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齊魯青未了

  璟存一笑,接著轉向連城道:「其實我也想問問,我是不是做什麼,得罪了你。」


  連城低頭微笑:「哪有此事,你一直……待我很好。」


  璟存垂首看著連城的臉,見她半張白玉般的側臉帶著暈紅,不由得微笑。只是連城的目光下垂,目光中那一抹異樣之色,卻沒有被璟存看到。


  這一天眼看就要過完了,波子依言只是監視季啟祥,卻並沒有實施行動,奇怪的是,這一天,另外的那一起人,似乎也沒有採取什麼行動,而更加奇怪的是,季啟祥居然也沒有採取什麼行動。


  凌晨時分,姑母打來電話,說已經順利到了武漢了,請連城轉告眾人不必挂念。連城應了,聽姑母的語氣雖然疲憊,但心情仍是十分欣慰,略一遲疑,問姑母道:「青未怎麼樣?」


  「一路都好,雖然說話少了些,但神智很清楚,我總有些不敢相信,這往郾城一往一返,就好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掛上電話,連城一時無眠。


  對於青未,不僅姑太太有這種恍若一夢的感覺,連城亦是如此。


  她還清清楚楚記得,初見面的那一日,那個扎了兩條羊角辮的女孩子,帶著明媚的笑容向她走近。


  我姓魯,叫青未。


  魯青未,齊魯青未了,真是好名字。


  當然好了,這名字是表哥給我取的。


  一切彷彿還是昨天的樣子。青未到郾城的時候,還是年初,冰雪初融,寒意未消,可是青未明亮的雙眼和明亮的笑,卻彷彿這世上不曾有過冰冷,不曾有過黑暗。


  如今青未離開,已經是春末夏初的季節。萬物都是一片勃勃生機,每天的陽光都亮的晃眼,而且是一天比一天更加熾熱明媚,可是青未的神情卻是一下子冷了下來,連同她的聲音和話語。


  姑母沒有覺得不對,璟存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也是,若是剛剛想起了那樣的事情,還是像以前一樣天真歡喜,絕非常理。青未的話少了,不願跟人多接觸的樣子,才是人情之常。


  可連城所說的異常,不是這裡。


  青未從清醒開始,連城見到她清醒后的那些目光,無不讓她心中不安。


  那不是不願意跟你接觸的自我保護,不是因為自己經受了這樣慘痛的事情而對身邊的世界有所抵觸,而是,當她的目光對上連城的時候,本就變得有些冷漠的目光中,更多了幾分讓人心寒的冰冷。


  本來,連城也不能確定,究竟是自己太過敏感想得多了,所以才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還是,事實果真如此。


  直到連城在青未冰冷的目光中走到了她的面前,直到青未從她身邊經過,說了那句話。


  連城,如你所願,我這就走了,可我還會回來的。


  聲音很輕,輕得連城幾乎覺得自己不曾聽見過什麼。


  可是連城心裡清楚,她是聽到了的,只是她希望,自己從來不曾聽到過這句話一樣,只是她一廂情願地這樣希望著。


  因為她從來沒有聽過,青未會直呼自己的名字,而更讓連城無法相信的是,那句「如你所願」的意思。


  連城忽然想起,那時自己跟姑母聽到青未發出響動、忙去看青未的時候,青未的樣子,已經不是剛剛睡醒。那麼自己跟姑母說,讓青未四處散心的話,青未應是都聽到了。


  連城本是只簡單地想著怎樣有助於青未的恢復,也深知從情理上講,姑母也不願青未再多在郾城停留,卻沒有想到青未竟然,是這樣想的。


  ~~

  因為青未的事情輾轉了半夜,早上連城醒來得便有些晚了。


  璟存已經離開了,餐桌上照例擺著報紙。連城尚未坐定,看到最上面的一張報紙,臉色便已大變。


  琳兒給連城擺上了飯,見連城並不就坐,卻是盯著報紙,神色有異,忙問道:「小姐,怎麼了?」


  連城喃喃地說了句「原來如此」,不再去看那張報紙,連早飯也沒有看一眼,轉身便走了出去。


  波子還在老地方,一件布匹店裡,就近監視。


  「大小姐!」波子見到連城,忙叫道。


  「他還在嗎?」連城看著街道對面的樓房問道。


  「還在,昨天下午,季小姐也住了進去,我看他們是今天要動身出發的樣子。」波子道:「不過看起來並不著急。」


  連城深深吸了口氣:「他人在重慶,當然並不著急了。」


  「什麼?」波子大驚,一臉難以置信的神色:「大小姐,季啟祥在武漢?那怎麼會!這三天三夜,他從未離開我們的監視啊!」


  波子正在驚訝,另一個偽裝成布匹店夥計的弟兄叫嚷著跑了進來,手中拿著一份報紙。


  連城看著報紙,不由得搖了搖頭。


  波子見了連城的神色,知道是報紙上有什麼重要消息,忙接過報紙,映入眼帘的便是頭版上的幾個粗黑的大字。


  波子將那幾個黑字仔仔細細地看了兩遍,來不及細看那一整版的報道,只是看著連城,滿臉迷惑之色:「可是大小姐,這怎麼可能!他……他可是一直在我們的監視之下啊,難道,難道我們監視的人,不是季啟祥?難道季啟祥什麼時候已經偷偷地走了?」


  連城又是搖了搖頭:「這樓房裡,住的是季啟祥,絕無虛假。你們的監視,也確實並沒有出什麼差錯。是我們都沒有想到,季啟祥大前天、前天被阻攔之後,明明耽誤了兩天的行程,為何昨天竟不著急回去了。」


  「是啊!」波子有些惘然,不知季啟祥究竟是在郾城還是在重慶,聽了大小姐的意思,又道:「分明昨天,咱們跟另外以其人,都沒有採取任何行動啊!為何這一次他又不著急走了。」


  連城道:「關於和談的意見既然已經上了報,他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波子看了看連城,又看了看報紙,恍然嘆道:「說起來毫不奇怪,原來季啟祥託人已經在重慶,將他的意見發了報道!這麼一來,難怪他能沉得住氣了。」


  「如今和談迫在眉睫,各方勢力催促之下,季啟祥遲遲不發聲不說話,又一連幾日不在重慶,不僅是他所督理軍務的川鄂兩省,還是紹廷所督理的三省,以及南北各方勢力,都在盯著他的動向。」連城道:「紹廷雖不出聲,記著總還能見到,而季啟祥要是幾日不露面,難免有人藉此大做文章。所以他一時回不到重慶,便發了這個報道,一方面是在關鍵時刻表明態度,一方面也安定了川鄂兩省局勢,防止被人發現他此刻的動向。還有一方面……」


  連城頓了一頓,道:「恐怕也是要反客為主,看一看郾城裡的舉動。」


  波子思索片刻,道:「也是,他來郾城行蹤隱秘,結果竟一連兩日不能順利回程,肯定是有些疑心的。不過他肯定以為,攔阻他的人定然是跟他政見相左的人,所以才在這個時候放出了報道,也是想看看郾城裡的反應。」


  連城道:「要說在和談這件事上,郾城裡跟他政見相左的,也只有代督軍了。但季啟祥肯定不會想的這麼簡單,代督軍要拖著他,根本不會用這樣曲折的手段,而且既然政見不一,彼此都知道誰也無法勸說誰,所以代督軍也根本不會費勁去拖著他。季啟祥雖然是個心思厲害的人,但我想這一次,他對於自己就這樣被留在郾城,是無論如何想不透的。」


  「他肯定怎麼都想不到,大小姐費心攔著他,其實卻是要勸代督軍反對和談,勸代督軍跟他站同一立場。」波子道。


  「其實咱們也想不到,會有另外一伙人,也在設法拖延季啟祥。」連城微笑道。


  「大小姐不是已經有些料到是誰了嗎?」波子道:「可查出來了什麼沒有?是否需要弟兄們去查探?」


  連城緩緩點了點頭,笑容卻漸漸收斂了下去,揮手讓波子他們只管去做自己的事。


  連城看著季啟祥所在的樓房,幽幽低聲道:「其實我不用查,只要開口問一問便好了。可是我卻不想問,也不敢問,事事都在他的所料之中,他沒有任何理由但還是攔下了季啟祥,其實只是因為我想要這麼做。他居然還問,是否得罪了我。不是他得罪了我,是我……還不夠了解他。」


  ~~

  「小姐,前天出現的那個女子的事,又有了新的消息。」


  連城剛剛走到幽篁公館外的路口,便看見杜百泉站在一輛軍車之旁。剛一下車,杜百泉便說了這樣一個消息。


  「你說是假扮我的那個人?」連城又驚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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