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一百五十五,回憶
玄通三十年,東虞國的皇宮,每個人都有點慌亂的匆忙,不過還是充滿了朝氣。經過了一場腥風血雨,草木也有了生機。一切都開始恢複了,這場兵變來的突然,發了個措手不及,好在太子殿下驍勇善戰,足智多謀,很快就平息了此次兵變。
“這事總算是解決了。父皇那終於有個交代了。父皇那可有什麽話傳過來。”月玄逸深深舒了口氣,剛從戰場下來,還沾染著戰役的血腥味,前幾日軍隊的叛變,作為太子,這些平叛的事必須要做,這段時間讓他精疲力竭,手不禁撫了撫額頭,還好這事結束了。
“這次是殿下英明,還有隆恩浩蕩,才化了此劫。”秦昊天平靜的說著討喜的話。“方才陛下已經安排了慶功宴,正準備著。殿下先回去換身衣服。此事殿下立了大功,殿下定是是主角。”
“父皇英明罷了,這次還是多虧殤兒。沒有她的計策,恐怕還要折騰多日。到時候又多幾次惡戰。”月玄逸想到離殤,不禁麵帶笑容。加快腳步,趕向東宮。他聽手下說離殤剛去了城樓,不過又突然匆匆離去,不知她現在如何。心中總有一絲不安。“這次她幫了忙,也許父皇會善待她一些。”月玄逸想起兩人冰火不容的關係,不禁有些無奈。“父皇,哎,人世間情為何物。”
“慎言。”秦昊天提醒道。
月玄逸沒有再說什麽。
東宮。
“我要離開,我要離開這個地方,離開這個世間,離開……玄逸哥哥,對不起,來世願我做你真正的妹妹。”地上一片殘碎,離殤狼狽的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手腕被碎片割傷,鮮血似乎有了生命,拚命想離開這絕望的氣息。離殤癡癡的笑著,好像在嘲笑著什麽。她真是該死。父皇說的沒錯,她是個不祥之人,不祥,落寞的神情布滿了離殤精致的臉,突然很安靜的看著血汩汩的流出,或許一開始,她就不應該出現在這世上,或許,她的到來隻是一場悲劇,是啊,一場悲劇。母後說過,殤兒出生的那天,滿城的櫻花凋謝,荒涼了整個世間,灑下了一片悲傷。現在有人真的因殤兒而死。為什麽?自己好累,也許自己離開,母後也會過的好一些。是吧,父親,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是你的。
“殤兒!你怎麽了?你這是瘋了嗎?快去叫太醫,快!”月玄逸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怎會想到離殤會如此不愛惜自己,奔向癱在地上的離殤,抓起那平日裏擅長彈琴的手,鮮紅的血順著他指尖滑落至地上,也滴落在他心尖。月玄逸握著冰冷的手,不禁顫抖起來,心狠狠的抽動,慌亂的從衣服上扯下一塊布,捂住離殤出血的手。
“殤兒,你怎麽了?為什麽這麽做。不可以的,絕對不能,殤兒,你會沒事的,現在一切都解決了。你在做什麽啊?”月玄逸的臉色很是猙獰。
“殿下,離殤,快,太醫,快去找太醫。快!”秦昊天剛趕到門口就被那血驚到了,太醫匆忙的趕來就被他一把推進屋裏。
“殿下。”太醫被推得有點慌神,勉強站穩,剛想施禮,就被怒聲鎮住。
“好了,別行禮了,趕緊救人。”月玄逸滿臉的暴戾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敢有絲毫怠慢,太醫慌忙到離殤麵前,將原來的布塊拿走,用藥蒸煮過的紗布幫離殤止血包紮,血浸染了紗布,傷口很深,月玄逸覺得自己要發狂了,他怎麽會沒注意到離殤的反常呢,離殤怎麽可以這麽做。“治不好,你們一起陪葬!”指甲深深的掐進手掌,似乎這種疼痛才可以平息心中的害怕。他此刻是多麽害怕失去殤兒,沒有人可以帶走她。
“皇上,你手,要不。”秦昊天有些擔心的看著皇上手掌上微微滲出的血,又止住話語,現在的殿下怕是失了方寸。“這慶功宴也不能缺席。太子的功勞萬萬不能讓旁人搶了去。殿下。”
“昊天,我們是不是不應該把離殤拉進這個戰事中,不該,定是剛才她去城樓看到屍橫遍野的景象,她連一隻小小的螞蟻都不忍傷害,看到這血流成河,她會受到多麽大的刺激,如果不告訴她這事,她就不會這樣。我們……”月玄逸此刻除了自責什麽辦法都沒有。“我們真是該死。荒唐!”
秦昊天轉頭擔憂的看著離殤,像個破碎的娃娃,沒有生機,緩緩道:”殿下,事情已經發生了,離殤不是軟弱的人,她會挺過去的,吉人自有天相,上天有好生之德,離殤定會過了這劫難!”這也是對自己的安慰吧。離殤怎麽會有事?那個總是愛笑的女孩怎麽可能會有事呢?“殿下,你還是去換身衣服吧,等離殤醒來,定然是不喜歡殿下此時的樣子。屬下會陪在這。”
“慶功宴還早。來得及。”月玄逸搖了搖頭。“我就想看看她。”
房間裏隻剩下太醫忙碌的聲音,月玄逸和秦昊天都選擇了沉默,他們在等,那幾柱香的時間似乎比他們這十多年走過的還要長。
“殿下,還好發現及時,這姑娘已經沒什麽大礙了。殿下放心,性命是無憂了,但是還需好好調養,很快就可以康複了。我開幾個方子補養補養,現在就讓她休息下吧。不要打擾她了。誒,這姑娘是何等人物?老夫沒見過。”老太醫的白胡伴隨著他的話一晃一晃。
月玄逸深深的舒了口氣,等待好像耗盡了他全身的力氣,他慢慢的走到離殤的身邊,看著沉睡中的女孩。聲音極輕卻又冰冷:“不該知道的就不要打聽。”冷冷的話語讓在場所有人不由一驚,主子的心思怎可以隨意猜測。
“是,是,為臣該死。”老太醫真後悔自己的一時好奇,冷汗順著額頭滑下,唯唯諾諾的求饒。
“小命重要。下去吧。”月玄逸不想再說什麽。
“是,是。謝主隆恩。”老太醫得了令慌忙逃了出去。
月玄逸嘴角微微笑了下,沒事便好。輕輕攏了攏離殤額間散落著的發絲,“卓顏,從密道把殤兒送回離院。知道這事的人如果敢聲張出去,你知道後果的。”
“屬下明白。”卓顏的速度雷厲風行。
看著密道的門緩緩合上。月玄逸才轉頭看向秦昊天,“我們還是盡快把眼下這些事處理掉,以免再生事端。父皇那,還是瞞著吧,他一向就不喜歡離殤,若是被他知道此事,離殤又要受罰了。”
“殿下這般做若是陛下發現了,不太好吧。這對於陛下來說,這是忤逆,非常嚴重。”秦昊天恭敬的回複道。“陛下雖然很少去離園,應該不容易發現,但是,這樣有些冒險了。”
“離園的人都是我的,這點小事都瞞不下去,那就棄了吧。父皇那,我一力承擔。”月玄逸滿腦子都是離殤的血,此刻的他什麽都不願意想,隻有一個離殤才是最重要的。旁的都沒關係,這太子之位也是為了離殤能活的好些,她這些年過的根本不像一個公主。
“是。屬下唐突了。”秦昊天也不說什麽了,他是月玄逸的伴讀,這些年來,殿下的心思,他自然是知道的。
“走,換衣服去慶功宴。這次我要看看兄弟們難看的臉。”月玄逸終於有些冷靜下來。
把朝廷叛亂的事處理完畢已是三日之後了,月玄逸剛結束早朝就從密道直奔離院。沒人知道這三天他是多麽煎熬,他擔心殤兒,卻又不能離開,身不由己的無奈,隻能等。父皇的疑心病讓他小心翼翼,還好父皇真的不喜歡離殤,連提都不願意提一句,到底是什麽讓離殤如此不受待見。這些年,他頭偷偷暗查,卻也不好查。芸妃常年窩在佛堂,也不見人,也不便問。
離園的景致還是一如過去,隻是,很多東西都不存在了,大概是所謂的物是人非吧。月玄逸看著園中的竹,發著呆,殤兒說過竹是君子,她喜歡竹,那種高潔是很多人都無法做到的。
回過神,月玄逸輕輕歎了一口氣,殤兒,我對你該怎麽辦?這些都不該怪你,你不過是個小女孩,你為何這般自責。戰爭本身就是殘酷的。努力理了理思緒,月玄逸轉身上樓,猶豫片刻,還是推開了那扇門。
離殤失神地望著前方,那裏似乎有什麽在召喚她。“小姐,你吃點東西吧。你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到底出了什麽事?小姐,就算天塌下了,也不能這麽糟蹋自己的身體啊,快吃著吧。”萍兒端著粥,努力勸說著床上不言不語的人。可是到頭來能做的隻剩歎息。擔憂中聽到聲響,回首:“殿下。”萍兒忙行禮。
月玄逸靜靜的看著那個似失了靈魂的人,眼裏藏著深深的悲痛,她真的很痛苦,這些年她受了太苦。“粥放著吧,你下去。”月玄逸低低的聲音,掩不住疲憊。
“是,殿下,請恕奴婢直言,小姐再不吃東西,身體會撐不住的。她最聽您的話了,您勸勸她吧。奴婢告退了。”萍兒的眼眶都紅了。殿下是現在唯一的稻草。殿下一定要幫小姐。小姐是最好的人,總是那麽溫柔,對下人從來不說一句重話,小姐最愛笑了,小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她轉身帶上門,又深深望了眼離殤。她自幼便跟著這個落魄的公主,那般不受寵,當今聖上動不動就是責罰,各種嚴厲的酷刑都可能發生在她的身上,一個公主雖然錦衣玉食,其他的卻過的還不如下人。本來太子立功,小姐是出了力的,這本該是一次難得翻身的機會。可是那日送回離園,什麽都沒有,賞賜沒有,表揚沒有,還受傷了,難道她真的再沒機會了嗎?難道隻有太子登上皇位,她才能過上好些的日子?
離殤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失去了感覺。月玄逸望著她,從來沒覺得這麽無奈過,即使是前幾日遇到叛亂,也無所畏懼。而今麵對離殤,自己卻不知如何是好。月玄逸端起桌上的粥,溫的,剛好,緩緩走到床邊,坐下,執起勺,放到離殤的嘴邊,“殤兒,來,張嘴,吃點東西。”月玄逸柔聲撫慰。
離殤卻隻是眨了下眼,沒有任何動作。她不想吃,不想做任何事,她隻想靜靜的坐著,腦海裏總是大片大片的血,自己像一隻困獸,怎麽也出不來,自己就是不祥之物。幾日沒好好吃飯,嘴唇幹裂了好幾個口子。
“離殤,你聽好了!如果你要死,我就讓東虞國的人來陪葬,包括芸妃。”月玄逸徹底怒了,他怎會眼睜睜的看著離殤死去,他不允許她這麽做,絕對不允許。離殤的身體明顯一僵,眼神開始有了點焦距。月玄逸看著她的變化,既悲傷又驚喜,“離殤,你忍心因為你讓這天下生靈塗炭嗎?你忍心就讓你母親一起為你而死。”月玄逸又低聲說道。“我是東虞國的戰神,你知道我的實力。”
“不,不,不可以,不可以。玄逸哥哥,”離殤總算回過神,“玄逸哥哥,你不能這麽做的,你是儲君,你將來是要名流千史的。我不想,再也不想看到那些場麵了,真的不想……好多血,我一閉上眼,就是血。我,我,對不起,是我無能了。”離殤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滴一滴落下,刺痛了月玄逸。“父皇說的對,我就是沒用,什麽都做不好。我不配留在這世間。”
“胡說八道什麽?你很好。你聰敏機智。”月玄逸心疼的摸了摸離殤的頭發,“不要妄自菲薄。父皇隻是沒有看到你的好。”
“是嗎?玄逸哥哥,不要為了我殺害任何一個人。不然就是我的罪孽。我不能背負這些。”離殤看著月玄逸,眼裏帶著憂鬱。“我不會有事的。”
月玄逸心裏鬆了口氣,寵溺的看著離殤,“隻有你好好活著,我就不會這麽做。乖,吃點東西,不然就涼了,不好吃了。”
離殤猶豫的看著月玄逸,慢慢張嘴,含下那口粥。
月玄逸不禁一笑,又繼續喂著殤兒,離殤安靜的吃下東西。
“好了,要不要再拿一碗。”月玄逸放下已經空空的碗,輕輕擦拭離殤的嘴。
“不了。”離殤輕輕搖頭,“玄逸哥哥,我,我可不可以離開,離開國都?我想去了個世外桃源般的地方。離開世俗。我現在的心真的好亂,我沒辦法繼續留在這。”離殤試探性的詢問。
月玄逸的臉色變了變,沒有說話,隻放下碗。
離殤又輕聲道:“玄逸哥哥,不可以嗎?我隻要十年,十年之後我便回來。我知道父皇不會同意的,但是你會想到法子的,對嗎?我拜托你了。請你一定要幫我。我同父皇之間隔著太遠的東西。”
月玄逸看著一邊的碗,沉默許久,終於開口,“好,我幫你想辦法,父皇那,我會去說的,讓你離開十年,但是十年之後你必須要回來,這是你我的約定。”月玄逸最後用力說出那幾個字,這是他最大的讓步,他不想放她走,一點也不,可是現在的殤兒,由不得他,他卻隻能這麽做。寧願放她十年,也不願冒著失去她的危險。那天的心悸還在,怕失去的感受太可怕了。也好,父皇也責罰不到她了。
“好,我答應你,十年後的春日我會回來的。”離殤輕輕的笑,看著手腕上纏著的布,不禁恍惚,老天是想提醒我,別忘了我的使命嗎?
月玄逸輕輕覆上那受傷的手,白紗包裹著,“以後不要再做傻事了。我會保護你的。”月玄逸的眼神中透著擔憂。
“恩。好,我知道了,保證不會了。”離殤笑了笑,輕輕的答應,逸哥哥,我不會,至少現在不會,我還有更重要的事,等我完成我的責任,我再離開。林連成,我定會為你償命,我欠你的,一定會還,隻是不是現在,請你在黃泉路等著。父皇,這些年,我好累,我真的不想見到你了。你也不想見到我吧,既然彼此生厭,何必互相折磨。
“離殤!”月玄逸從夢中驚醒,這麽多年了,還是能夢到當年那件事。十年,真的好像很近,卻也很遠。這些年,他努力做好太子的位置,不讓其他兄弟有機會,父皇病重良久,拖到前些日子,自己繼位頗為艱難,這條路真是不好走,高處不勝寒。“哼,離殤,孤會迎你進宮,定不會讓你再委屈了。有你陪伴,也沒那麽多寒了。”眉目間滿是堅定。“這次,我也不會讓你出事的。誰傷害你一分,我定報他十分。管他是什麽!”
月玄逸起身,隨意披了一件衣服,緩緩走出寢殿。
“陛下。”一旁的宮人已經迎了上來,等著差遣。
“去叫秦丞相進宮,孤有事找他。”月玄逸此刻精神很好。
“諾。”其中一個領了旨意,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