方才那個人手中,定是藏著迷藥。這種手段,跟蹤綁架人的時候經常會用,連城並不陌生,所以她立時便反應過來,屏住了呼吸,但就是這樣呼吸一滯,動作略緩之際,被人擒住。
「行了嗎?」捂著連城口鼻的人問道。
從這些人現身開始,這是他們說的第一句話。
但就是這句話,讓假裝昏暈的連城,心中一震。
是她所在的那一省的口音。
雖然不是郾城人的口音,但是那一省卻是不錯的。雖然這些人似乎已經極力掩飾,但一些尾音是蓋不住的。
「足夠了。」另一個人低聲答道:「幸虧來的人多,又帶了蒙葯,要不根本制不住。」
果然是有計劃有預謀的!連城心中一驚。難怪這些人從開始起便不說話,原來是怕自己聽出他們的口音,看來也是指使他們的人交代的。
那麼,這些人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連城不敢大意,任由雙手被縛住,此刻既然沒有辦法逃走,便不要惹得他們疑心。她需要確定這些人的身份和來意,並且,尋找時機逃走。
「怎麼辦?」
「先綁住再說。」
「要往那麼偏僻的地方去,到底要幹什麼?」說話的人聲音有些顫抖。
「那邊自有人接應,就算是要下手,也不會讓咱們幾個下手的。」
「上面要抓住她,到底是什麼目的?」
「別多管了,上面不喜歡咱們多管閑事,你不知道嗎?」
「可這畢竟是……」
「你知道這是誰就行。上面既然連這個人都敢抓,敢動手,處置掉咱們又有什麼難的?」說到這裡,聲音也有些發顫了。
「不會……不會吧……」
「所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交了人咱們就走,或許還有……還有活命的機會。」
「可若是她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
「別胡說!」幾個人同聲喝止。
雖然這些話說得都十分含混,但從聽到那些掩飾不住的口音起,浮現在連城心中的疑團,卻是越發清晰。
而那個笑容,再一次在連城的腦中浮現。
那一次,在青未快要想到舊事而變得幾乎失控,連城束手無策的時候,她也是想到了這個笑容。
以往遇到危險,璟存曾數次出現,救了連城。
因為連城那些時候都不曾想到,所以有些不期而遇的感覺。
可是這兩次,腦中不自覺地想到了璟存,他卻沒有出現。上一次沒有,這一次,也沒有。
但就是這樣兩次動念,連城卻十分明確了一件事情,她對璟存,竟在不知不覺間,生出了這樣的依賴之意。
一向獨來獨往,一向有著堅定的主張,一向是士頤那許許多多人的主心骨,連城竟不知道,自己也會有依賴一個人的時候。
在青未失控的時候,連城想到璟存,心中是忽然平添了力量,但這一次,連城的心中卻止不住惶然。
汽車行得飛快,那些人似乎都在擔著極重的心事。
連城不敢睜眼,不敢輕動,害怕被察覺。但心中,卻也是重重心緒。
人,是傅大帥派來的。他們帶著陝地的口音,他們知道自己是誰,說到上面對自己的態度,顯然諱莫如深,而對於他們自己的前途命運,也是一樣的擔憂。毫無疑問,他們是傅堅派來的人,傅堅派人從郾城追到了上海,綁架了璟存的妻子,傅家的少奶奶,他們不可能不揣摩這其中的用意,不可能不為他們的命運感到擔憂。
連城自然也已經想到,幽篁公館的守衛,那那些從璟存手中借調的士兵,以及司機。
她離開郾城本是十分倉促又十分隱秘的一件事,至於她來到上海,更是事出臨時的決定。
除了她貼身的兩個親兵,甚至連琳兒也不知道,連波子也不知道。
可是……
他們竟然還是追來了,並且,還知道自己的行蹤。
動手……不明不白地死……
傅堅……
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