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9 執著如怨鬼
周從文和自家老闆說了將近20分鐘,一直讓他畏之如虎的老闆娘趕過來。
老太太沒有悲戚的表情,她似乎早有準備,穿著一身比較艷麗的「老舊」衣服走進病房。
周從文知道這是很多年前老闆和師娘結婚時候的衣服,這許多年,她都一直把衣服保存的很好。
或許,這就是愛情?
看樣子老兩口對生死都已經看開了,老闆娘早就知道自家老闆的選擇,準備最後送他一程。
這種老喜喪……周從文無奈的和鄧明離開病房,讓老兩口安安靜靜的聊幾句。
「鄧院長,黃哥什麼時候回來?」
出了病房,周從文問道。
「他在鵬城,應該已經上了飛機。」鄧明啞著嗓子說道。
走廊里站滿了人,穿著白服,束手站在兩邊,密密麻麻的,患者家屬們都小聲議論著。
周從文也沒管他們議論什麼,問了鄧明一句后便拎著老闆的影像資料來到辦公室。
他把片子插到閱片器上,一邊盤著小平頭一邊看著片子。
「周從文。」鄧明的聲音很嚴肅,甚至在嚴肅之中帶著幾分嚴厲,「我告……警告你,老闆已經做了決定,你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鄧院長,手術能做,我確定。」周從文認真說道。
他稱呼鄧明的語氣很嚴肅,態度強硬。
「老闆自己做了決定,你省省心吧。」鄧明也一步不讓。
「你說了不算。」周從文的語氣也沖了起來,不像是平時和鄧明說話的時候帶著幾分疏遠與尊重,「你是監護人?」
「我是院長!」鄧明提高音量吼道。
「院長,就特么是個屁!」周從文看也沒看鄧明,盤著小平頭看著片子,「滾犢子。」
鄧明被氣的滿臉通紅。
「我就問你,手術能做,憑什麼不做!」周從文厲聲問道。
「老闆自己的選擇,要尊重!這是最簡單的醫學倫理學,你特么上學的時候讀的書都讀到了狗肚子里去了?」
「老闆老糊塗了。」周從文鄙夷的說道,他伸出手點在閱片器上插的片上上,「這裡。」
咚咚咚的聲音傳來,宛如戰鼓。
「不就是象鼻子手術,要搭三根毛么,我能做。我特么是世界第一術者,輪不到你教訓我。」
「!!!」
毫無意外,周從文和鄧明爭吵起來。
聲音很大,兩人離開了老闆的病房,情緒都有些異常。
面對分歧,兩人都暴怒的面對著對方,彷彿對面站的那個人才是導致老闆生病的罪魁禍首。
醫生辦公室里,周從文和鄧明的對罵聲傳出來,外面的一眾主任、醫生本來想問問情況,但聽到罵聲后都瑟瑟發抖,沒人敢進去。
肖凱關上門,讓他們師兄弟兩人自己爭吵,隨後用身體擋住大門,雙手放在身前,微微低頭。
這種家務事,肖凱不參與,既沒有能力也沒有名分。
其實他也不知道該幫誰。
醫學倫理學是極其深奧、複雜,甚至有些時候會反人性。
比如說一個最簡單的安樂死在國內就沒通過,這裡面的事情太複雜,複雜到肖凱都不願意想的程度。
「肖主任。」沈浪跑到肖凱身邊問道,「從文和鄧院長怎麼了?兄弟鬩牆?黃老還生著病呢,他們怎麼就吵起來了呢。」
「別扯淡。」肖凱皺眉道,「沈浪,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黃老應該做手術么。」
沈浪也很茫然,仔細想了很久后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知道。
「我覺得應該做。」李然道,「手術成功的概率很高。」
「可是我們要尊重黃老的意思。」沈浪嘆了口氣。
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沈浪搖了搖頭,「前年我給黃老捏肩膀的時候,聽黃老說了一件事。」
「什麼事兒。」李然也不願意和沈浪爭吵,他直接岔開話題。
「黃老有一個心愿。」沈浪道,「完成不了的心愿。」
「黃老想,自己去世的時候可以國葬。但黃老也說自己的貢獻小,配不上。」沈浪嘆了口氣,「當時我問,國葬的人都有誰。」
「除了耳熟能詳的人之外,就是霍英東老爺子了。」
「當時我不知道,黃老還給我講了一下霍英東老爺子的事迹。當年那些奸商要麼弄假的抗生素給前線的志願軍用,要麼是抗生素里摻葡萄糖,根本沒法長時間保存。」
「純的抗生素都是天價,霍英東老爺子高價買,平價賣。黃老也說,就這麼一件事,影響就極大,至少活人上萬。」
「!!!」
「還有其他的事情,也不知道黃老現在想不想蓋著黨旗國葬。」
本來很嚴肅、很傷心的一件事,被沈浪說出來,味道變得怪怪的。
肖凱也有些恍惚,或許這就是沈浪天生的能力吧。
看著外面一排一排的醫生,耳中傳來辦公室里周從文和鄧明的爭吵、罵聲,肖凱無奈的低著頭,盡量不去想。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肖凱看見黃老的愛人走出病房,叫了一名心胸的副主任進去,他拍了拍沈浪的肩膀,「你去照顧黃老,他想和誰說說話你就出來叫。」
「好。」沈浪點頭,一溜小跑的走。
黃老的愛人緩步走過來,她沒什麼悲戚的情緒,平淡的像是和平時每一天沒有任何區別。
「老人家……」肖凱結結巴巴的稱呼了一句。
「周從文和鄧明吵架呢?這倆孩子。」黃老的愛人雖然年事已高,但她的聽力也很好,聽到辦公室里傳來的聲音問道。
肖凱點了點頭。
黃老的愛人推開門,施施然走進去。
「周從文,小點聲,急吼吼的像什麼樣子。」
「師娘。」周從文一下子變得乖巧溫順。
鄧明見肖凱關門,轉頭惡狠狠的瞪了周從文一眼。
「說說吧,你們吵什麼呢。」黃老的愛人坐下后問道。
「師娘,我們沒吵。」鄧明躬身道,「就是老闆說要放棄,周從文不想,我的意思是尊重老闆的想法。」
「呵呵。」黃老的愛人微微笑了笑,看著周從文,「執著如怨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