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奴隸王
“快攔住他！”
拓跋力微麵色劇變，驚呼一聲，整個人衝向拓跋昇。
拓跋沙汗離拓跋昇不過三兩步之遠，聞聲舉刀便要製止拓跋昇，刀在空中倏然停頓，他的臉上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陰笑，隨即再舉刀阻攔，卻為時已晚，拓跋昇手中的斷刀已經落在脖子之上。
千鈞一發之際，便聽聞一聲“嗖的”破空之音，羽箭穿透風雪，徑直地撞向那柄刀，叮的一聲脆響，斷刀脫手而出，拓跋昇的脖子上出現一條細長的血線。
拓跋沙汗扭頭一看，原來是呼倫泰彎弓搭救了拓跋昇一命，眼中的怨毒之色一閃即過，大步上前，單手扣著拓跋昇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怒叱道：“四弟，你乃草原的世子，怎可輕賤性命！”
說罷，拓跋沙汗鬆開了手，拓跋昇摔倒在地。
“你為何這麽做？”拓跋力微豹眼怒瞪，看著目光暗淡的小兒子，連一點求生的意誌都沒有，痛心疾首。
“我欠他們的！”
“他們的首領率領族人叛亂，你以為是你一個還在吃奶的狼崽子所能左右的嗎？你心裏就沒有把我當作你的阿耶，是嗎？”拓跋力微沉聲說。
“我叫拓跋昇，陰山的棄子，我的阿耶應是草原上的英雄，而不是像你這樣的惡狼。”
“你想要保護這些奴隸，我都給了你，但是我要你像奴隸一樣活著，這是你不願認我這阿耶，寧願一死了之的代價。”
將腰間的佩刀扔到拓跋昇的麵前，拓跋力微又說道：“男兒身間沒有刀，你什麽事都幹不成。這是隨我征戰數十年的戰刀，拿起它當你的奴隸王。”
“大君，克烈部的世子怎可與奴隸同居。念在四弟年幼，還望大君饒恕他這一回吧。”拓跋綽瞥了一眼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拓跋昇，有些不忍。
在烏日娜的攙扶下，拓跋昇勉強站了起來，他抬頭打量著眼前這位替他求情的男子，隻見拓跋綽相貌端莊，儀表堂堂，不似草原上那些征戰的男兒一身殺伐之氣。
拓跋力微有四個兒子，大兒拓跋沙汗、二子拓跋綽、三子拓跋弗皆已成年。拓跋沙汗善於刀劍弓馬，勇猛善戰；拓跋綽雖少上沙場，卻常替拓跋力微處理政務，才智超群；拓跋弗性格孤僻，不與人來往，即便是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也很少走動。
“老二，規矩不可輕廢。小狼崽子既然不願承認自己的身份，那隻能像這些奴隸一樣活著。”
“草原的規矩那是祖宗定下的，我不管你們在各自部族中是何身份，有何地位，你們的首領既然敢壞了規矩，那你們就該有淪為奴隸的覺悟。我的小兒子，他寧願一死也要護你們的周全，從今日起，他便是你們的王，如果他要是死了，你們應該知道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說罷，拓跋力微拂袖轉身離開了人群，帶著凱旋的勇士們進入了黑水城。
“四弟，你誤會阿耶了，總有一天你會看清草原上誰才是真正的惡狼。”
拓跋綽拍了拍拓跋昇的肩膀，輕微地歎息過後，留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隨後便帶著扈從追隨拓跋力微的腳步而去。
“三弟，走吧，會哭的羊羔子還能少了一口奶喝？”
拓跋沙汗那雙如毒蛇般的眼睛盯著拓跋昇看了一會兒，啐了一口唾沫，冷哼了一聲，便要拉著一直沉默不語的拓跋弗離開。
看著那些漸漸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拓跋昇身子猛然一怔，嘔出一口鮮血，整個人倒在了烏日娜的懷裏。
“世子，世子！”烏日娜花容失色，抱著拓跋昇驚呼。
“大哥哥，你怎麽了？”
烏力罕緊張地看著拓跋昇，他的哥哥烏恩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雙眉緊鎖，神情有些複雜。
世子年幼尚且懂得有債必償、以血還血，為了奴隸的尊嚴，甚至不惜以孩童之軀力抗大君，這份勇氣，這份仁德，放眼整個草原乃至幽州，又有幾人能夠做到這等程度。
周圍那些奴隸捫心自問，換做他們未必做得比拓跋昇好。他們看向拓跋昇的眼神少了幾分怨毒，多了些許和善與尊重，甚至開始喜歡上了這個讓他們家破人亡的世子。
草原上的人便是如此，他們為了尊嚴，可以永生永世的仇恨一個人、一個部落，也可以放下仇怨，將自己的性命交付給對方。
“我沒事，烏日娜，讓他們都起來吧。”
積壓在心中多年難消的鬱結好似隨著一口血盡數嘔了出去，四肢依舊有些綿軟無力，不過拓跋昇卻感覺到些許輕鬆。
“多謝世子！吾等願奉世子為王。”
“你們不是我的奴隸，是草原上的精靈，是盤韃天神的子民。大家也看見了，我的能力根本保護不了你們，但我在此向盤韃天神起誓，隻要我還活著，你們永不為奴。”
當白部的將士舉刀朝著烏恩殺去時，黑水城的人視而不見，他們眼中的那股子冷血無情、輕蔑諧謔，令拓跋昇感到憤怒。
拓跋昇不解那些人為什麽要對一個無辜的孩子動手，僅是因為烏恩是奴隸，而他是世子麽？奴隸的命便如此低賤，是供他們發泄私欲，玩弄取樂的工具嗎？
如今見烏恩和各部族的人好好地活著，拓跋昇忽然找到了求生的意誌，那是一種信念。
既然人人輕賤這些苦命的奴隸，那他們便讓我來守護吧。
黑水城外，高爐上的火焰漸漸暗淡，迎接勇士凱旋的儀仗隊伍早已人去樓空。拓跋昇正為安頓奴隸們犯難，這時城中有一道黑影飛奔而來。
“世子，按照大君的吩咐，城中已騰出空地安置奴隸，物資正在調撥，屬下特來有請世子移駕城中。”克烈部的將士複命道。
拓跋昇點點頭，在烏日娜的攙扶下，數萬奴隸隊伍浩浩湯湯地進入了黑水城。
然而，拓跋昇並不知道，他這一步邁進黑水城，一生都在為守護他人而戰，寧靜的日子一去不複返。
在黑水城中，那些躲藏在陰暗角落的邪惡正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