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何處宣泄
“小林,”夏珺將頭側著趴在會議桌上,這樣,與她隔了六排長條會議桌的領導們,就根本不會發現她的嘴一直在動了。
“啊?”林曦蘭學著她的樣子,也趴了下來,她們說話的聲音很小,隻能被她們兩個聽到而已。
“你覺得我胖麽?”夏珺這個問題問得很突兀。
“還行吧,不算太胖,”林曦蘭哪裏知道夏珺的心裏在想些什麽,她的這一句不算太胖,簡直是在夏珺的頭上又重重的敲了一棒子。
夏珺將頭扭正了,不再說一句話。
林曦蘭也繼續擺弄著她包裏麵的那些小玩意兒。
散會後,夏珺拉住林曦蘭的手,表情很是疲憊無助,她的樣子,倒不像是一直坐在下麵聆聽的人,而是坐在台上從頭講到尾的人似的,“小林,晚上有事兒麽?”
“沒什麽事兒?你怎麽了?”
“我心情不好,能陪陪我麽?”和夏珺認識那麽久了,可從來沒見過她像今天這樣,用一種幾乎是在乞求的語氣說話。
林曦蘭的眼珠兒來回的轉動了幾圈。
“嗯,好吧,不過,我得和家裏講一下,”林曦蘭用很快的速度和媽媽通過了電話,掛了電話之後,表情變得很興奮,像一隻掙脫掉籠子的小鳥,“珺姐,我好了,我們去哪裏玩兒?”
“去迪廳”。
“啊?”
“怎麽了?不想去?”
“不是,想去,隻是那裏麵人太複雜了,就我們兩個女生,恐怕,萬一有什麽事兒的話……”
夏珺也覺得這個小丫頭的擔心不無道理,略一思量,說,“那你去叫莊楠翔一起參加,怎麽樣?”
“啊?他會同意麽?我們這段時間連吃飯都不叫他了,說的話也少了很多,他會不會生我們的氣呀?”
“所以才叫你去叫他呢,你是公司裏麵年齡最小的同事,再說了,你人又那麽可愛,你一出馬,他一定會同意的,不會拒絕你,放心去吧,”夏珺故意用話將林曦蘭抬得高高的,好讓她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
林曦蘭拗不過她,自己也實在找不出更適合的人選,隻得硬著頭皮去找莊楠翔。
她追上已經步出大門的莊楠翔,把事情一說,誰知一說他便同意了,而且顯得心情格外的好,好像是一直在等待著這次邀約似的。
三人一起簡單的吃過了晚飯,席間說說笑笑,打打鬧鬧,倒也全無半分的尷尬與不自然。
可時間還是早,於是,林曦蘭一個勁兒的吵鬧著要回公司去換雙漂亮的鞋子,看著她反複擺弄著那雙她新買的玫紅色小鞋,著實無聊。
夏珺便正好趁著這段空檔時間,用那本不怎麽熟練的化妝技術,為自己那張隱含著憂傷的臉上布上了一些不合時宜的欣喜的顏色,畫好後,對著鏡子左看右看,可怎麽看都覺得別扭,都不能讓自己的心情好過一分。
正要動手卸去,眼角餘光卻發現林曦蘭和莊楠翔正一左一右的倚門而笑,“行了,別臭美了,該走了,哈哈哈哈……”莊楠翔一邊說著一邊上去就拽。
夏珺無奈,隻得帶著一臉令自己感到不舒服的紅妝,被他們兩個生拉硬拽的出了門。
也罷,反正也是為了找個地方宣泄自己心中的憤恨,這樣一張不能輕易被熟人認出的臉,倒陰錯陽差的成了自己與這個悲苦世界的隔離屏障,現在這個脾氣古怪易怒的自己,別說是別人了,就連自己都不敢認了。
雖然冷氣開得很大,人剛行至迪廳門口,便覺股股寒氣從腳下噴薄而過,向上灌滿大腿,但隻要一聽到那令人亢奮的音樂,身體還是莫名其妙的會感到燥熱。
林曦蘭一路顛兒著走在前麵,夏珺和莊楠翔兩個人並肩沉穩的跟在後麵,一時間的恍惚,竟覺得他們像是一對父母在一同關注著自己活潑的孩子似的。
找了個離舞池並不是很近的地方坐下,因為隻有這裏才會讓他們能夠聽到彼此之間的對話。
“珺姐,我先去玩一會兒,熱個身,你們去不?”林曦蘭微哈著腰對著已經坐下的夏珺說話,胸前衣服上的亮片搖曳間轉出點點刺目的星光。
“你喝什麽?”
還沒等夏珺繼續說下去,林曦蘭已經扭頭蹦著離開了,“隨便,聽你的,”她一邊頭也不回的說話,一邊衝著夏珺的方向擺著手。
夏珺無奈的衝著莊楠翔笑了笑,“看罷,現在的小姑娘多善變,我說要來迪廳的時候,她還跟我說了一大堆不想來的理由,什麽不安全那,色狼多呀,你看看現在,連人影兒都找不著了,哎……”
“嗬嗬,她肯定是高興唄,我們也去吧?”莊楠翔坐在夏珺對麵,臉上都笑開了花兒。
“我沒什麽心情跳,隻是想找個地方,讓自己什麽都想不起來,忽然就想起這裏,越吵越好,大腦裏都灌滿了迫不得已必須去聽的聲音之後,就會變得麻木了,再也想不起來什麽了……”夏珺說話的時候,眼睛始終呆呆的望著同一個地方。
但莊楠翔順著她的眼神跟著望過去,卻發現那個地方什麽特別之處也沒有,原來她是兩眼發直,已經都呆了,看得出來,她是有什麽煩心事。於是,心裏隱隱覺得不忍,“要不,我也先不去跳了,陪你坐一會兒”。
夏珺聽他這樣一說,眼睛裏突然又找回了些許的光彩,嘴角疲累的笑了笑,“我們要點酒吧?”
“好”。
夏珺要了一瓶紅酒和幾瓶啤酒,莊楠翔剛要在她的杯子裏麵也放上一些冰塊和雪碧,卻被夏珺攔下,她端起酒杯衝著他示意了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莊楠翔急忙勸阻,“慢點喝,喝多了傷身體的”。
“嗬嗬,”陰暗的燈光下顯得夏珺的冷笑很可怖,“我長這麽大最遺憾的事情,你知道是什麽麽?”她歪著頭凝視著眼前的這個比她小了三歲的年輕男人。
“什,什麽?”
“我沒喝醉過,我怎麽喝都沒喝醉過,真的,”她篤定的點著頭,“我很可怕,是麽?我是個壞女人,是麽?在別人眼裏,我一定不招人喜歡,是麽?”
莊楠翔笑了,“你怎麽這麽說呢?你是個特別好的女人,你善良、親切、能幹、漂亮,我覺得你是中國男人心目中完美女人形象的代表,和你在一起很踏實,將來誰要是娶了你,一定會很幸福,真的,因為,你會是那種把家裏打理得井井有條的能幹主婦”。
“嗬,嗬嗬,嗬嗬嗬嗬……”夏珺笑著瞥了他一眼。
“笑什麽?”
“沒想到你這麽小就會說謊了,具有壞男人的先天特質,將來一定不是什麽好男人,更不會是一個好丈夫,油嘴滑舌,”夏珺又輕描淡寫的幹了一杯。
“誰騙你了?”莊楠翔的神色有點焦急,“再說了,誰會是小男人呢?我這個年紀,早已經是一個成熟的男人了,真真正正的男人”。
“真的?”夏珺頑皮的賊溜溜的看著他,似是有話未說出口。
沒想到,莊楠翔倒先生氣了,他憤然起身,“我也去玩兒一會兒,你自己先坐著吧”。
夏珺看著他那高大結實的背影出神,他說得沒錯,從背影看來,他的確已經是個男人了,而且是個很讓女人著迷動心的那種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