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極北雪狼
兩步之遠,拓跋昇止步,鋒利的佩刀已經出鞘。
園中雅雀無聲,即便是有些出入的下人仆役,亦是在管家銳利的眼神下,輕手輕腳地退至一旁。有些見不得血腥場麵的世家公子和千金小姐或是閉上了眼睛,或是將頭微微偏向一旁,卻是豎著耳朵,等待即將發生的打鬥。
“拓跋昇,你要幹什麽?!”
額頭滲出豆大的汗珠滑落至眼角,阿古拉不得不瞪直雙眼,以便於看清拓跋昇接下來要做出什麽驚人之舉。
他看起來是那麽的鎮定,右手緊緊攥著腰間的匕首。隻不過在場的人都直達,不可一世的阿古拉麵對殺人不眨眼的瘋子拓跋昇,終究還是輸了一籌。
但是,人們並不知道,阿古拉對拓跋昇其實已經動了殺心。當初朝魯之死鬧得滿城風雨,百姓們都在盛傳世子拓跋昇是如何的了得,但是阿古拉卻認為,朝魯的確死了,但殺死他的不是拓跋昇的刀,而是他的身份。
阿古拉不想跟朝魯一樣,因為畏懼拓跋昇的世子身份,而坐以待斃,任人宰割。他很想殺了眼前這個讓他接連顏麵掃地的家夥,但是他清楚,若是當著眾人的麵殺了拓跋昇,他隻怕出了都統府的大門,而他的阿耶哈森,甚至能來不及應對,便被大君扣上叛賊的罪名,落得個與那格龍沁一樣身首異處的下場。
拓跋昇瞥了瞥阿古拉腰間的匕首,心道:虎父無犬子,哈森是真顏部的大王,他的兒子怎會是一個廢柴,傳言不可輕信呐。
“諸位少小離家,在這都城生活。今逢寒衣,王兄在府中設宴,便是為了款待諸位,以解思親之苦。阿古拉,你此刻若是離開了,豈不是辜負了王兄的美意,你讓我這個作陪的又如何自處。”
眾人見拓跋昇麵帶春風,意真情切,不由地暗自鬆了一口氣,心中更是好奇得緊。
阿古拉針對拓跋昇的確不對,但隻是一場鬥獵而已,如果拓跋昇應了阿古拉的鬥獵之邀,也不會鬧出不快。現在阿古拉丟了麵子,想要離開都統府,拓跋昇又勸阻,還真是讓人有些難以捉摸。
“諸位都知道,我雖名為世子,其實隻是個奴隸,囊中實在羞澀得緊。”
拓跋昇扭頭看向眾人,拍了拍腰間囊包,無奈地聳聳肩,隨後又回頭看著阿古拉,雙手托刀,笑著說:“如果阿古拉不嫌棄,我願用大君賞賜的這把佩刀作為賭注,與你鬥獵一場,為諸位助助興,你看如何?”
世子還真是爽直可愛,其實隻要是他開口,大家不還爭著替他押這個寶。眾人豁然大悟,臉上洋溢了輕鬆的笑容,看向拓跋昇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讚許。
牧靈裳微微皺眉,大君賞賜之物用來作為賭注,著實有些不妥。若是有人以此來攻訐拓跋昇,足可治他一個大不敬之罪。
隻見她從腰間解下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子,笑著說:“世子紆尊降貴,肯為我等助興鬥獵,那可真是有眼福了。靈裳在都城時日雖久,但也很少與大家走動,今日這鬥獵的彩頭便由我出了,也算是略盡點心意。”
“算我一個!”蘇德從懷中掏出足有兩吊錢分量的錢袋,丟給一旁的管家。
在牧靈裳和蘇德的帶頭下,各家公子小姐們紛紛湊熱鬧,對拓跋昇和阿古拉這場鬥獵押上重金。
不一會兒的工夫,鬥園門前押寶的地方足足裝滿了兩口大箱子的五銖錢。拓跋昇心中慨歎,這些世家公子小姐出手還真是闊綽,光是這一場鬥獵押寶的錢,足可解決上百戶貧困人家數月的開銷。
“怎嘛,看著心疼了?”牧靈裳湊了過來,撲閃著眼睛,笑語盈盈。
拓跋昇微笑著搖搖頭,錢這等俗物好像從未在他的世界裏出現過,那裝得滿滿的兩千五銖錢,他也不屑多看一眼。在這世上,哪裏有富足,哪裏便會有貧苦,就像大地有光明普照的地方,也有狹窄陰暗的角落。
在都城的一年,已經足夠讓他明白從平從來都是相對的,這世間沒有絕對的公平,再完美的製度、再均富的理念也抵不過人性的致命弱點。
“方才鬥了幾場,那四頭雪狼的實力我已經摸清楚,世子,一會兒你隻需聽我的,定能保證你殺阿古拉一個片甲不留。”蘇德湊到拓跋昇的身邊悄聲地說著,頭卻是偏向一旁,對著牧靈裳擠眉弄眼。
牧靈裳何嚐不知蘇德戲謔之意,餘光稍稍瞄了一眼拓跋昇,臉頰上立馬升起一抹豔霞紅暈。再看蘇德那張放肆的嬉皮笑臉,牧靈裳更是羞惱不已,叉著腰嬌嗔道:“好你個蘇德,你竟敢取笑本小姐!你再笑,看不小姐怎麽收拾你!”
“嘿嘿,靈裳妹妹,你可是雷王的掌上明珠,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取笑你,你告訴我,看我不收拾她!”
蘇德笑得如山花一般燦爛,氣得牧靈裳恨不得在他的臉上狠狠抽上幾鞭子。
正待兩人逗悶子,拓跋沙汗走了過來,笑著說:“蘇德,你若再敢欺負靈裳妹妹,看為兄如何收拾你!”
“還是大殿下知道心疼人。”牧靈裳一副楚楚可憐,轉臉再看蘇德,臉上滿是得意之色,“蘇德,有殿下在,看你還敢取笑本小姐。”
“殿下,不帶你這麽胳膊往外拐的。”蘇德故作委屈道。
“行了,還嫌剛才的事鬧得不夠凶。倘若阿古拉負氣離去,你知道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嗎?”
拓跋沙汗一臉嚴肅,心中腹誹道,你小子也知道胳膊肘往外拐,打小我可少了對你的關照?現在倒好,為了那祖宗規矩,你們呼倫家居然要與我為敵。
心中有氣,暫按下不表,拓跋沙汗看向拓跋昇,又說:“四弟,阿古拉已經挑選好雪狼了,就等你了。”
拓跋昇點點頭,三人跟著拓跋沙汗一行進入飼養猛獸的舍房中,濃烈的腥臭味伴隨著野獸的低吼聲撲麵而來,隻見這獸舍中飼養的雪狼、劍虎和冷獅等凶猛的野獸不下二十頭,堆滿了新鮮肥美的牛羊和鹿麅肉。
連續穿過十六間舍房,拓跋昇終於見到雪狼。雪狼身形高大凶悍,一雙瑪瑙般的眼睛運出駭人的綠光,莫可逼視。通體雪白的毛發茂密得如同穿上一件銀色的盔甲,看似柔順光滑,實則無比的堅硬,旦見拓跋昇等人經過,一身柔順的銀毛立即炸開得如同尖銳的鋼針,根根直立。
四間舍房三頭雪狼,很顯然,阿古拉已經率先選中了一頭雪狼送進院中的供猛獸較量的鐵牢籠中。
拓跋昇在三間舍房前徘徊,仔細地打量著被沉重的玄鐵鐐銬束縛著的三頭雪狼。
蘇德拉了拉拓跋昇的衣裳,指著最裏麵那頭脖子上套著朱紅色項圈的雪狼說:“相狼和相馬一樣,你看這頭雪狼,目光銳利、牙尖齒齊,聲動如雷,骨寬腿長,尾直臀圓,一看便是矯健迅捷、凶猛能戰。世子,若是信我,便選這一頭雪狼。”
“蘇德,沒想到你懂得相狼!”
牧靈裳出人意料的讚許到,目光在那頭雪狼身上又停留了片刻,轉身又看向其他兩頭雪狼,不多會兒的工夫,她指著最外麵一間舍房中的雪狼說:“這頭雪狼目光凶狠、尖齒垂涎,定是比蘇德相中的那頭要強上許多,世子,不如你就選這一頭雪狼吧?”
拓跋昇猶豫不決,目光在蘇德和牧靈裳選中的雪狼身上左右徘徊,出奇地是,無論是他的目光瞥向哪一頭雪狼,中央那間舍房裏的雪狼便會發出一聲輕微地低吟。
拓跋昇覺得好生奇怪,於是走近細瞧,隻見中央舍房裏的雪狼模樣甚是淒慘,體形不僅比另外兩頭雪狼小上許多,而且是遍體鱗傷,鮮血染紅了白色的毛發,眉心間的血痕正隱隱地溢出鮮血。
雪狼瑪瑙般的雙眼似乎正泛著淚光,好似在乞求拓跋昇放過另外的兩頭的雪狼。
拓跋昇的心狠狠的揪了一下,猛獸尚有兄弟護庇之情,而我的兄長們為了一個世子之位,卻恨不得要了我的性命。難道人還不如猛獸嗎?
隻見他輕歎一聲,將手臂伸進了窗中。此舉引得牧靈裳、蘇德等人發出驚呼,連忙勸拓跋昇將手臂收回來,但是拓跋昇卻隻是淡然一笑。
舍房裏,鐵鏈發出嘩啦的響聲,雪狼巨大的身子漸漸地接近拓跋昇的手掌。蘇德和牧靈裳等人目瞪口呆,大氣都不敢喘,緊張地盯著舍房裏,生怕雪狼對拓跋昇發出突然的襲擊。
足有數百斤重的鐵鏈繃得筆直,雪狼巨大的身軀在拓跋昇的手掌前停了下來,一人一狼目光對視了片刻,雪狼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變得無比的溫順。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拓跋昇勾著手撫摸著雪狼頭上那一片柔順卻站著鮮血的毛發,長歎一聲說:“你想保護他們,可誰又來保護你呢?”
雪狼碧綠的眼珠子左右轉動,看著那兩堵冰冷的黑牆嗚嗚低吟。
“哎,用你的性命去賭一場勝負,終是我的不對。你若通靈,便該知道我無法阻止這長賭局。若是你若能活下來,我便求王兄還你自由。”
拓跋昇不忍再看雪狼的淒慘模樣,轉身離開了舍房。
“吼!”
雪狼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拓跋昇沒有回頭,他知道那是雪狼對自由的渴望,也是對悲慘遭遇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