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他們是為我而死
無影燈燈光白茫茫的,有些刺眼。
人體臟器特有的那股子味道迎面而來,混雜著碘伏、酒精的味道,仿若末世。
周從文一時有些茫然。
急診手術,真心難以適應。
「小周,不行的話就等一等。」麻醉師好言勸說。
「不用,線剪子,大圓針生物線……七號線。」周從文伸手。
器械護士雖然不相信周從文能做下來心臟手術,但還是把他需要的東西拍在手裡。
止血鉗子探查,患者心臟刀刺傷深徑大約4cm。周從文換了持針器,手腕一轉,大圓針直接刺進心臟,把麻醉師看的眼皮子直跳。
右進左出,周從文沒選擇連續縫合,而是直接抖開圓針針眼裡的線,小指輕巧拉住,把持針器拍在患者腿側。
「還要兩針。」
說著,一個漂亮的線結打完,含在手心裡的線剪子剪斷縫合線。
三針縫合心臟創口,周從文謹慎的剪了一塊心包,對心臟創口進行修補。
「沖洗。」
七分鐘后,周從文縫完又檢查了一遍后說道。
「做……完了?」巡迴護士詫異的問道。
「是啊,本身手術很簡單,難度都在術前搶救和術后護理。心臟有個口子,縫上就是了。」
「……」
「患者能活么?」巡迴護士沒想到周從文竟然這麼麻利,她看了一眼心電監護后好奇的問道。
「應該問題不大,要是術後患者心律失常穩定的話。」周從文淡淡說道。
「稍等啊,鹽水還沒熱呢。」
「給輸血科打電話,還沒配完就催一下,我這面不著急。」周從文縫完心臟上的創口后,情緒穩定下來,不再是那個為了爭取時間直接打患者家屬的他。
周從文判斷患者已經活了,所以不再著急,而是悠閑的把雙手放在患者身上,左腿作為支撐,右腿休息一會。
「小周,你膽子夠大的。」麻醉師見患者狀態平穩,而且從周從文的話裡面聽出來應該問題不大,只要患者能活著下台自己就沒什麼責任,他很輕鬆的笑呵呵說道。
「沒辦法。」
「你是經治醫師,就這麼把手術給做了?患者就算是好了,你也是記大過。」
「要不還能怎麼辦?眼睜睜看著患者死?記過就記過吧,要誡勉談話也行,無所謂。」周從文反問。
「老王不是打開了么,等人民醫院的祝主任來啊。」麻醉師道。
「還沒開始搶救王主任就暈了,他最近在住院,身體不好。」周從文解釋了一句。
「……」麻醉師怔住,幾秒鐘后他才捋清楚周從文話裡面的意思,「小周,開胸,切心包,直視下心臟按壓這些都是你做的?」
「嗯。」周從文點了點頭。
「你瘋了!」麻醉師脫口斥道,「什麼患者,至於這麼拚命么!這要是患者沒過來,所有責任不都是你的?」
「你知不知道你是什麼身份。」
「是不是前幾天陳教授誇了你幾句,你就飄了?」
周從文雙手按在手術台的無菌區上,看了一眼麻醉師,「我要是什麼都不做,患者現在已經在去殯儀館的路上了。」
「你特么厲害!可你知不知道王成發憋著找你麻煩呢。」
雖然在手術室,但麻醉師還是壓低了聲音說道。
「不怕。」
「不怕?你就是個兩年年資的小醫生。你呀,還是太年輕,會點東西就想要顯擺,不知道自我保護。」麻醉師嘆了口氣,低聲說道。
「文波哥,你知道他是什麼身份么?」
「警察啊,我知道。」
「協助緝毒警工作的時候被人捅傷的。」周從文淡淡的說道。
「……」麻醉師怔住。
「我吃著飯,看著小說,日子過的簡單開心,不知道身強力壯的他們為什麼而死。後來我忽然明白,他們是為我而死。」
周從文的語氣很淡,似乎在回憶什麼。
麻醉師沉默,看著和平日里不一樣的周從文,品咂著他剛剛說的話。
他說不清楚周從文哪裡不一樣,但這句話不是一個年輕人能說出來的,周從文的語氣裡帶著老人特有的懷念與故事。
「他們連命都能豁出去,我為什麼要見死不救呢?」周從文不是反問,而是淡淡的陳述一個事實。
「小周啊,你……唉。」
麻醉師無法反駁周從文的話,但卻也沒辦法承認,千言萬語最後化作一聲嘆息。
「文波哥,你幫忙催一下血,血壓還是低。」
「1000ml夠么?」
「夠,血沒出多少,應激性的休克,給800就夠,要1000已經做了提前量。」
麻醉師不知道周從文哪裡來的信心,他又看了一眼呼吸機和監護儀,確定患者狀態平穩,走出去打電話催血。
打開手術室的門,迎面幾個穿著隔離服的人走進來。
「別著急,我已經找了人民醫院的祝主任,有二十分鐘就能趕過來。」李院長和許政委解釋道。
說完,他問道,「患者狀態怎麼樣?」
「手術……做完了,患者現在狀態平穩,在等溫鹽水沖洗就能關胸了。」
麻醉師馬上回答院長的問話。
手術
做完了?!
怎麼可能!
換個衣服的時間一切塵埃落定?!
李院長眼睛瞪的圓滾滾的,一臉錯愕,連無菌口罩都遮擋不住。
「手術做完了?人怎麼樣?」許政委緊張的問道。
「應該沒事,文波哥你去催一下血。」周從文淡淡回答道。
麻醉師低著頭一溜小跑出了手術室,許政委有些緊張,走到手術台前。
「你遠點。」周從文毫不留情面的呵斥道。
「……」許政委怔了一下。
「看什麼熱鬧,污染了術區怎麼辦。」
「你對許政委說話客氣點。」李院長很不高興的說道。
「沒事,李院長,這位醫生說得對。」許政委見周從文說話一點都不客氣,反而放下心,他隨後問道,「醫生,小廖的情況怎麼樣?」
「能活。」
兩個字,一句話,許政委心頭的石頭落了地。
「許政委……」
李院長心裡叫苦不迭。
這話是當醫生說的話么?什麼時候醫生說話能說的這麼滿?
有個萬一,那怎麼辦。
可是反駁的話又不能說出口,要是說了,那就是在詛咒患者死。李院長心裡一急,瞬間汗水就把無菌帽給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