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3 奪舍
周從文一怔,那人聽聲音有些老,但唱的字正腔圓,鏗鏘有力,彷彿是科班出身、唱了一輩子戲的老戲骨。
沈浪的注意力也被吸引過去,耳朵豎的像天線,眼睛死死的盯著走廊盡頭的一個平車。
這年頭,唱京劇的人可是不多,雖然這人唱的是耳熟能詳的一段片段,但在醫院急診科里聽到卻有些奇怪。
平車聲音轟隆隆的傳過來,但完全壓不住躺在平車上的那人的唱腔。
隨著平車的患者家屬努力壓住患者的四肢,要不然他們怕患者這就跳下平車,當眾表演。
沈浪沒見過這種患者,全神貫注的看著。不知不覺間,沈浪的臉上泛起一層圓潤的光澤。
路過身邊的時候,周從文仔細觀察,見是一個老年男性,臉色發青,嘴唇發紺。
這個唱腔和他的臉色一點都不協調,看著特別怪。
一走一過,周從文也就看到這些,患者的眼球似乎有點問題,往外凸出,不知道是不是有甲亢。
雖然老人看著年紀比較大,而且狀態不好,可是他唱的字正腔圓,說不出來的專業。
患者被急匆匆的推進急診搶救室,周從文用肩膀撞了一下沈浪,「你去問問怎麼回事。」
沈浪領命而去。
在急診科,周從文可沒有沈浪人脈廣。
來醫大二院已經一年多了,周從文連急診科的幾個醫生都沒認全,即便是大名鼎鼎的「白無常」,周從文也不認識。
讓沈浪去看一眼,周從文相信沈浪能用最短的時間問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果然,不到十分鐘沈浪就跑回來。
「從文,患者是83歲男患。」沈浪像是在科里查房一樣彙報道,但是沒有那麼正規,稍有隨意,「今天一早發現意識錯亂,開始唱京劇,送來就診。」
「患者以前是文工團的京劇演員?」周從文問道。
「不是,這是最奇怪的一點!患者以前聽京劇都少,從來沒唱過。」沈浪滿眼睛都是星星的說道。
周從文的眉頭皺起來,表情嚴肅。
「五年前患者在醫大二做過風心病的手術,術后恢復的挺好的,有高血壓病史,沒有糖尿病、腫瘤病史。」
「血壓153/60 mmHg,脈搏為64次/分,呼吸頻率為18次/分,都很正常。對了,血氧飽和度是100%。」
周從文瞪了沈浪一眼,嫌棄他彙報病史的不專業。
沈浪盤了盤自己的頭,笑著說道,「患者生命體征平穩,但就是莫名其妙的開始唱戲。而且我剛剛進去的時候聞到了臭味兒,感覺是患者大便失禁。」
周從文點了點頭,凝神琢磨。
「從文,你覺得是什麼問題。」沈浪小聲問道。
「等檢查出來再說。」
對於沈浪的問題,周從文依舊相當謹慎。
本來也是,沈浪只說了一點體征,基本沒有陽性的,而……周從文想到這裡,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沈浪,患者有風心病?」
「做完手術了,張友給做的,具體手術過程我沒問,患者家屬說術后順利出院,最近身體都挺好。」沈浪道,「你覺得是手術的事兒?肺動脈高壓?」
「不。」周從文道,「患者沒有甲亢病史?」
「沒聽說啊。」沈浪回答道。
周從文想起剛剛患者一走一過的畫面,他的腦海里把畫面一幀一幀的放慢,回憶。
患者眼球凸出,雖然不是特別明顯,但周從文可以確定這一點。不光如此,還有輕微的眼瞼水腫、充血。
忽然,周從文微笑。
「你想明白了?你想明白了!」沈浪愣神,驚訝的說道。
這個患者沈浪還沒有一點點頭緒,周從文卻想明白了,這讓沈浪無法接受。
「想明白什麼?」周從文問道。
真是可惡啊!沈浪雙手握拳,對周從文這種明知故問的習慣深惡痛絕。
「喂,到底是怎麼回事。」沈浪雙手握拳,幾乎要揮舞起來。
「等檢查結果,患者的生命體征平穩,不著急。」周從文直接坐下,穩穩的,拒絕了沈浪的焦躁。
沈浪雖然猴急,但也沒辦法,他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周從文面前走來走去。
但周從文根本不說話,開始閉目養神。
沈浪心裡升起一個念頭,要是自己也這麼強就好了,省得讓周從文拿捏!真是個可惡的傢伙!
但周從文打死不說話的態度沈浪也沒轍,他乾脆跑去急診科醫生那面等結果。
過了20分鐘左右,沈浪一溜小跑回來。
「從文,結果出來了。」
「哦。」周從文微微閉著眼睛,不留痕迹的哦了一聲。
「胸片顯示有與正中胸骨切開術相關的金屬絲,並有二尖瓣和三尖瓣修復的影像。心影略大,但沒什麼問題。」
「頭部CT顯示——腦室和腦溝明顯,有非特異性、散在的腦室周圍白質低密度;沒有顱內出血、大面積梗死或顱內腫塊病變。」
「鉀離子略高一點,5.4,其他化驗檢查都正常。」
「從文,你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浪啊,你是不是琢磨那個患者是被什麼上了身。」周從文嘴角露出一絲戲謔的笑容。
「嗯。」沈浪也不掩飾,點頭承認。
「所以說吧,你的臨床基礎知識是欠缺的。」周從文用八卦拿捏著沈浪。
「……」沈浪都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他滿臉央求的看著周從文。
一個譫妄、從來不唱戲的老人家忽然開始唱戲,按照小說里講,這是奪舍的先兆。
不管別人怎麼想,沈浪的確是這麼認為的。
可周從文卻一臉篤定,認為沒事,沈浪又怎麼能不好奇。
「患者的情況,臨床上叫什麼?」周從文不著急不著慌的問道。
「譫妄。」沈浪很肯定的說道。
「患者心電圖怎麼樣?」
「我回來的時候還在連接,沒看。」
「去看一眼。」周從文道。
沈浪撓頭,皺著眉緩步走向急診搶救室。
很多信息在沈浪的腦海里回蕩,這件事情是自己和周從文一起看見的,周從文拿到的信息不會比自己多,可是他卻已經有了答案。
沈浪心底不服氣的勁兒涌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