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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2章 醫心醫德

  “二號鑷子。”


  “三號刀。”


  “針。”


  “擦汗。”


  “光線不夠了。”


  禪房中,隻聽見楚畫梁沉穩的聲音。


  玉台是習武之人,手腳輕巧靈便,即便擦汗的動作也非常注意不會遮擋了她的視線。


  屋子裏點著上百根蠟燭,是按照無影燈的原理布置的,為了不至於所有的蠟燭同時燃盡來不及替換,從還亮著開始,這些蠟燭就分批點燃,這會兒就算隻有謝玉棠一個人,也能從容地更換。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楚畫梁的手始終穩定如初,謝玉棠已經從最開始的驚訝變成震驚又變成麻木了。


  這雙手,是最適合練習暗器功夫的。


  “停一下,藥。”楚畫梁忽然停下了動作。


  玉台趕緊拿起一支針筒。


  楚畫梁出手極快,一針紮進溫雪浪的經脈,將藥液推了進去。


  這個時代既然已經有了能打造中空銀針的技術,那做個針筒還是很容易的,盡管喂了強效版麻沸散,但楚畫梁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準備了注射用的濃縮型麻藥,隻是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就要用上。


  看著微微動了幾下的溫雪浪繼續沉睡,楚畫梁這才鬆了口氣,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這家夥是什麽抗藥性啊!我給他喝的麻沸散都夠一頭老虎昏睡兩三的了。”


  “當年大哥服食過大量止疼藥,大夫可能會產生抗性。”謝玉棠低聲道。


  楚畫梁無語,這個時代的止疼藥和麻沸散其實有很多藥是相通的。


  玉台又換了一塊幹淨的絲巾給她擦去額頭的汗水。


  原本六月中旬就已經是盛夏了,這門窗緊閉的禪房還點了那麽多蠟燭,就像是蒸籠似的。


  “還要多久?”謝玉棠忍不住問道。


  “早得很呢,要吐去角落裏吐。”楚畫梁頭也不抬地道,“這才剛剛矯正了腿骨,還要把嵌入皮肉的碎骨挑揀出來,這之後重續經脈才是真正的技術活,少三個時辰。”


  謝玉棠抽了抽嘴角。


  他手上不是沒有人命,可殺人就一劍殺了,何曾見過用刀解剖活人麵不改色的,他對眼前這個弱質女子可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水。”楚畫梁抿了抿唇。


  玉台趕緊拿起茶盞湊到她嘴邊,讓她喝下溫熱的茶水。


  又換過一批蠟燭,終於聽到楚畫梁開口道:“玉台,針線,縫合傷口就可以了。”


  聞言,一直神經緊繃的兩人終於緩緩地舒了口氣。


  玉台趕緊遞上穿好了羊腸線的針,而謝玉棠掃了一圈蠟燭的燃燒程度,靠著牆,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這長長的一夜,他們兩個看的人其實並不比楚畫梁輕鬆。畢竟對楚畫梁來,做手術就是打卡上班的事,而對謝玉棠和玉台來,卻實在有些驚心動魄。


  隱隱的,夜風送來一陣人聲。


  “還沒亮,那些和尚折騰什麽呢?”謝玉棠抱怨道。


  他也是被楚畫梁縫過傷口的,知道她在縫合的時候還能跟他話引開他的注意,便直接出了口。


  “不像是和尚做早課念經的聲音。”楚畫梁皺了皺眉。


  “聽起來人不少。”謝玉棠站起身來。


  楚畫梁的眼底帶了一絲凝重。


  雖然留宿報恩寺的香客並不少,但一家一戶是鬧不出這等動靜的,有這麽多人,除了報恩寺的僧侶也沒第二家了。


  “不對。”謝玉棠忽的臉色一變,脫口道,“有兵器交接的聲音!”


  “刺客?”楚畫梁驚訝地一挑眉,腦中瞬間想起了東院的某個殺手頭頭。


  “不是吧?”謝玉棠沉聲道,“刺客行刺,這是要出動多少刺客才能鬧這麽大動靜!”


  楚畫梁手下的動作頓了頓,瞟了一眼見溫雪浪的眼瞼微微顫抖,順手又給了他一針。


  “幹嘛?不是結束了嗎?”謝玉棠不解道。


  “你覺得,正常人現在醒過來不會痛死的嗎?”楚畫梁詫異道,“他若是一亂動,骨頭再次錯位,我也醫不好了。”


  “呃……”謝玉棠黑了臉,隻想你治我的時候就是活生生割肉縫針,連麻沸散都沒有,怎麽就沒管我會不會痛死。


  “所以,你不是正常人,本郡主當時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楚畫梁輕飄飄地補刀。


  “我……不跟你一般見識。”謝玉棠翻了個白眼,摸了摸腰間。


  他今是以本來麵目來的,自然不可能帶著劍,幸好麵具倒是帶了,腰帶裏還有一把備用的軟劍,真要到了不得已的時候,直接出手也是沒辦法。


  “我還需要半個時辰,不管發生了什麽,絕對不能被打擾。”楚畫梁咬牙道。


  “知道了。”謝玉棠臉色一肅,平日那種玩世不恭的浪子風流被收斂得半絲不剩,輕聲道,“玉台,你去看看發生了什麽事,遠遠看一眼就好,無論是什麽都別插手,我在這兒守著。”


  “是。”玉台見楚畫梁不反對,應了一聲,將房門打開了一條縫溜了出去。


  “你覺得會是什麽?”楚畫梁問道。


  “我怎麽知道?”謝玉棠驚訝。


  “你是聽風閣主。”楚畫梁一聲嗤笑,“就算你事先不知道,但發生了之後還推算不出來嗎?”


  謝玉棠聞言,臉色卻有些難看,好一會兒才道:“一個月前,淮水泛濫,下遊的秦州、安州災情嚴重,不少流民背井離鄉,最快的已經進入司隸。”


  “司州和隸州已經是京城腳下!”楚畫梁變色道。


  “我知道。”謝玉棠點了點頭,眉頭皺得死緊,語氣中帶了一絲煩躁,“但願是我猜錯了吧。畢竟就算有流民暴亂,也不該選擇寺廟做目標。”


  楚畫梁卻是心中一沉。


  在現代,有人提出了一條定律: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它總會發生。


  這就是墨菲定律。


  而現在,她就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姐!”就在這時,房門猛地被撞開,玉台一陣風似的衝進來,完全不顧帶起的灰塵,幸虧手術已經進行到尾聲。


  “怎麽了?”謝玉棠厲聲道。


  “是亂軍!”玉台神色倉惶,咬了咬牙道,“報恩寺的武僧不多,快要擋不住了,趁著後山還沒被包圍,必須立刻走!”


  “不行。”楚畫梁的聲音卻很冷淡,“半個時辰,否則前功盡棄,我不走,你們想辦法。”


  謝玉棠震驚地看著她,眼底閃爍著感動。


  “不用這樣,如果是平時,就算把你扔出去拖住敵人自己逃走的事我也是會做的,我可是很惜命的。”楚畫梁不屑地冷笑,手裏盡力加快了速度。


  “那為什麽不走?”謝玉棠啞聲道。


  是……為了他大哥?


  “在手術台上,不拋棄任何一個病人,這是我身為醫者的醫德。”楚畫梁淡淡地道。


  “……”謝玉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出去,隻留下一句話,“我想辦法,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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