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0 周從文灌的迷魂湯
「文教授,術前交代寫了么?」周從文微笑問道。
他沒有一絲的疲倦,也沒有不耐煩、生氣等負面情緒,似乎從病房不是病房,而是洞房,出了病房之後周從文的狀態正佳。
「寫完了。」文淵旳心開始砰砰砰的跳動,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我來……」
「周教授,我來交代吧。」文淵馬上說道,「ERCP那面我不熟悉,幫不上忙。」
周從文笑了笑,「那行,我帶患者去ERCP室。」
文淵讓患者家屬坐下,他逐條和患者家屬交代。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患者家屬的服從性相當好,不是一般的好,自己往死了說,患者家屬竟然沒有一點反對意見。
「那個……」
文淵覺得是患者家屬的文化程度比較低,所以沒理解自己的意思。
他中斷了自己的話,認真看著患者家屬。
「我說的你明白?」文淵問道。
「明白啊,就是說手術的風險很大,大概率……不,基本上是下不來了。」患者家屬憨厚的點了點頭。
雖然臉色蒼白,但他還是努力擠出來一絲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嗯?」文淵一怔,剛剛周從文給患者家屬灌了什麼迷魂湯,怎麼服從性這麼好。
之前文淵看患者的時候有自己的判斷,這個患者家屬屬於那種文化程度不高,比較執拗的人。
這才幾個小時,怎麼感覺他和周從文周教授像是多年熟悉的老友一樣呢。
而且患者家屬竟然坦然說自己知道上手術也大概率要死,他竟然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
「這裡啊,比如說切開括約肌,術后可能有出血,導致堵塞膽管。這個併發症經常出現,前幾天隔壁醫院請外國專家做的類似的手術,術后就出現了這樣的問題。」
「我知道,周醫生都跟我說了。」患者家屬說道,「我也聽不懂什麼三聯症還是五聯症,反正周醫生說我爸的病也就是趕上了好時候,要是換一個月前,就要拉回家去等死。」
「……」文淵腦海里已經有了周從文給患者家屬灌迷魂湯的畫面。
「話是這麼說,可手術的難度很大,術后也未必能恢復。」
「周醫生也說了。」患者家屬繼續說道,「文教授您放心,我肯定全力配合。
那個……要是出事兒,就是我爸的運氣不好。
唉,我爸一輩子老實巴交的,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老了老了也該有點好運氣。」
聽患者家屬把事情歸咎於運氣,而且說的斬釘截鐵,手術失敗就是運氣不好,文淵有些疑惑。
短短的幾個小時,無論做什麼似乎都不能讓患者家屬有這麼大的信任感才對。
周從文怎麼做到的?
他覺得自己是沒睡醒,以至於出現了幻覺。
不可能啊,要是患者、患者家屬都這麼配合工作,醫療行業的難度直接從地獄級降低到了普通困難級別。
而且患者家屬面對的是自己家老爺子隨時隨地都要死亡的可能,他為什麼就這麼配合?
是被嚇壞了?自己那句做手術99%死,不做手術100%死的王炸還沒拿出來呢。
文淵滿腹狐疑。
「文教授,我知道我爸手術99%死,不做手術100%死。」
「……」
沒等文淵說,這個王炸先從患者家屬的嘴裡說了出來。
角色互換,文淵聽到這句話后被炸的頭暈目眩。
「我簽字。」患者家屬很肯定的說道,「其他的事兒就麻煩您了,文教授。」
「你……」文淵詫異的看著患者家屬抹眼淚,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該怎麼問。
「咱二院的水平高,醫生上心,我爸能住進來,還能連夜做手術,我已經很知足了。」患者家屬抹完眼淚后努力想要擠出一絲笑容。
可是他的笑真心要比哭還要難看,文淵都不忍心看下去。
「周醫生……文教授,您手底下有周醫生這麼好的醫生,您的水平肯定高,我信您。」
文淵這回徹底迷糊了。
要是一名老醫生亮明底牌的話,把一系列的榮譽拎出來晒晒太陽,患者家屬肯定信任。
可是有一個問題——周從文那麼年輕,他不管說什麼患者家屬估計都會認為是吹牛逼。
換自己是患者家屬的話肯定會這麼想。
怪事,周從文幹了什麼,讓患者家屬鬼迷心竅呢。這是什麼牌子的迷魂湯,為什麼這麼好用。
「你怎麼這麼信我。」文淵小聲試探。
患者家屬用力把眼睛里的淚水抹乾凈,紅著眼睛說,「隔壁床不是剛下手術么,還迷糊著呢。他剛才醒了之後,把他兒子罵了一頓。」
這都哪跟哪,文淵沉默,靜靜的聽。
「那個做完手術的患者說,你看隔壁床的孩子多孝順,一直在床前面伺候著。」
「……」文淵隱約明白髮生了什麼,心中悸動。
「他沒注意周醫生穿著白服,迷迷糊糊的覺得是我兄弟。」患者家屬啞著嗓子說道,「當醫生能這樣,莪這做兒子的還有什麼信不著的。文教授,您帶的好醫生啊,我真是很感激。」
文淵慚愧的想把腦袋插在兩條腿中間。
聽患者家屬這麼說,他無地自容。
周從文做什麼了?只是做了一名醫生該做的,或許還有別的什麼,患者家屬真的就這麼接受了他。
溝通、理解、共情、技術、診斷、手術,這些都需要天賦,但在天賦之外呢?
臨床,既簡單又複雜,周從文做手術能化繁為簡,溝通也坐到了這一點。
「那就簽字吧。」文淵沉聲說道,「我跟你說句實話,不保證你父親一定會活著下台,我們全力以赴。」
「謝謝,謝謝。」
患者家屬感激涕零,淳樸的讓文淵不忍心再多說什麼。
而手術……文淵根本沒底,他心裡空落落的有些迷茫。希望,希望周從文能順利把手術拿下來吧。
……
……
註:這事兒是我經歷的,一個嚴重的腦外傷恢復期的患者迷迷糊糊的認為我是患者兒子。Emmm,和患者家屬處的也很好,後來把老爺子送走,我還傷心了幾天。
其實吧,我認為無論是患者、患者家屬還是醫生、護士,好人是絕大多數。
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