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再見大君
自大合薩離去,草原的風雪漸漸小去,朝廷頒布的多項政令一出,草原的饑荒之難也漸漸得以緩解,然而隨著府兵製的頒行,普通士族和商賈大家子弟進入軍中後,原先以部族宗親為首的嫌隙漸漸被階層之間的鬥爭所取代。
好在各部首領、大王和上官將軍一心忙於世子位之爭,不願在褃節上再徒添事端,於是對屬下多有約束,即便發生些許衝突,卻也僅限於內部,並未激化。
拓跋綽自從被封為昭賢親王後,那是春風得意,一時無兩。大君拓跋力微對其恩寵有加,不僅讓他全權負責新政的推行,而且有關社稷大業政事都要一一與拓跋綽商量,聽取采納他的建議,縱是那邊疆布防,攻城略地的軍事亦是少不了拓跋綽的身影。
如此,作為草原的柱國大將軍呼倫泰和各部大王卻顯得有些無足輕重。呼倫泰治軍嚴明,其轄下的幽州鐵騎和克烈部的勇士在軍中雖有微詞,卻也並未做出有失體統、違法亂紀的過激之事。
其他部族的將士則是不然,憤懣不快的言語頗為激烈,尤以白部最是激烈。他們認為,拓跋綽即便有親王封號,卻也隻是掌管草原農耕遊牧經濟發展的大司農,如今他堂而皇之、橫行無忌地插手軍政要事,實在是壞了規矩。
其名不正,何以言順?
然而,大君拓跋力微非但不加以製止,反倒是變本加厲的寵愛拓跋綽。如此作為,擺明了是想要廢黜拓跋昇,立二王子拓跋綽為世子。普通將士們尚且能夠看懂的事情,滿朝堂的文武百官自然也是能看懂的。
於是,朝堂上漸漸有一股勢力凝聚,他們自認對大君拓跋力微的心思琢磨透頂,擁立拓跋綽為世子,將來等到拓跋綽繼任大君後,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們也會有一個更好的前程。
這股勢力在拓跋綽風光無限時,來得極為迅猛,猶如颶風一般席卷整個朝堂,接連不斷地向世子拓跋昇和擁護拓跋沙汗的勢力發難。
明眼人都知道,世子拓跋昇被廢是遲早的事,呼倫泰將軍雖多為拓跋昇周旋,卻也無濟於事。而大君雖未明言,但已表心意,這世上還有什麽抵擋得住君心呢?而那些擁護拓跋昇的奴隸們,本就是一群低賤的苦力,供人玩樂的工具,根本不足為慮。
那麽,唯一能妨礙拓跋綽成為世子的絆腳石,便是大王子拓跋沙汗。搬倒拓跋沙汗,成為了這股勢力的首要目的。在擁護拓跋綽的勢力連連發難中,拓跋沙汗的心腹幹將、得力朋黨接連出事,輕則貶出都城,重則免去官職,甚至入獄受刑。
為此,拓跋沙汗暴跳如雷,恨不得趁著文武百官入宮朝議之時,派遣禁軍將那些反對他的官員悉數誅殺。不過理智還是讓他屈服了,他背不起犯上作亂的罪名,隻能暫時忍氣吞聲,尋找機會。
白部官員接連被貶,或是下獄戴罪,致使白部族人對拓跋綽和其背後勢力憎恨欲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阿木爾是大王子拓跋沙汗的亞父,整個白部的命運已然與拓跋沙汗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拓跋沙汗若是在爭鬥中失敗了,拓跋綽將來繼位成為大君,必定會對當年反抗他的勢力發難,而白部首當其衝。
阿木爾是一隻狡猾的老狐狸,麵對拓跋綽背後勢力的發難,卻並未選擇一味地忍氣吞聲。在他的授意下,原本鎮守青陽以南,抵擋獨孤部、回鹿部、賀蘭部的侵擾的白部十萬餘眾的將士後撤三十餘裏。
這既是提醒,更是威脅。
白部人和擁戴拓跋沙汗的官員們見狀大為振奮,無懼無畏,攻訐拓跋綽極其背後的勢力,言辭鋒利,羅列諸般罪名。草原上流傳起譏諷拓跋綽和其勢力為一己私利,加害有功之臣的歌謠,甚至連大君拓跋力微都被扣上縱子胡為,亂祖宗規矩,昏庸之罪。
草原想要大一統,離不了鎮守南疆的白族將士。拓跋力微自是不能讓勢態失控,以致白部反叛,於是及時製止,各打五十大板。兩位王子的勢力各有損傷,持續了近一年的風波終於平息,但人們都知道,這場平息隻是流血的開始,而且終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奇怪的是,在這場水火不相容的風波爭鬥中,拓跋綽除了處理政事必不可免的與官員接觸以外,平日裏閉門謝客不出,不與任何官員來往。
也許拓跋綽本無意爭位,隻是被大臣們裹挾了而已;也許,他還在忌憚仍居世子之位的拓跋昇。
拓跋昇入獄服刑,離開了紛爭不斷的朝堂,自那日與蘇德交代完獻策一事後,便再未見任何人,而是潛心修煉神秘老者傳授他的絕曜九式,如今刀法小有所成,牢房牆壁上那一道道觸目驚醒的裂痕,足可佐證。
一年之期將至,從未露麵的大君拓跋力微終於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深夜,來到都城大牢,看望這個讓他掛懷不已的小兒子。
都城大牢,狹窄的甬道上,站一群身著夜行衣,頭戴銀色凶鬼麵具的人,緊緊地握著明晃晃的刀刃,如臨大敵。兩名獄卒押著拓跋昇經過時,雙腿直打哆嗦,在夜影寒冷銳利的目光注視下,出了一身的冷汗。
獄卒微微低著頭,將拓跋昇帶著一間石室外駐足。
“大……大人,世子已經帶到。”
“嗯,你們下去吧。今夜之事不可透露半個字,否則教你二人人頭不保!”
宇文秀吉冷冷地說,目光掃視獄卒。兩名獄卒當即嚇得魂不附體,連連稱喏,忙不及地轉身離開。
都城大牢的獄卒官職雖低微,但即便是當朝的大員來此,也要收起三四分的官威。拓跋昇好奇,眼前這人究竟是何來頭,不以真麵目示人倒也算了,僅僅是一眼,便能讓囂張跋扈的獄卒如見魔鬼一般,嚇得屁滾尿流。
他隱約猜到,這石室裏的人,應是他的阿耶——拓跋力微。
宇文秀吉對拓跋昇恭敬地行禮,隨後推開石門,將拓跋昇引了進去。
“拓跋昇,見過大君。”
“小狼崽子,吃了一年的牢獄之苦,總算是懂點規矩了。”
想起當日城外父子對決情景,再看拓跋昇現今不卑不亢,言行得體,拓跋力微撫須輕笑,心中甚為滿意。
拓跋昇半跪在地上,眉頭微微一皺,心中盤算著,入獄服刑一年,阿耶都不曾來看我一眼。明日便是我出獄之期,阿耶深夜來此到底有何目的呢?
“起來吧,小狼崽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身世嗎?怎嘛,難道還要我這個阿耶跪著跟你說?”
拓跋力微笑了笑,心中卻道,拓跋昇的心思還真夠重的,雖是成熟了不少,卻也少了他這個年紀本該有的無知無畏。
“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