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求生
夏珺像是做了一個夢,夢境中是一處空曠的廣場,廣場上聚集著成千上萬的人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黑壓壓的一片,他們站成重重疊疊的圓圈向中心點的方向圍攏了過來,他們一邊走還一邊不停地發出叫罵聲,語言中充斥著各種謾罵侮辱的字眼兒,那樣子,真可以用群情激憤來形容。
廣場的正中央是一塊地方不大的高聳起來的圓形平台,夏珺就跪坐在平台之上,披頭散發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雙手向後背著,被人用粗繩緊緊的捆了起來,捆繩子那人也不知是用了什麽奇怪的方法,她要是老老實實的呆著還好,每動一下,繩子便會緊上一分,動得厲害了,整個人便被勒得喘不過氣來。
所以,她隻好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裏任那群人打罵羞辱。
不過,那好像又不像是在做夢,因為隻要她抬起頭,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會看得清清楚楚,他們的憤怒、怨恨、憎惡的神情明明白白的傳遞出來,甚至連小孩子看到她,臉上的表情也是極為不悅的。
“不要臉,不要臉的女人.……”
“.……把我們全家都害死了”。
“打死她,打死她,大家快打死她.……”
“這種人就該下十八層地獄”。
……
咒罵聲不絕於耳,夏珺感覺勒著她的麻繩似乎又緊了一分,她胸口窒悶得厲害,每喘一口氣都接不上上一口氣,時斷時續的氧氣供給讓她無法再低著頭。她想抬起頭,好大口的喘氣,可是臉剛剛一露出來,一把爛菜葉外加一個臭雞蛋便飛了過來,“當”的一下砸在頭頂,蛋液順著臉頰緩緩向下流淌,呼吸間有著濃濃的腥臭味道。這樣非但沒有讓她的呼吸變得順暢些,反而更加重了負擔,汙濁的氣味使她更加的喘不上氣來。
她就這樣一會兒抬起臉,一會兒又低垂著頭,來來回回反複的掙紮著,可不管擺出怎樣的姿勢,都無法使她的呼吸變得順暢。那種光天化日之下無法呼吸的難受的感覺,比遊泳的時候,在水下因著水的壓力而無法順暢呼吸的感覺更為難受。
盡管夏珺口鼻並用的專注的呼吸著,傳導進身體裏的氧氣含量仍是微乎其微,有那麽一瞬,她感覺自己可能真的是快要死了。
周遭的人群開始變得模糊,他們說話的聲音也聽不到了,夏珺隻看到一片紅黃綠藍紫黑白各種顏色的混合體,像在畫板上,隨意取了所有的顏色胡亂塗鴉,天地之間廣闊一片,卻分不出來到底是什麽。
她有點兒絕望了,不管她怎樣賣力的張大了嘴,拚命的使盡身體裏最後一點力量,就是無法爭取到那維係生命的氧氣,再怎麽努力也是白費。
她想放棄了,她不再掙紮,任憑自己的呼吸器官閉合,任由那種窒悶憋屈的感覺全身蔓延,漸漸的,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下墜,慢慢的下墜,一點一點緩緩地向下墜去。黑暗來臨了,眼前一片漆黑。越向下墜,黑暗便更加的濃烈,她忽然又有點兒害怕了,墜了這麽半天,下麵為什麽到不了底呢?那到底是什麽地方?是地府麽?會不會見到閻王?難道,自己已經死了?
恐懼開始在身體裏蔓延,也不知從身體裏的哪個角落迸發出了最後一點力量,她拚命的向四周抓去,幻想著能夠觸到這向下墜落的通道的壁岩,可就算她再怎麽拚命的抓狂,她始終觸不到任何東西,她好像是在一個巨大的氣體環境裏,什麽東西都抓不到。
死亡的意識越來越明顯,沒錯的,一定是死了,隻有死了的人才會這樣絕望無助的吧?
真正意識到死亡的時候,她卻再沒有先前的那種灑脫了,她不甘心就這樣死去,她還太年輕,還沒有體會過真愛的滋味兒,她的減肥計劃還沒有成功,還沒有成功蛻變成窈窕美女,她還沒有去過拉薩,沒有到夢想已久的瑞士雪山滑過雪……
她有太多太多想做卻還沒有來得及去做的事情,她不能死,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這樣的死法,跟冤死又有什麽區別?
求生的意識又占據了上風,她開始拚命的向上,就算身體依然還在下墜著,卻沒有停下努力,像遊泳的時候,拚命向上想要鑽出水麵的感覺一樣,不懈的努力著。
終於,她又可以聽到聲音了,雖然聽得不是很清晰,但她確定,再向上一些,就一定可以從黑暗中逃生出去了,於是,她更加認真的努力向上,向上。
“哎……”是一聲長長的歎息聲,像是男人的聲音。
“還沒醒麽?應該醒了啊?”這個像是一個年輕女人的聲音。
“她真的沒事了麽?”好像和一開始那個男人的聲音一樣,可又顯得更加的頹廢。
夏珺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隻要有聲音,隻要能夠聽到聲音,證明希望就在眼前,她再次發力,決定最後一搏,拚命向上。終於,“砰”的一聲,她像是衝破了什麽屏障,一下子從黑暗中逃了出來。
躺在病床上的夏珺渾身激靈了一下,呼吸漸漸變得順暢,她真地逃出來了,又可以大口大口貪婪的喘氣了,她高興極了,原來,能夠隨心所欲的呼吸就是這麽讓人快樂的一件事啊!
她開心的想要笑出來,可是臉上的肌肉卻不聽使喚,依然緊繃著,無法做出她想要的表情。
她睜開眼,迎上刺目的白光,隨即又閉上了眼睛,這一動作快到連身邊的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再次睜開眼時,才慢慢適應了這種光亮,眼前的人影兒漸漸清晰,那個哭喪著臉,下巴上布滿青色的胡茬的“老男人”正呆呆的看著自己,他那樣子真是無助,像個被大人拋棄了的孤兒一樣哀怨。身旁站著的年輕女人,帶著白色的帶沿兒帽子,身上的衣服亦是雪白一片,夏珺的眼睛感受這種白色有點兒不舒服,轉而又看向了那個男人。
唐朝洋興奮得張大了嘴,可表情卻看不出來是哭還是笑,“你,你,你終於醒了?”
“這,”夏珺這半天沒有說話,剛一開口說話,還真有點兒別扭,“這是哪兒啊?”
“是醫院,”話剛一出口,唐朝洋又覺得還是不要和她說這些才好,“哦,醫生說你沒什麽事了,等你醒了,我們就可以走了,你感覺怎麽樣?要是好些了,我就送你回家吧”。
夏珺有先天性心髒病帶給自己的陰影,從小就很懼怕聽到和醫院有關的字眼兒,在她的思想裏,踏進醫院的大門,自己總比別人離死神更近一些似的。就像上次到醫院作流產手術,不管醫生怎麽勸說,她就是不肯做全麻手術。她覺得就算再怎樣的疼痛,也比什麽都不知道的強,萬一自己暈過去了,再也醒不過來該怎麽辦呢?
她不想在醫院裏多呆一分鍾,掀開被子,猛然坐起身。盡管感覺還是有點暈暈的,她也要馬上離開醫院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