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她不看她
黃彩虹馬上給周北明打電話,人還沒有話,眼淚先衝出來:“周先生!周先生!”
周北明頭皮一陣發緊,心莫名揪了起來:“你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他們把春曉帶走了,把男嬰也帶走了。可我還不知道,他們到底是不是馨美樂月子會所的人。”
“春曉已經生了?”周北明用意外的聲音問道。
“喔喔,昨夜裏發動的,今上午十點整,寶寶順產。好安靜、好漂亮的男嬰。”講起男嬰,稍微分散了黃彩虹的焦慮。
“不巧,我正在帝都出差,最快要下午才能抵滬……你不要哭,沒有人能虜走他們。我這就給月子會所打電話,確認後跟你。”
“嗚嗚,好。”
黃彩虹掛斷周北明的電話之後,呆坐在私人醫院主樓大堂外的台階上,頹廢地依靠在一根羅馬柱上。淒慘落魄的形象,跟出入大堂的富婆富公們高貴的形象形成了鮮明對比。不多久,就有保安朝黃彩虹走過來。
“這位女士,請您移步。”
“我腳上沒有力氣了。大哥讓我歇歇腳。”
話間,周北明的電話打了回來。黃彩虹急於知道春曉的去向,連忙接起。
“對不起。您坐在這裏,有礙觀瞻,請迅速離開。”保安冷冷的聲音,率先闖入周北明的耳朵裏。
“誰?”周北明詢問,聲音裏也多了冷峻。
“一個保安。”黃彩虹回。
“他在對你話?”
“嗯,他想讓我換個地方。”
“你現在在哪兒?”
“醫院主樓大堂外的台階上。”
“你坐在台階上?你怎麽了?”
黃彩虹哭泣起來:“我沒事,我就是突然感到好害怕。春曉是被月子會所的人接走的嗎?我可以也過去嗎?”
周北明和緩道:“別擔心春曉,她和寶寶是被月子中心的人接走的。你把電話給保安。”
“啊?”
“把電話給保安。”周北明的聲音裏含著黃彩虹難以抗拒的威嚴。雖然大致猜出周北明要為她打抱不平,黃彩虹仍舊十分不情願——等她攢攢力氣,就走,犯不著跟人家過不去,人家也是履行公務而已。
也不知道周北明跟保安了什麽,隻見保安跟變色龍附身一樣,一個勁地“是”,最後,還點頭哈腰起來。
電話結束,將手機還給黃彩虹的時候,堪稱畢恭畢敬:“這位女士,請您盡情坐在這裏吧。”
黃彩虹看一眼穿著神氣製服的變臉怪,心裏想,你才盡情坐在這裏呢。
她掙紮著站起來,奈何雙腿依舊發軟,不止雙腿,整個身體的力氣都被剛才的糟糕預感抽空了。
保安快步離開,旋即跑著回來。黃彩虹那時候正坐在鋪了紅地毯的台階上揉腿。
“請您坐在墊子上。”保安腆著一臉橫笑,輕聲細語對黃彩虹道。
黃彩虹嚇得直搖頭,她更要掙紮著離開這個雙麵保安。
“啊!”保安一擊腦袋,“是我的失誤。怎麽能隻是給您拿個墊子呢,應該給您搬把椅子才是!”
保安一溜煙跑走。
嚇得黃彩虹不敢久留,一掙紮,倒是成功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她就往大門走去。
家裏有月子會所的宣傳資料,上麵有月子會所在徐匯區的地址。她需要先回一趟家,打電話給月子會所,詢問她是否可以去陪護,不行的話,去探望一次也好。
信念支撐著黃彩虹一路坎坷地回到了家。
到家時已經是下午點10分。沒有春曉的家,哪兒哪兒看上去都不對勁。黃彩虹的頭腦像漿糊一樣亂著,已經精分成兩派。一派大呼叫,反複訴著再也見不到春曉和寶貝的驚恐;另一派試圖勸疑心是空穴來風。
本來家裏的東西放在哪裏,她心裏一清二楚。如今再找月子會所的宣傳資料,卻哪裏都找不到。
越找不到她越著急,越著急她越找不到。
正惡性循環,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誰?”她問。一點沒有意識到她的聲音裏蘊滿了哭腔。
“我。”門外扼要回答。
可“我”是誰呢?黃彩虹腦海裏沒有一丁點頭緒。她去開門,純屬慣性動作。
房門打開,大吃一驚,門外站著的是周北明。臉色陰沉如水的周北明!
黃彩虹憋住濃重的哭意,用手背擦著默默流出的眼淚和鼻涕。
“春曉,”周北明開口,聲音裏的戾氣清晰可聞,“可跟你過什麽?”問到最後,雖然話很短,語氣已經變得平和。
黃彩虹搖頭。
“那你為什麽疑心再也見不到她了?”周北明圍著黃彩虹轉,黃彩虹就跟向日葵似的,也傻傻迎著周北明轉。
“春曉沒有回頭看我。她醒著。她從我身旁經過的時候,我喊她,一連喊了五六聲,她一定聽見了,因為別的人都朝我看過來,可她沒有回頭看我!”
周北明不再轉動。
“而且,我看到車子裏明明是有空位的,月子會所的人本來是要等我的,是春曉了什麽,他們才不讓我上車的。春曉為什麽不看我?為什麽不讓我上車?這跟平常的她一點都不一樣!所以我才害怕!”
周北明望著被淚水和鼻涕洗臉似的黃彩虹,不自覺抬起了手。
有那麽一瞬,思想有些恍惚,仿佛眼前的哭泣麵孔,跟記憶裏的哭泣麵孔重疊。他想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手行將碰到黃彩虹的臉頰時,又猛然止住。
記憶裏的哭泣麵孔如肥皂泡破滅般消失。
那個消逝的人,永遠不可能再複活。
周北明勒令自己轉過身,不再看黃彩虹。
“你不要哭了,”她哭得他心都亂了,“我告訴你最後的結果。”
“什麽?”
周北明半轉回身:“其實沒有什麽。我早知道她會這樣,隻是沒有想到居然在產後的第一。我一直以為,她會等出了月子再行動。”
黃彩虹一下子撲到周北明身邊,緊緊抓住他的一隻袖子和後背的衣服,顫抖地開口:“春曉死了?”
周北明從初始的受驚嚇,變成突然而至的哀傷。
死了?!
他記憶裏,有個珍貴的人兒,那個人兒承載了他童年時的寂寞,少年時的幻想,漂泊海外時的思念。他一直以為他和她惺惺相惜,坦誠相見,心靈相通,卻不知,日複一日聽他訴衷腸的她,一直對他隱瞞著她罹患癌症的事實。
直到醫生宣告不治,她才在最後關頭告訴他一切。
他帶著甜蜜的期待,如她要求,飛越千萬裏,回到她的身邊。迎接他的,是戴著假發,化著妝,哭得梨花帶雨的她。她請他原諒她這一世的率先離場。知道,他是怎麽熬過那段歲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