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宇文秀吉
拓跋力微像往常一樣處理完朝事,在奇雪闊地上飲酒舞刀。勻稱的呼嗬聲中,他的身形甚是敏捷,絲毫不像一位年過五十的長者,刀影綽綽,鋒利的刀刃似是將漫天的風雪斬斷,空中響起陣陣破空之音。
忽然間,一塊黑石朝著拓跋力微飛去,隻聽他暴喝一聲,腳踏飛雪,霸道之氣如狂浪卷得風雪向外翻滾,而他恰似猛虎下山,雙手舉刀便朝著黑石斬去。
“當”的一聲,火星四濺,黑石一分為二,從拓跋力微身體兩側飛出。
“還真是老了!”
拓跋力微穩住身形,胸前一陣起伏,重重地喘了幾口粗氣,又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隨後將刀丟給一旁的內官,轉身朝著一處偏殿走去,留下一句:“都別跟著。”
偏殿中,拓跋力微仰頭猛灌了數口烈酒,隨後斜眼看向一處角落,淡淡地說:“出來吧。”
話音剛落便見黑暗的角落中走出一位身形不算高大的男子,隻見該男子眼睛的下方有一道令人觸目驚心的刀疤,在寬大的帽簷下忽隱忽現。
“微臣宇文秀吉,見過大君。”
宇文秀吉的聲音異常沙啞,拓跋力微皺了皺眉頭,問道:“算著日子,阿木爾回應該回到他的封地了吧?”
“回稟大君,阿木爾大王於昨日抵達封地。”
“阿木爾不奉召回都城,這一通哭鬧,連我那小兒子都能看得出他的狼子野心,他還當真以為我老了。派人給我好好地盯著他,但凡有異動隨時向我稟報。”拓跋力微平淡地說,眼中卻是浮現出一抹冷色。
阿木爾,你是白部的大王,南方的大片土地都交給了你,你還嫌不足。如今沙汗認你為亞父,你若是知進退,我尚能保你一世複古,否則南部大王的位置也該動動了。
阿木爾近些年的所作所為愈發令拓跋力微感到不滿,阿木爾仗著卓著的戰功,明目張膽地跑馬圈地,甚至為了扶持拓跋沙汗的力量,暗中耍盡陰謀手段。
拓跋力微不是一個噬殺的君主,年紀阿木爾的功勞和往昔的情分,茲要他做得不太過分,尚且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世子拓跋昇回來了,阿木爾為替拓跋沙汗爭世子之位,不僅對拓跋昇諸般刁難,指使朝魯搶人羞辱,更是想要拓跋昇的命,拓跋力微豈能再任由阿木爾胡作非為。
“微臣已經做好部署,烈影已經滲透進白部,將不分晝夜監視阿木爾,若有異動絕逃不過烈影的眼睛。”宇文秀吉說。
“嗯,如此甚好。阿木爾是個老狐狸,不可掉以輕心,露出馬腳。”拓跋力微點點頭,囑咐道。
烈影是宇文秀吉建立的一隻秘密軍隊,他們的身份極其隱秘,草原上除了拓跋力微,能夠知曉烈影存在的人,早已成了刀下亡魂。烈影隻聽命於大君拓跋力微的調動,他們通常行走在黑暗之中,替拓跋力微監察不受信任的官員,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大君,阿木爾既已離開都城,監視諸位王子的人是否要撤回來?”
“繼續監視,他們想要爭世子之位,那就讓我看看,誰才是統領草原的豹子。”拓跋力微稍作猶豫。
遙想當年,拓跋力微何嚐不是如現今的拓跋昇麵臨的處境一樣,為了一個世子之位,與幾位哥哥爭鋒。拓跋力微遵從祖上規矩,認定了小兒子便是世子,但是拓跋昇想要坐穩世子之位,必須降伏三個哥哥,否則就不配成為統領草原的大君。
豹子們必然是要通過一場屬於男人之間的爭鬥確立誰才是真正的豹王,否則麵對惡狼路禿鷲的攻擊,終究會讓整個草原分崩離析。
大兒子拓跋沙汗有勇無謀,二兒子拓跋綽善藏多智,拓跋力微自問有他在,這兩個兒子即便有意爭奪王權也翻不起浪來,但是他唯獨看不透三兒子拓跋弗。
草原上有句俗語,會叫的獒子不咬人,咬人的獒子不會叫。拓跋弗性格孤僻,從不與人結交,好似無欲無求,從未表露出對王權富貴的貪婪,這令拓跋力微極為忌憚。
“大君,微臣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常說人心難測,宇文秀吉卻不敢苟同,他侍奉了拓跋力微二十年,卻依舊難以捉摸拓跋力微內心的真是想法。
“說罷。”
“多謝大君。大君,既然您認定四王子是世子,為何還要放任幾位王子爭鬥呢?他們都是大君的孩子,為了世子之位若是爭紅了眼,必會傷及兄弟情分,日後即便四王子繼承大君之位,恐怕也很難得到其他三位王子的擁戴。四王子剛剛回都城,在朝中也無親信之人,沒有大臣們的支持,他又如何能爭得過其他三位王子呢?”
宇文秀吉見過太多大臣們與拓跋力微之間的博弈,常常因為朝堂局勢的變化,逼得拓跋力微不得不向大臣們妥協。
曾經拓跋力微想要改革官製,推置百官,分掌眾職,以此來削弱各部大王的權力,在朝堂上引起了極大的反響,原本分化的各部大王和上官竟是連起手來,逼迫拓跋力微取消了官製改革推行令。
宇文秀吉掌管烈影二十年,深知拓跋沙汗和拓跋綽在朝堂中朋黨盤根錯節,即便是一向孤僻古怪的拓跋弗,都有不少官員在暗中替他謀劃。而拓跋昇背負災星之名,本就不得民心,在朝堂之上又不像其他三位王子有諸多朋黨扶持,光憑拓跋力微一人,著實難爭得過其他三位王子。
再者說,拓跋力微雖是有意立四子為世子,卻又放任王子爭位,如此作為實在是令宇文秀吉想不通。
拓跋力微笑而不語,手指快速掠過火爐上冒著的火苗,隨後又將手指緩緩靠近火焰的外側,灼痛之感襲來,他立即收回了手,轉身看著宇文秀吉問道:“你明白了嗎?”
宇文秀吉沉思片刻,不明拓跋力微的用意,於是搖頭說:“微臣愚鈍。”
拓跋力微笑了笑,回到案前,將灼傷的手指放進冰涼的酒水中,過了片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大牢苦寒,世子身體單薄,這些日子可有不適?”
“倒未見世子身體有何不適,隻不過自從世子進入大牢後,便一直盯著窗外,再未聽他說過一句話。”
想到大牢裏如同啞巴一般的拓跋昇,宇文秀吉心中都有些不忍。麵對一群惡狼,世子的處境本就艱難,此刻又將他關進那暗無天日的囚籠之中,隻怕是會把世子逼瘋了吧。
“不說話也好,有些事終歸還是要他自己想清楚才行。”拓跋力微目光瞥向跳動的火苗,有些出神,過了片刻又問道:“那人可有異動?”
“暫無異動。大君,將世子和那個瘋子關在一起,微臣擔心……”宇文秀吉欲言又止。
“無妨,盯好進出大牢的人,隻要不傷了世子的性命便可。”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