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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血染獨孤(中)

  自打阿木爾擁兵自重,遲遲不出兵,勳貴們便已察覺出些許端倪,阿木爾非等閑之輩,深諳行軍布陣之道,若舉兵反叛,各路諸侯並起,克烈王朝有覆滅之危。


  在一場政治風暴即將席卷而來之際,暗潮湧動。不論是貪生怕死之輩,亦或是赤膽忠心之人,都在通過各路渠道打探南方的情況,洞察朝堂的動向。


  即便拓跋力微在朝堂上對阿木爾反叛一事隻字不提,但滿朝文武對南方局勢心知肚明,主戰和招安的劄子早已堆滿了拓跋力微的書案。


  這一日,大朝會剛結束,拓跋力微又連番接見了幾位重臣。


  “大君,盤韃天神的怒火未消,狂雪成災,雖說新政頒布,有些許成效,但饑荒仍未根治,百姓疲敝,此值休養生息之際,草原實在是經不起一場戰爭了。”敦格日樂慈眉善目,語重心長地說。


  “敦格日樂,你是草原的大合薩,你覺得該如何化解這場劫難?”拓跋力微斜眼瞥了敦格日樂一眼,便又翻起書案上的劄子。


  “大君,阿木爾謀反無非是要些土地、人丁和錢糧罷了,為了克烈的長治久安,大君便將青陽以南的封地許了他便是。阿木爾見大君以德報怨,必會感恩戴德,忠心侍奉大君。如此一來,幽州可避免一場戰禍,百姓們也得以安定,豈不是一舉兩得?”


  敦格日樂此言一出,頓時激起了幾位重臣的強烈反對。


  拓跋力微看著劄子,不緊不慢地說:“我要的是一統幽州,你難道不知道嗎?敦格日樂,為了收複南方土地,我克烈多少將士埋骨他鄉,耗了多少錢糧,現在你讓我將南方土地拱手想讓,你覺得合適麽?”


  “幽州地廣人稀,物資匱乏,以我朝現今之國力,尚難以管轄治理現有疆土,振興民生,更何況是那南方多兵交戰之地。即便天佑我朝,南方土地最終納入克烈疆域版圖,大君可能有算過,需要付出什麽樣的代價的?為了實現大一統,犧牲萬萬黎民民,讓幽州千瘡百孔,這難道是大君想要看到的嗎?”


  敦格日樂情緒激動,提高嗓音壓迫反對之聲,他繼續道:“南方土地不過雞肋,當初大君不聽勸阻,派阿木爾出兵征伐,空耗國力不說,更是滋長了阿木爾的野心。如今阿木爾意欲謀反,克烈危在旦夕,大君切不可一錯再錯,為了逞一時意氣,致萬兆黎民於水火之中啊!”敦格日樂道。


  “大膽!敦格日樂,大君文韜武略,聖明灼照,豈是你一介薩滿所能詆毀的。你不懂軍國大事,便不要在此胡言亂語。光是憑方才那一番大不敬之言,便可治你一個謀逆之罪。”拓跋綽怒叱。


  “二殿下,如今人人自危,阿木爾一旦起兵謀反,各部首領必會揭竿而起,你能保證這偌大的都城裏,沒有人會倒戈相向?你願意看到幽州戰火重燃,百姓流離失所,克烈王朝分崩離析?”


  身為草原的大合薩,盤韃天神的使者,受百姓敬仰,而今卻是被拓跋綽當庭嗬斥,絲毫不講半點情麵,敦格日樂頓覺顏麵掃地,極為不悅。


  “照你話說,他阿木爾當了叛臣賊子,非但無過,反而有功?虧你想得出來,這場戰爭是阿木爾發起,你不思良策為大君分憂,竟敢再次妖言惑眾。將南方土地割讓於阿木爾?敦格日樂,你到底是克烈的大合薩,還是他白部的大合薩?”拓跋綽麵色冰冷,語氣頗重。


  “二殿下,我敦格日樂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人,你休要在此血口噴人。”敦格日樂氣得吹胡子瞪眼睛。


  “沽名釣譽!敦格日樂,你若真心係萬民,便該去南方勸阿木爾束手就擒,而不是在此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拓跋綽揶揄道。


  “不足與謀!二殿下如此盛氣淩人,又對在下的計策嗤之以鼻,想必是有萬全之策,何不說出來,為大君分憂?”敦格日樂反譏道。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阿木爾區區二十萬之兵,豈能抵得過我克烈百萬雄師。阿木爾居心叵測良久,大君正可借此機會,將白部連根鏟除,也好震懾其他諸部。”拓跋綽說。


  拓跋力微放下劄子,看了一眼拓跋綽,轉臉掃了掃幾位默不作聲的重臣,見呼倫泰低頭眯著眼睛,於是問道:“大將軍,以為如何?”


  “大君英明神武,末將豈敢班門弄斧。”呼倫泰打了個哈欠道。


  “你這老狐狸,盡學些溜須拍馬的功夫。此番若不說出一二來,看我不治你的罪!”拓跋力微強忍笑意,故作嗔怒。


  呼倫泰挑了挑眉毛,躬身道:“自我克烈入主青陽以來,大君上體天意,下察黎民,施仁政,輕賦稅,興民生,可謂是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阿木爾剛愎自用,為一己之私,倒行逆施,舉兵反叛,何以能服眾,何以能安民。百姓雖愚,卻也知誰才能讓他們過上安定的日子,像阿木爾這等叛臣賊子,不足為慮。”


  “嗯,不愧是我克烈的柱國大將軍,此言一針見血。”拓跋力微滿意讚許道。


  “大將軍此言非虛,卻也隻是管中窺豹。”敦格日樂說。


  “還請大合薩不吝賜教。”呼倫泰淡然道。


  “形勢!阿木爾一部反叛,的確不足為慮,但如今的克烈內憂外患。西部有豫州高巨族虎視眈眈,南方有獨孤、賀蘭、侉依諸部頑抗不從,我克烈治下的諸部也是人心不穩。倘若阿木爾揮兵北上,各路豪強必會揭竿而起,百姓趨利避害,民心轉向,勢成洪水,克烈的城牆可能抵擋得了?”敦格日樂說。


  “說得好,能左右時局的是形勢,而非是孰強孰弱。大合薩,本王倒是要問你一句,如若將南方土地割讓於阿木爾,其他各部首領見有利可圖,若是爭相效仿,我克烈現有的疆土,可能滿足他們的野心?”拓跋綽邪魅陰笑,目含冷光。


  “你……簡直不可理喻!治理國家非小兒過家家,豈能因一地之得失而斤斤計較,畏首畏尾。”


  敦格日樂被拓跋綽的一番話嗆得氣憤不已,拱手對大君行禮道,“敦格日樂才疏學淺,心力不濟,不敢妄言軍機大事,以免落人口實,背負謀逆之名,然萬萬黎民安危全係大君之手,還望大君三思,敦格日樂告退。”


  說罷,敦格日樂卻也不顧大君的態度,拂袖憤然離開。


  拓跋力微瞧著敦格日樂的背影,眉角露出難以察覺的笑意,劄子在書案上敲擊兩下,隨後對一眾大臣說:“你們的意思,我知曉了,都現行退下吧。”


  呼倫泰領著兩名下屬將軍率先離開,拓跋綽張口結舌,最終還是歎了一口氣,轉身隨著幾位文臣離去。


  宇文秀吉在暗中聽候多時,見重臣悉數離開,於是露麵道:“大君,大合薩的顧慮也不是全無道理,大難當頭,人心難測。”


  “你有什麽想法?”拓跋力微飲茶問道。


  “敦格日樂著手眼下,隻知其一不知其二,看似針砭時弊,不過是目光短淺。”宇文秀吉說。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時局變化,有賴於形勢,豈會以一人意誌為轉移。敦格日樂,不及烏力罕之萬一。”


  想起前往東陸的烏力罕,拓跋力微不禁有些感懷。


  世上之人皆有私心,烏力罕也不例外,但他的私心不在於占有,而在於奉獻。為了蒼生,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能夠讓拓跋力微欽佩的人屈指可數,即便他對烏力罕心懷怨恨,但依然不改欽佩之心。


  宇文秀吉將密函呈上,說道:“大君,據探子來報,世子殿下穿越幻海,已經進入獨孤部,正與獨孤千山的長子獨孤獻謀劃一場政變。”


  “幻海是出了名的凶地,世子能平安無恙進出,小狼崽子果真沒讓我失望。”


  拓跋力微打開密函,仔細閱覽,眉宇鬆弛,喜色漸上眉梢。


  “大君,是否需要加派些影衛保護世子周全?”獨孤千山問。


  “世子能進出幻海,影衛能麽?保護就不必了,且讓他折騰吧。”拓跋力微道。


  “屬下明白。”宇文秀吉點點頭,倒是覺得方才一問有些多此一舉了。


  如果獨孤獻奪權失敗,麵對千軍萬馬,即便加派了些許影衛,也無濟於事。


  更何況世子殿下擁有神鬼莫測之能,幻海尚且無法阻止他,獨孤部的將士又豈能阻止得了世子。


  獨孤部恐怕是免不了一場腥風血了!

  “蘇德那臭小子和穆勒的大軍現在何處?”拓跋力微問。


  “蘇德和穆勒俘獲白部一千餘輕騎兵,現正趕往幻海與世子殿下匯合。大君,幻海畢竟凶險,蘇德雖繼承了高巨靈王的力量,但憑一人之力護兩萬將士的安全,未免有所閃失,是否派影衛聯絡穆勒,讓他們繞道囚崟,直取侉依、獨孤二部?”


  拓跋力微將書案上的劄子推翻,露出一張幽州的地圖,仔細端詳一二,開口道:“多此一舉。自噬月穀前往幻海,便是不吃不喝,也要七日才能抵達,而繞道囚崟勢必會暴露行蹤。如果世子能順利控製獨孤部,穆勒所帶的兵馬未必不能成為收複南方諸部的奇兵。且看世子作為吧,狼崽子需要經曆戰火與鮮血的磨礪。”


  “大君,華藝夫人和獨孤恨主張與阿木爾聯手,不論世子殿下能否控製住獨孤部,阿木爾必會知曉獨孤部的變動,恐怕揮兵北上便在這兩日了。是否傳信影衛,提前發動刺月行動?”


  “柱國大將軍呼倫泰尚且不急,你又急什麽。既然阿木爾要打,那讓他打便是。”拓跋力微露出頗有深意的笑容。


  “是!”宇文秀吉更加恭敬,還是大君深謀遠慮。


  刀懸頸上,執刀者尚需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一個改變朝堂的形勢,一個穩固時局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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