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4 沒見過

  「造影看沒事,患者送回去吧。」黃老沒有理會衛院長心裡在想什麼,看完造影后直接揮了揮手說道。


  「黃老,送去」


  「擔心的話就送去icu住12小時,正常直接回普通病房就行。」


  「那還是去觀察一下吧,小心為上。」衛院長道。


  黃老並不理會患者要送去哪裡,他笑呵呵的拍了拍技師的肩膀,坐在操作台前,回放剛剛的造影。


  「黃老,您在看什麼?」沈浪湊到黃老身邊小聲問道。


  「那麼長的血栓,從脛動脈開始一直到心臟,到處都是分支血管。雖然時間比較短,但還是要小心其他臟器缺血性壞死。」黃老一邊給沈浪講解,一邊看著造影的圖像。


  他在手術台上看了一遍,卻並不放心,下來后一幀一幀的繼續看著。


  「黃老,您見過這麼長的血栓么?」沈浪問道。


  「以前外科手術的方式從心臟里取出來一枚13cm的血栓,一米多的沒見過。」黃老淡淡說道,他的眼睛盯在屏幕上,光影閃爍,面龐似乎泛著一層圓潤的光澤。


  「厲害。」沈浪喃喃的說道。


  「還好,患者最起碼還有意識,術前就知道應該沒什麼事兒。」黃老看完造影的錄像,終於放心,和沈浪閑聊起來。


  「我見過一個患者,很年輕,外傷導致呼吸循環驟停,上了呼吸機。」黃老道。


  「後來呢,半夜給我打電話,說患者不行了。我就趕來醫院,看看情況。」


  「按說不應該,患者的情況我認為是可控的,用呼吸機吹三天,降低心肺負荷,等恢復差不多就可以嘗試離線。」黃老一邊看著剛剛患者的影像,一邊清淡閑聊。


  沈浪豎起耳朵,聽黃老講述的八卦。


  「我趕到醫院,住院總和二線教授已經給了3mg腎上腺素,推了兩次新三聯、三次呼二聯。」


  「呃我覺得只要推呼二聯的患者都很難救回來。」沈浪道。


  「的確,尼可剎米+洛貝林早已經過時不用了。」黃老忽然問道,「小沈浪,我問你為什麼呼二聯已經漸漸的退出臨床了呢?」


  「不知道。」沈浪回答的很乾脆,沒有一點的猶豫或是不好意思。


  黃老也沒解釋,而是繼續說道,「我去醫院的時候二線教授告訴我患者忽然呼吸循環驟停,是因為患者的母親看呼吸機輔助呼吸,患者因為呼吸道有插管覺得難受,所以找了一柄剪刀把氣管插管外面軟管部分都剪了。」


  「!!!」沈浪瞪大眼睛,「黃老,這也行?」


  「沒辦法,那怎麼辦。」黃老道,「患者家屬不懂么,所以在那之後我去院裡面申請了5次,才在2年後把咱912的icu建起來。」


  「有了icu,患者家屬進不去,就不會出現類似的情況。對了黃老,那個患者後來怎麼樣了。」沈浪追問道。


  「患者雙側瞳孔散大,對光反射消失,就算是勉強救回來也是植物人。」黃老嘆了口氣,「咱當醫生的不能為了救命而救命,救回來是個植物人,那怎麼辦?難道說還要家裡照顧一輩子?」


  「那樣的話一般家庭都扛不住。」沈浪知道黃老說的意思,嘆了口氣。


  「我親自和患者家屬交代的,看著患者的母親哭暈過去,心裡也有些不忍。但還是要和他們建議放棄,雖然還有心跳。」


  「折騰了半個小時,患者家屬簽字、按了手印,回去后我告訴護士把點滴撤掉。」黃老淡淡說道,「結果你猜怎麼著。」


  「活了?」沈浪瞪大眼睛。


  「我拍了拍患者,習慣性的喊了一聲名字,準備做最後的確定。可是患者聽我喊他的名字,竟然睜開眼睛,看了我一眼。」


  「啊,嚇了一跳吧。」沈浪道。


  「沒有。」黃老笑道,「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害怕。我就是覺得奇怪,明明都不行了啊,怎麼又醒了呢。」


  「真的活了!」沈浪也有些茫然。


  「我要了手電筒,又看看瞳孔,雙側瞳孔對光反射靈敏,絕對是恢復了,而不是肌肉的電生理反應。」黃老道,「我搞不懂為什麼,不過患者活了就是好事。」


  「黃老,您說要不要所有可能植物人的患者都多看看呢。」


  「這是一個特例,就像是剛做完手術的這個患者一樣,屬於一輩子能看見一兩次。」


  「還有一次。」


  沈浪怔了一下,他覺得今天的黃老和平時不一樣。


  平時黃老雖然說不上惜言如金,說話卻是並不多,更多時候是周從文說。


  但今兒黃老卻很開心,眼睛透過鉛化玻璃看著裡面周從文忙碌的身影。


  黃老看著平靜如水,取出一米一三的大血栓也不動聲色,其實他卻很高興,沈浪心裡猜到。


  「我半夜在家睡覺,接到電話,說有一個患者被鋼筋貫穿了。」


  「我去,貫穿?」


  「從左側大腿內部插進去,右側肝緣下出去。」黃老道。


  「那還能活么!」


  「所以啊,急診科醫生慌亂之間給所有外科打了電話,能不能活看命唄。」黃老悠悠說道,「當時上手術台的時候患者還神清語明,說自己肯定沒事。」


  「是迴光返照吧。」沈浪問道。


  雖然黃老此時舉的例子應該是那種撿回一條命的例子,但沈浪卻很難相信軀幹被貫穿后的患者竟然還能活下來。


  「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可是患者血壓不算很低,連輸血都不用。」黃老道,「麻醉,打開一看,所有人都傻了眼。」


  「怎麼回事?」沈浪急匆匆的問道。


  「鋼筋是一根懂事兒的鋼筋,它從左側大腿內部穿進去,角度刁鑽,讓開所有重要的臟器和血管,從肝緣下穿出。」


  「」沈浪怔了下,「這麼巧么?」


  「嗯,就這麼巧。」黃老笑道,「不信吧。」


  「信。」


  「都是很少見的。」


  「那患者後來怎麼樣了。」沈浪問道。


  「簡單的止血、清創,沒幾天就出院回家休養去了。」黃老道,「有時候啊,這都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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