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你要是嚇尿了就我來？
患者血壓很低，肘正中靜脈癟成了一條白線。
周從文單手、三根手指捻著套管針徑直插進去。
沒有拍打、沒有壓脈帶，簡簡單單，一針見血。
巡迴護士剛要轉身去取壓脈帶，赫然看見黑紅的靜脈血出現在套管針里。
小周的水平可以啊！
要知道休克患者留置靜脈通道可是大難題，多少急診大搶救的時候護士撅著屁股一身大汗都扎不進去，甚至有的人最後急的直哭。
看小周的手法純熟到巡迴護士有一絲幻覺，彷彿他看都沒看，一針就見了血。
沿套管插入導引鋼絲，並拔出套管針。
周從文沒有用擴張器把皮膚、皮下組織擴開，而是直接取相應的導管，導管各腔內充滿肝素生理鹽水，沿導引鋼絲插入中心靜脈。
巡迴護士經過培訓，本來還想提醒周從文，卻看見這樣一幕。
小周這是要上天啊！
他什麼時候會下中心靜脈穿刺的？而且還這麼純熟！
「小周，導絲要取出來的。」巡迴護士諾諾的說道。
「我留著有用，冰帽到了么？」周從文一臉寒霜的問道。
多少年盤踞在醫療巔峰的那頭惡龍身上蘊含的氣勢不是裝出來的，只是簡簡單單一句話就讓巡迴護士心臟狂跳，彷彿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錯誤。
「我這就去。」巡迴護士看也不看再看周從文的操作，轉誰跑。
周從文操作J導絲順著正中靜脈到鎖骨上靜脈再到上腔靜脈，順進心臟。
沒有B超指引，他只能憑藉自己上一世無數次操作的記憶。
雖然很難，但沒有難倒周從文做不到的程度。
但周從文也覺得幸運，這種小操作不是很吃手法，主要吃經驗。論經驗，他不認為誰比自己在系統手術室里接受過的訓練更多。
「J」型導絲碰觸的每一個點傳導回來的力量、已經「J」型導絲進入血管的長度都讓周從文對相應解剖結構有一個判斷。
一直進入右心房頂端，周從文才抽出「J」型導絲。
20mL注射器回抽，大約10ML黑紅色的血沫子被抽吸出來。
看到有血沫子，周從文長出了一口氣，差不多成了。
「小周，這就是栓塞的空氣？」麻醉師詫異的問道。
「嗯。」周從文點了點頭，「加大液體量，注意尿量。」
「哦哦。」麻醉師不敢說什麼，只是點頭。
「對了孫哥，你聽一下患者胸骨旁是不是還能聽到車輪碾過樣雜音。」
聽到孫哥這個稱呼，麻醉師淚流滿面。
他知道，搶救應該隨著深靜脈通道抽出的血沫子結束了，周從文這貨都知道叫自己孫哥，肯定沒事。
剛才兇巴巴的時候怎麼不叫孫哥？雖然這麼想，但是他理解。急診大搶救，還是空氣栓塞這種危重症，誰有時間嬉皮笑臉在意你的情緒。
一切都以把患者撈回來為中心。
麻醉師拿著聽診器放到患者胸骨旁偏左的位置，仔細停了20秒，這才肯定的說道，「沒事了。」
「瞳孔。」
「對光反射靈敏，直徑大約3mm。」
「紫紺。」
「有所緩解。」
一問一答，周從文對這次搶救也比較滿意。
監護儀和呼吸機的瘋狂報警聲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血壓、心率、血氧飽和度都恢復正常，心電圖略有些異常，卻也不礙事。
巡迴護士取冰帽回來給患者戴上。
「地塞米松再來5mg，腎上腺素10mg。」
「20%甘露醇250ml，全速。」
「抽一個血氣，抓緊時間送檢。」
直到血氣分析回報后，周從文才徹底放心。
血氣分析：pH 7.21，PCO235mmHg，PO2138mmHg，BE-12.9mmol/L，HCO34.9mmol/L，Lac1.5mmol/L，SO299%，FiO240%。
還是在手術室搶救比較方便，各種設備隨手就來。沒有患者家屬、沒有閑雜人等，跑起來也比較快。
轉身下台，王強怔怔問道，「你幹嘛去？」
「衣服髒了，你們繼續關胸。」周從文淡淡說道。
「……」
「王主任，搶救記錄是我寫還是你寫？或者王強來？」周從文問道。
王成發心裡沒有怒罵，而是有些茫然。
剛剛周從文硬生生把自己給擠走，接過搶救的指揮屬於醫療中很大的錯誤。
這種大搶救的指揮權本來是屬於自己的，可是王成發捫心自問，他當時聽到空氣栓塞四個字的時候整個人都懵了，以至於現在也完全沒膽子呵斥周從文。
空氣栓塞，
必死無疑，
這些詞一直到現在還盤旋在王成發的腦海里。
他不敢、甚至不能相信周從文竟然硬生生把空氣從右心房裡抽出來。
這還是聞之色變的空氣栓塞么？！
自己一直壓著的一個小醫生，什麼時候變成了一條龍呢？
王成發想不懂。
「王主任，你要是腿軟尿了，關胸我來？」周從文脫掉已經被污染的無菌手術衣，看著王成發淡淡問道。
要是平時，光是這一句話就能讓王成發暴走，對周從文飽以老拳。
可是剛剛空氣栓塞搶救成功的光環附體，王成發屁都沒放一個，哆哆嗦嗦低頭做手術。
接下來的事情比較簡單，用碘伏消毒，胸腔內灑了4支慶大黴素，逐層關胸。
一直到手術結束，心電監護上出現的數字還很平穩，沒有巨幅波動。
麻醉師看了一眼周從文，又看了一眼王成發。
周從文不再像是剛剛指揮急診大搶救的時候一樣蠻橫霸道，而是站在牆角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王主任，拔管還是帶管回去？」麻醉師小聲問道。
王成發猶豫了一下，抬起略有水腫的眼皮，像是癩蛤蟆一樣看了眼周從文，悶聲說道，「帶管回去，呼吸機吹一天。」
「行。」麻醉師開始幫著收拾東西、抬患者，坐在平車上捏著氣囊送患者去胸外科的小監護室。
手術室里安靜下去，周從文沒有跟著送患者，他等王成發等人離開，這才轉身走出手術室。
「小周……醫生！」器械護士忽然喊了一聲。
周從文回頭。
器械護士眯著眼睛看他，豎起右手拇指，「厲害。」
「還好。」周從文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