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我又豈能不奉還於你!
戴全只聽得神色凜然,待連城說完,大聲道:「大小姐,眼下是否還有挽回的地步?我還能做點什麼?」見連城似乎已經有些失望,戴全又道:「大小姐,越是到這個時候,越是要咬牙挺過去!你父親當年打仗,彈盡糧絕也從未露出過退卻之意!督軍說過一句話,能把他打到彈盡糧絕的地步,對方也一定是到了窮途末路了,這個時候要比的,就是誰能熬到對方先支撐不住。」
戴全說起這些話,意態甚豪,彷彿又回到了當年金戈鐵馬縱橫沙場的時候。
連城看著他這個樣子,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雖然戴全引用督軍的話,跟當前的局勢大不相同,但想到父親當年的豪情勝慨,意氣風發自信爽朗的樣子,精神也是為之一振,道:「好,戴叔,咱們便再咬咬牙。季起祥這邊,你暫且抽身,我另有一件極重要的事情讓你前去調查。」
戴全欣然道:「是何事?大小姐只管吩咐。」
「我要你設法混入孟家軍。」
連城聲音低沉,戴全卻被驚得一跳。
「混入……孟家軍?」
連城鄭重點頭:「當然你不能露相,不過不管是用什麼手段暗訪,你務必幫我查清楚一件事。」
「大小姐的意思是,我也可以對軍中的兄弟用一些手段?」戴全驚得合不攏嘴。
連城點頭:「只有這件事有了結果,我才有把握勸服紹廷。況且你對軍中的人,自然是會有分寸的,不過要找誰,該找誰密審,相信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之後,你會比我更加清楚。」
「既然是能夠勸服代督軍的事,多難我也必會辦到。」戴全肅然道。
連城又點了點頭:「我要你查清楚的,便是何人在譽川平城邊界,刺殺紹廷。」看著再一次被震驚的戴全,連城又道:「並且刺客偽裝成是奉我之命,挑起了紹廷與我的閑隙。」
戴全沉默片刻,緩緩點頭:「原來如此,代督軍不肯聽從小姐的絲毫意見,原來還有這層原因。」
連城道:「他身中十餘刀,保得性命不死,已經是萬幸。若是他當日不明不白死在譽川邊界,他所帶去的軍隊必然是群龍無首,死傷慘烈,而部分保得性命者,也會因為發生這樣的事而人心潰散,再有別有用心主謀一加散播,消息傳出,知道是我刺殺紹廷,那麼最後剩餘的孟家軍人,也都將不再歸心。」
念及這陰謀之中的險惡用心,連城不由得含怒,同時心中的驚懼,也毫不掩飾地顯露出來。
戴全也是咬牙恨道:「險惡之極!毒辣之極!」又用拳頭敲了敲桌子:「可是代督軍竟然想不到這些!孟家軍分崩離析,對大小姐什麼好處也沒有啊!」
「這也只是我的猜想,或許那人還有別的用意。」連城這樣說著,心中卻在想,當時自己見到紹廷身上的傷疤,都是驚得不由得手指發顫,試想當時紹廷身臨其境,該當是何等的驚懼。而親自經歷那樣的情景,紹廷當時的心情,連城多少也可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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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待好了戴全的任務,連城便坐車回小公館。
郾城的局勢一觸即發,時局也是一片緊張,但連城能做的,便是周旋於各方勢力之間,卻不能親自站在檯面之上,發表自己的言論感想。心中雖然無時不是鬱郁沉沉,擔心憂慮,卻又不能將這種擔憂表現出來。
慣例車子到了大路口便停下,連城順著竹林中的道路走回公館。
這次連城下車後行走未久,忽然聽到竹林旁有人喊道:「連城。」
連城駐足一看,一個人站在離小道不遠處的竹林里,長身玉立,身姿英挺,身上落滿了竹葉剪切后陽光散碎的影子,正是紹廷。
「你怎麼在這裡?」
幽篁公館雖然僻靜,但並非是絕密之地,連城絲毫不奇怪紹廷能夠找到這裡,她奇怪的是,何以紹廷會來這裡找自己。
此時此刻,兩個人之間,實在已經美譽達到共識的餘地。
眼看紹廷濃黑的眉蹙起,眉眼之間都是冰霜之色,連城心中一凜,料想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我怎麼在這裡?難道你不知道嗎?」紹廷沉聲道:「你趁我不在,竟傷了我的母親!」
連城緩了口氣,原來是這件事。
「你查清楚緣由,再來找我不遲。我雖然一向討厭她,可這一向事情繁多,我並沒有興緻跟她一屆愚魯婦人爭執。若非她先開口辱我母親,又調集府上的衛兵強行攔截於我,我也不屑跟她動手。」連城看著紹廷道:「我沒有反過去找你,也就是了,要知道她意圖將我抓住關押在府上幾日,用意還是在幫助你。」
「什麼關押幾日?留你做什麼?」紹廷怒道,「她又要幫我什麼?你把話說清楚。」
「我知道不是你請她幫忙的,你想要將我扣留幾日,也不需要找她幫忙。」連城道:「可她自己都已經露出了馬腳,此舉用意是在幫你。只不過她沒有跟你說過,也沒有親口承認而已。怎麼,難道她竟然沒有跟你說過嗎?」
「跟我說?你說她跟我說嗎?」紹廷的怒意又更深了幾分。
連城雖然見到紹廷神色不善,卻不知他何以至此,只是順口又道:「是啊。」
紹廷目光中露出一抹痛色:「她傷重昏迷,怎能跟我說什麼!」
「什麼?」這下連城也不由得大驚,立時明白了為何紹廷一見面就這樣氣勢洶洶,帶著驚痛憤怒之色,但卻不明白李氏何以竟會昏迷不醒。
「她……她為什麼會昏迷?」連城奇道:「難道她是被嚇昏的嗎?」
那一槍在李氏的耳邊呼嘯而過之後,她便一句話也沒有開口說過,面如土色呆若木雞,顯然是嚇得很了。只是一個人被一槍嚇昏這種事情,連城的確還沒有見過,軍中的人膽子都不小,況且見的多了,還從來沒有這樣的事情。
紹廷的眉頭更加皺緊了一些:「是你一槍打中她的肩頭,她失血過多所以昏暈不醒!你又這樣冷言嘲諷!」紹廷說著便踏上兩步,逼近連城:「就算她對你有什麼舉動,也都根本制你不住,你何以竟對她,下如此毒手!」
連城臉色漸白,從紹廷被刺殺,到李氏中槍,她一直被蒙在鼓裡卻又一直被這樣無端冤枉,自己被冤枉她原本也不怎麼放在心上,她素來不是喜歡為自己分辯的人,可是這一次的冤枉,牽扯到的,卻是整個孟家軍是否會被卷進和談,是整個孟家軍的前途命運,她不得不緊張。
「是我打傷姨太太,又是誰所見來?你空口無憑冤枉於我,為何不問問,是否是我所為?」連城沉靜了氣息,毫不退讓地質疑。
紹廷絕不是糊塗之人,連城知道他的機智,並不比自己差。只是因為素來秉性耿直,遇事不會深入思考,所以往往被淺顯的表象所誤。實則在用兵的韜略方策之中,紹廷並不輸於連城。
只要紹廷肯說出若干信息,說出一些疑點,連城相信自己自然可以從中推想出一些端倪,洗清自己的嫌疑。
「誰所見來?跟著她的兩個衛兵,都看見了!甚至我母親昏迷之中,還在無意識地念著一個名字,知道害她的人就是——」紹廷盯著連城,咬牙道:「孟——連——城!」
「不可能!」連城驚道:「我從督軍府出來,便去會客,直到方才方回,我沒有在督軍府,又如何能對你母親下手?」
「我母親本來就是在街道上被打中的,你自然不能在督軍府對她下手!」紹廷一把抓住連城的肩頭:「可是督軍府的人卻都聽到,你曾在督軍府對她開槍!甚至還有不少衛兵親眼看到,你對著我母親開了槍,子彈便是從她肩頭耳邊飛了過去!」
連城心中一驚,臉色也不由得一變。
她在督軍府中對李氏開槍,完全是出於恫嚇之意,想挫一挫李氏的囂張氣焰,也示警於府中的士兵,讓他們明白在督軍府中該聽命於誰,好讓他們不至於再被李氏收買。
一開始紹廷提到李氏受傷,連城之所以沒有反對,便是因為她的的確確在府中開了這樣一槍,可是沒有想到……
「我的確是討厭李氏,可我從來不曾掩飾,討厭便是討厭。」連城寧定了氣息說道:「我今天在府中教訓她,是因為她辱及我的亡母,又妄圖用她收買了的那些衛兵扣留我。所以我並不否認我在府中向她開槍恫嚇一事。如果我想要傷她殺她,易如反掌,說句不客氣的話,想要她的命,我既然隨時都可以動手,便也不需要向你抵賴。反而若是哪天我對她動了手,第一個要告知的人便是你,當年我的喪母之痛,我又豈能不奉還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