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世子中毒
“恩格,拓跋昇出城的路線你到底有沒有打聽清楚?”
黑水都城南門外停放著數十車押運糧食輜重的馬車,上百頭牛羊緊隨其後,道路中央人頭攢動,水泄不通。正是克烈部的三位王子和一幹幕僚隨從,冒著風雪等候世子拓跋昇。
眼看著時近晌午,卻連拓跋昇的人影都沒有見到,拓跋沙汗搓了搓手掌,頗有些不耐煩。
“殿下,恩格敢用項上人頭擔保消息準確無誤。”
恩格信誓旦旦地說,心中卻覺得十分奇怪。他一直在派人暗中留意奴隸營區的動向,雖然大君昨日在同意拓跋昇帶領奴隸前往參合陂,但是奴隸們早在數日前便著手準備搬遷事宜,昨日前往奴隸營送請柬時,他親眼見到拓跋昇與司農官員交割物資事宜,後又親耳聽聞奴隸們私下談論關於遷移的路線和時辰。
按理說,拓跋昇率領三萬奴隸早該出城了才是,怎麽到現在仍未見蹤影呢?難道拓跋昇改了時辰?不應該啊,既然向大君遞交了遷徙計劃的文書,就是世子都不能肆意更改,否則便是欺君之罪。
恩格皺著眉頭,疑惑不解,心中暗道:難道消息真的有誤?二殿下和三殿下又怎會同時出現在此等候呢?
“那為何遲遲不見人影?”拓跋沙汗又問。
“世子也許被什麽事情給絆住了吧?”
“你差人再去看看,他若是不走,本殿下也沒有閑工夫在此跟他耗著!”拓跋沙汗板著臉,偏頭見拓跋綽一副行若無事的模樣,心中隱隱生出一種不妙之感。
不多時,寒風吹雪馬蹄疾,兩名兵差翻身下馬,神色慌張地跪在拓跋沙汗麵前,以為兵差稟報道:“殿下,昨夜阿古拉遭遇刺殺,身受重傷,幸虧世子出手相救,方才保全一條性命。”
“阿古拉遭遇刺殺?”拓跋沙汗錯愕,心吊到了嗓子眼。
阿古拉是二弟的人,朝野人盡皆知,昨晚他赴的是我都統府的晚宴,散席之後便遭人刺殺,擺明了是有人嫁禍於我。
拓跋沙汗目光一凝,抬眉時,拓跋綽和拓跋弗兩人已經走了過來。拓跋綽問道:“科查清楚凶手的身份?”
“回稟二殿下,據真顏府管家所言,那群黑衣刺客身手十分了得,世子擔心阿古拉小爺的傷勢,隻是將其擊退,並未擒住活口,因此黑衣刺客的身份不得而知。”
“世子情況如何,有沒有受傷?”拓跋沙汗急忙問。
“昨晚世子將阿古拉小爺和牧小姐送回府,回到營帳時口吐鮮血,不省人事。據大君派去的醫官診治,世子身中劇毒,情況不容樂觀。”
“什麽,世子身中劇毒?!”
拓跋昇中毒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眾人驚得無以複加。拓跋沙汗聞此噩耗麵色慘白,冷汗直冒,忽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若非是恩格眼疾手快,他差點一個踉蹌摔倒在地。
世子中毒幹係重大,作為拓跋沙汗的幕僚,恩格深知其中利害。隻見他上前一把扯住兵差的衣裳,焦急地問:“你到底探查清楚了沒有?”
兵差麵露懼色,連忙回道:“回先生的話,世子中毒的消息千真萬確。現在整個奴隸區都已經戒嚴,連禁軍都已經出動了。”
拓跋昇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這個時候出事,這是有人要置我於死地啊!宮門禁軍本由我掌管,如今禁軍調動我卻一概不知,看來大君是連我都懷疑上了。
拓跋沙汗長籲兩口粗氣,強穩住心神,挑眉看著拓跋綽,眼中射出兩道銳利的光芒。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拓跋弗長聲歎息,無奈地搖頭離去。
“恩格,你替我辦三件事。”
拓跋沙汗將恩格引至一旁,從袖中掏出一塊青銅兵符交由恩格,吩咐道:“第一件事,調動禁衛軍一營的弟兄封鎖城門,任何人不得進出;第二件事,替我捉刀寫一份劄子,將宴會上的情況交代清楚,對了,附上人員名單和散場離府的時辰;第三件事,將這裏的人馬輜重全部帶回,從府庫中挑一些上好的補品藥材,給世子和阿古拉送去。”
“殿下,私自調動禁軍恐有不妥,還是先上個劄子給大君,待由大君定奪吧。”恩格擔憂道。
“生死關頭,管不了那麽許多了,我現在要去奴隸營,有什麽事等我回來再說。”拓跋沙汗斬釘截鐵。
“屬下遵命,現在就去辦。”
恩格將汗血寶駒牽來,拓跋沙汗飛身上馬,手握韁繩,正要揚鞭策馬,恩格又說道:“我們沒有做過的事,不怕人去查。殿下若是見到大君不必驚慌,隻需做好一個為人臣子、為人兄長的本分便可,大君乃是聖明雄主,必不會受奸佞蒙騙。”
“隻怕我們這個大君揣著明白裝糊塗。”拓跋沙汗眼中浮現出一抹憂慮之色,偏頭看見拓跋綽已然安排好諸事驅馬回城,於是他揚鞭撻馬,跟了過去。
“二弟,還真是好手段!”
“王兄,此言何意?”
“阿古拉遭遇刺殺、拓跋昇身中劇毒,這兩件事究竟是誰做的,你我皆心知肚明,二弟你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王兄,莫非你知道凶手是誰?”
“二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莫非王兄已經獲知歹徒的身份?王兄,探望完四弟後,你我一起進宮麵見聖君,懇請大君將這群逆賊誅殺滅族,以儆效尤。”
拓跋沙汗麵沉如水,冷哼一聲,揚起手中的鞭子狠狠地鞭撻在汗血寶駒的馬臀上,隻聽得一聲尖銳嘹亮的嘶鳴,蹄下生風,道路疾馳,不多時,拓跋沙汗和拓跋綽已然到了奴隸營區。
放眼望去,此刻的奴隸營區一派肅殺之象,上千的禁衛軍麵色斂容屏氣,銀甲刀槍,威風凜凜。上百架裝載成車的輜重被拋之一旁,宛若一個個埋葬寒骨的雪包子,無人關心。
成千上萬的奴隸們黯然神傷,數不盡的憂鬱,他們跪在雪地之中,不停地磕頭拜天禱告,更是不乏有老弱婦孺泣不成聲。
“世子可是一個敦厚善良的好人呐,盤韃天神,您於心何忍啊?”
“盤韃天神,求你保佑世子多福多壽,長命百歲。”
“……”
淒淒哀聲化作萬千慘淡的愁雲在天際凝而不散,壓得整個黑水都城似有欲摧之勢,端的是見著傷心,聞著流淚。
“站住!”
拓跋沙汗和拓跋綽下馬後,剛要邁入營區,便見一名禁軍阻攔嗬斥。
“瞎了你的狗眼!”
且不論禁軍衛隊是由拓跋沙汗他這個大都統掌管,這裏的一兵一卒都是他親手訓練出來的,如今見一個小小的禁軍將士竟然阻攔他的大駕,當眾嗬斥,著實讓他在拓跋綽麵前,顏麵無存。
拓跋沙汗如何能不震怒,隻見他二話不說,揚起馬鞭便朝這名禁軍將士的臉抽去。
“啪”的一聲,一道清晰可見的鞭痕滲出殷紅的鮮血,然而那禁軍將士卻麵不改色,身體不挪動半步,依然擋在拓跋沙汗和拓跋綽的麵前。
“放肆!你是奉了誰的令敢阻攔本殿下和昭賢親王的駕,趕緊給爺我讓開,否則本殿下現在就砍了你的腦袋!”
“沒有大君的聖令,任何人不得進出營區,便是兩位殿下也不行。”
“混賬!世子是我們的兄弟,哥哥看望兄弟天經地義,便是大君也不會說什麽,你敢阻爛,活得不耐煩了?”拓跋沙汗豹眼環瞪,拔出禁軍將士腰間的佩刀,搭在他的脖子上威脅道。
禁軍將士泰然自若,挺胸昂頭。
拓跋沙汗一時犯難,這禁軍將士明為他管轄,實則乃是大君的駕前衛隊,平日裏他想要弄死一個禁軍不是什麽難事,但此一時彼一時。
世子中毒,想必此刻正是朝野震驚、風聲鶴唳時期,這些將士又是大君親自委派的,若當眾殺人,隻怕大君那裏無法交代,甚至還要被扣上一個草菅人命,藐視天威的罪名。
拓跋沙汗不禁為剛才的衝動感到後悔,他現在真的輸不起了。
拓跋綽的勢力春風得意,拓跋昇的實力越來越牢固,而拓跋沙汗的勢力卻是日薄西山,手上可用的棋子近乎都被吃了,南方戰事吃緊,阿木爾率領的白部將領又在前線作戰,朝堂中的白部官員也都是些徒有其表的無能之輩。
拓跋沙汗苦苦斡旋,獨木難支,走錯一步,不僅滿盤皆輸,甚至是粉身碎骨。
“大膽,大殿下和昭賢親王前來探望世子,你們怎可阻攔,還不速速退下!”正當拓跋沙汗左右為難之際,恰逢左長史賀蘭文成要回宮複命,於是當場嗬斥。
“賀蘭大人,大君有令……”禁軍將士麵露難色,賀蘭文成正聲打斷道:“天塌了有高個子頂著,你怕什麽。本官正要回宮複命,兩位殿下探望世子一事,自會向大君稟報。還不退下!”
“是,屬下遵命!”
禁軍將士退至一旁,賀蘭文成轉身看著拓跋沙汗和拓跋綽,笑語相迎道:“賀蘭文成迎駕來遲,還望兩位殿下恕罪!”
“看來這天還真的事變了,連家雀都養不熟了。賀蘭文成,免禮吧。”
一朝的王子在自己的屬下麵前還不抵一個長使說話管用,拓跋沙汗氣得怒火攻心,臉色比天氣還要陰沉,但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現在心中再有氣,卻也不好發作,隻得狠狠地瞪了那禁軍將士一眼。
拓跋綽笑如春風,伸手拍了拍禁軍將士的肩膀,安慰道:“恪盡職守,不畏權勢,你做得不錯。放心吧,有本王和賀蘭大人作保,大君必不會開罪於你。
“多謝大殿下、二殿下,多謝賀蘭大人。”禁軍將士感激道。
“殿下氣度寬宏,昭賢懷仁,下官佩服!”賀蘭文成奉迎道。
“賀蘭大人,借一步說話。”拓跋綽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低聲問道:“聽聞四弟身中奇毒,醫官已經入帳醫治,現在情況如何?”
“難說啊!醫官們已經診治多時,卻始終摸不清世子究竟身中何毒,連尕赤那老醫官都束手無策。哎,世子能不能挺過難關,恐怕全憑天意嘍。”
賀蘭文成歎了一口氣,尕赤那在草原上是出了名的妙醫聖手,連他都無法幫世子解毒的話,世子這條命看來是保不住了。世子若是死了,兩位殿下為了世子之位,黨爭恐怕比任何時候還要激烈。
“昨晚在王兄府宴上,四弟還龍精虎猛,怎的一夜之間,竟然……”拓跋綽麵露憂傷,拍手歎息,忽地又問:“賀蘭大人,下毒的真凶查到了嗎?”
“事情發生得實在是太過突然,各部曹官員也隻是上朝時才知世子中毒,就連下官也是被兩位內官一道早從床榻上拖起架進王宮後才知道的,現在朝堂亂得簡直不可開交。不瞞兩位殿下,世子病危,如今大君根本無暇去查下毒的凶手,隻是差人將世子身邊的近侍押進宮內問話,哎,大君畢竟也是人父啊,一時也亂了方寸。”
“下毒之人必是昨日與四弟有接觸之人,隻抓了一個近侍能問出什麽?賀蘭文成,你為何不勸諫大君將昨日赴宴的一幹人等全部抓起來嚴刑拷問?”拓跋沙汗問。
“大殿下,牽一發而動全身啊,若是將他們全部抓起來,整個草原都要亂了。下官想,大君應該別有安排,否則哪怕是殿下估計今日一早也該被叫去問話的。”
說著,賀蘭文成左右看了看,隨後壓低嗓音說:“大君雖然不喜世子,但畢竟是克烈的世子,如今遭人暗害,大君必不會幹休,血光在所難免。兩位殿下情深友於,嫉惡如仇,但這事還是不管為好,以免引火燒身。”
“多謝賀蘭大人提點,待事情水落石出之後,我與王兄再登門拜謝!”拓跋綽拱手道。
“下官還要進宮複命,不便久留,兩位殿下請自便。”
賀蘭文成的背影漸漸模糊,拓跋沙汗和拓跋綽兩人站在原地回味著方才的對話,神色有些複雜,相互對視了一眼,隨即各自懷著心思進了奴隸營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