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r102初戀成就(上)
雖然是校友, 但藤川涼和森川千咲並不熟悉。再加上對方在中學畢業後離開了立海大附屬, 因此關於她的所有印象, 都是從零零散散的回憶中拚接起來的。
森川是鹿兒島出生的日美混血兒, 由於長相出眾、性格要強, 中學一年級夏天又作為陸上部新人挺進了全國大賽,於是自然而然地變成了校園裏的名人。
當她和同樣引人注目的幸村從二年級末開始交往時, 即使是並不關心這類消息的藤川涼,也被迫從身邊好友們的瘋狂議論中聽到了種種傳聞。
當時的幸村身陷病痛,長期住院療養,麵臨著可能無法再打網球的殘酷未來。沒有人知道他們在那段特殊時期由朋友蛻變成戀人的原因和契機, 但毫無疑問, 森川的陪伴在很大程度上為初次跌入人生低穀的幸村帶去了鼓舞和安慰。
後來幸村經曆了手術和痊愈,順利參加三年級夏天的全國大賽。而森川也被星探發掘, 開始利用業餘時間為少女雜誌《Sixteen》做兼職模特。
人生重新回到了正軌,兩人之間的戀情也一直穩固地持續著。即使森川在三年級冬天因為偶然接拍的一支潤唇膏廣告出名, 並在決定進入藝能界後根據經紀公司的建議放棄直升本校高中,轉而報考東京一所專門為工作繁忙, 無法保證最低出勤率的少年藝人們開設的函授製高中後, 分隔兩地的他們在之後的一年裏依然努力維係著這份感情。
藤川涼記得, 高中第一年的幸村幾乎每隔幾周就會在周末去一次東京。
雖然能夠住在親戚家裏,但為了負擔起來回車票,幸村在附近的兒童網球學校做起了兼職教練員的工作。
這個被旁人奉為神之子的少年, 在情竇初開的十六歲, 也會為了心目中的她作出凡人的努力。
然而僅僅半年以後, 藤川涼就從柳生口中聽說了兩人分手的消息。
這個消息很快傳遍了全校。麵對周圍人的猜測和議論,幸村除了承認分手之外,始終對其中的理由避而不談。他隻是平淡地上課,平淡地參加社團活動,笑容像從前那樣如沐春風,仿佛對失戀這件小事並不在意。
“怎麽可能,那時幸村簡直介意得要死啊!”二十六歲的仁王笑著說。“森川的名字就是禁語,一旦我們在他的麵前提起,不管有意無意,訓練量都會加倍。”
“仁王君一定挨過許多次罰吧。”
“那倒是沒有,我可是非常小心的。記得有一次,赤也這個笨蛋他……”
原以為在這個晚上不再會有交集的藤川涼和仁王,不久後便因為森川的廣告重新開始了交談。
比起拘泥於成年後不堪回首的往事,在重逢之際剛剛解開心結的雙方,顯然更願意在少年時代純真的回憶中尋找共鳴,以打消見麵時的尷尬氛圍。
更何況,今晚在場的所有賓客中,他們是唯一的知情人。秘密聯係著他們,也在無形中將他們疏遠的關係慢慢拉近了。
“是很介意的吧。”藤川涼歎了口氣,“幸村君直到畢業,都沒有再交過女朋友。”
結束高中學業後,幸村遠赴巴黎頂尖的商校學習,從此就很少有他的消息。而森川則一直活躍在主流藝能界。短短幾年中,她從少女雜誌青澀的業餘模特成長為了全日本知名的藝人,不僅拍攝的廣告帶動了產品銷量,出演的電視劇也電影也大獲成功,絲毫不像過去的混血藝人那樣,受到臉部輪廓的桎梏。
以羅馬音Chisaki為藝名的森川,被媒體譽為連接昭和和平成的次時代女|優。
除了作品之外,森川千咲的感情生活也被人津津樂道。出道之後鮮有緋聞的她,在二十二歲時公開了與青梅竹馬的將棋士千歲千裏的戀情。
這則新聞在當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因為千歲也並非寂寂無名的普通人,而是二十歲時就憑著龍王兩連霸,從棋壇新人一路高升至九段的天才棋手。
知名藝人與業內被寄予厚望的將棋士,這段神話般的戀情開始得十分高調,甚至一度傳出兩人訂婚的消息。但就在一年前的七夕節前夕,森川忽然在個人部落格上含蓄地表示,自己其實已經恢複了單身。
“因為我和千歲君更適合做朋友啊。”
消息傳出後首次公開露麵的新片發布會上,當被記者問到具體的分手原因時,森川千咲在經紀人插手叫停這個無關話題前,微笑著留下了這句話。
“對了,我猜你一定沒見過幸村大學時期的女朋友吧。”
“當然沒有。大學時幸村君可是在海外啊。”
“我見過一次哦,她曾經在假期時陪幸村君回到日本,是名叫Justine的法國女孩。”仁王打開手機裏的相冊,往前滑了很久,終於在一張照片上停下了手指:“是不是讓你想起了誰?”
照片中褐發碧眼的女孩站在仁王和幸村之間微笑,背景是八景島水族館裏,被玻璃包裹在海水和無數遊魚中的藍色長廊。四周浮動著的水紋在他們的身上留下了一些白色光斑,營造出的不真實感模糊了藤川涼的判斷力。她恍惚覺得,自己竟然在Justine的臉上看見了森川千咲的影子。
“別懷疑自己的眼睛。Justine和森川確實長得很像,第一次見到時我簡直嚇了一大跳。”仁王露出笑容說:“雖然我不覺得幸村把她當成了替代品,但初戀對人的審美影響有時真的是一輩子的。”
“這隻是個例吧。我不這樣認為。”
藤川涼迅速思索了柳生和跡部之間的共同點,卻發現兩人無論從外貌到性格都並不相似,於是搖頭否認道。
“是嗎?那麽涼現在的戀人是個怎樣的人呢?”
成年後的仁王比起少年時代沉穩了許多。他不再熱衷於模仿變裝,也不再隨便開玩笑。但曾經的欺詐師人格並沒有從他的身體裏消失。他的心思敏銳細膩,善於迂回地操縱情感和話題。因此當藤川涼從仁王的口中聽到這個問題時,才意識到剛才十幾分鍾裏所有關於幸村的談話,或許都是為這一刻所做的鋪墊。
“我沒有戀人。”藤川涼剛剛說完這句話,緊握著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是跡部打來的電話。
“對不起,我先失陪一下……”她用手遮住屏幕上的名字,快步走到了外麵的陽台角落。
此時已經是夜晚十一點了。向來遵守禮節的跡部居然在這個時間來電,這讓藤川涼有些不安。
“那麽晚了還打擾你,我很抱歉。”信號那一頭,跡部禮貌地說道:“因為工作關係,明天傍晚的見麵恐怕要取消了。我已經與黑峰先生聯係過,也希望能盡早通知你。”
“我知道了,謝謝跡部君。”
“至於改期到什麽時候,因為黑峰先生到下周三都會在海外,所以暫時無法確定。我會和你保持聯絡的……你背後是什麽聲音?你現在在哪裏?”
原本語氣平穩的跡部突然問道。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藤川涼也能想象出他皺起眉頭的樣子。
“我在幸村君的生日派對,這裏有很多人……對了,鳳君也在這裏。”
她邊說邊回頭張望,隻見不二和幸村正在客廳中央向其他人示範魔術。不二如同占卜師那樣將洗過的撲克牌依次擺在幸村麵前的矮桌上。幸村每說一張牌,不二都能準確從倒扣著十幾張牌中抽出相應的那張。重複了三次以後,人群中爆發出不可置信的讚歎和歡呼聲。
“剛才的聲音又是?幸村那家夥什麽時候玩得那麽瘋了?”
“是幸村君的朋友不二君在變魔術……啊,看上去很厲害的樣子。”
藤川涼三言兩語地將看到的過程描述了一遍,電話那頭的跡部一直耐心地聽著,並沒有急著掛斷或表現出不耐煩的情緒。
“我知道這個魔術。”聽完之後,他輕鬆地說:“雕蟲小技而已,我也可以示範給你看。”
熟悉的聲音轉換作電波,在寂靜無星的夜晚跨越城市上空,最終抵達她的耳畔。這是藤川涼過去幾周以來第一次與跡部閑聊,仿佛時間倒流,回溯到了在巴黎共度的時光,或是留宿跡部宅邸的那個杯觥交錯的溫柔夜晚。
“涼,你能過來幫一下忙嗎?”仁王忽然拉開移門,探頭用足以讓跡部聽見的聲音說:“下個魔術輪到我來變,你以前見過幾次怎麽玩,今天能不能做我的搭檔?”
“是誰在對你說話?”
“是我和幸村君和校友仁王君。”藤川涼對仁王做了一個OK的手勢,對跡部解釋道:“你們一起打過比賽,我想跡部君應該記得他吧。”
“我記得。”跡部說:“那麽不占用你的時間了,再見。”
通話到此為止。雖然結束得有些突然,但也在情理之中。藤川涼回到室內,跟隨仁王去臥室準備魔術道具。
“剛才打電話來的是跡部吧。”兩人獨處的時候,仁王平靜地問道。
藤川涼點頭默認了。
“我在揭示板上看到了你們的照片。你們在交往嗎?”
“我已經說了,我沒有在交往的對象。”藤川涼放下手中的玻璃壺,認真回應道:“跡部君是我家人的朋友,也是我的恩人。我們的關係僅此而已。這種猜測隻會給跡部君帶來困擾。”
“好啦,我明白了。”仁王聳了聳肩,“我隻是隨口一問,請不要放在心上。”
兩人合作的魔術十分成功。明明隻是簡單的道具和技巧,卻被仁王用心理暗示牢牢抓住了觀眾們的眼球。
藤川涼想起高中二年級的海原祭上,與仁王同班的自己也曾經配合他表演魔術。仁王本尊與變裝為仁王的柳生將台下觀看的師生耍得團團轉,就連身為舞台助手兼柳生女友的藤川涼都幾乎被兩人天衣無縫的演技騙到。
而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短暫的表演結束後,仁王立刻被幾個女孩團團圍住。頭腦聰明,長相和氣質都帶一點邪氣的仁王向來很受歡迎。藤川涼想,一年前的自己恐怕也是被仁王身上的魅力吸引,所以才會在那個錯誤的夜晚為他淪陷。
她在與其他賓客的輕鬆談笑中度過了派對剩下的時間。又過了十幾分鍾後,藤川涼起身告辭。
“對不起幸村君,我沒法等到午夜分蛋糕的時候。明天早晨我有巡店的工作。”
站在玄關前,藤川涼麵露遺憾地說。
“藤川桑今晚特意過來,我已經很高興了。”幸村溫和地說:“請稍等一下,我幫你訂計程車。”
婉拒幸村陪同,獨自搭電梯下樓的過程中,藤川涼忽然感到了一種似曾相識感。
幾個月前的她曾經在鳳長太郎的喬遷派對後站在十二月的雪地中等待計程車的到來。如今她在三月略微沾染著花香的溫柔晚風中做著同樣的事,隻不過跡部並不在這裏,因此也不會再有驚喜從目光所及的街角出現。
“涼。”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和腳步將藤川涼拽出回憶。轉身去看的時候,隻見衣衫單薄,匆忙間沒來得及披外套的仁王正朝她快步走來,淺色的頭發被大樓裏映出的光線染成了溫柔的金色。
“啊,仁王君……”
藤川涼這才意識到,臨走前自己並沒有向仁王君道別。
“為什麽又一言不發地離開?”臉上沒有絲毫笑容的仁王低聲說:“上一次也是這樣。我對你而言就是必須遠離的病毒嗎?”
“……你誤會了。我沒有回避你的意思。否則今晚從一開始就不會對你說話。”
麵對藤川涼清明的目光,仁王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那麽告訴我,我們之間的事,你有沒有感到後悔過?”
“我不覺得後悔。這是已經發生的事,沒有必要怪罪任何人。”
“是嗎?但是我啊,從那以後一直後悔得要命。”
這是藤川涼沒有料到的發言。她驚訝地注視著眼前露出罕有悲傷表情的仁王,不明白這一刻他到底想表達些什麽。
“後悔也改變不了過去。請把那晚當作一次意外,兩個人一起忘掉吧。”
小心揣測著仁王的心思,藤川涼用盡可能平淡的語氣說。
“怎麽可能忘掉。你果然還是不懂我的意思。”
仁王站在藤川涼麵前,低頭俯視著她,那對平時在陽光下如同海水般閃耀的藍綠色眼珠,此刻卻仿佛冰冷月光下漆黑沉靜的海麵。他們離得非常近,近到能互相聞到對方身上那早已被空氣衝淡的微弱香水味。
藤川涼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同尋常,心跳也驟然快了起來。
“沒有必要欺騙自己。承認吧,我們都曾經被對方吸引。如果沒有那件事,我們明明可以像普通人那樣試著交往,而不用像現在一樣,連朋友都做得那麽勉強。”
藤川涼沉默地垂下頭。仁王說的每一個字都準確地刺中她的內心,讓她完全沒有反駁的餘地。
“我很迷茫……”她嚅囁道:“我不想失去仁王君這個朋友,但也不知道怎樣平衡我們的關係。所以遺忘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辦法。”
藤川涼緊張著注視著胸前的項鏈,等待仁王的下一句話。這時她聽見對方無奈地歎了口氣,隨之感受到的還有兩側臉頰上溫熱的觸覺。
“還有別的辦法啊。”
仁王用雙手將藤川涼的臉扳到能與他對視的角度,真摯地對她說出了心中醞釀多年的告白。
“比如從現在開始,我們也可以回到原點,以相戀為目標約會。”
“我不想失去你,也不想再錯過你,因為你是我的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