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r71平安萬福(上)
故事裏似乎總是這樣寫的:女主角在平安夜與情人私會, 回家時意外發現本該出差在外的男友等在樓前, 然後便是一場無法避免的爭吵。
而結局也通常是男友憤然離去, 溫柔的情人成為最終贏家。
但藤川涼並不需要麵對這樣的局麵。
她和跡部不過是同級生, 與森田更是隻有一麵之緣的陌生人。他們之間沒有過於敏感複雜的人際關係, 也自然不會發生戲劇性的衝突。然而當跡部踩著積雪走到他們麵前站定時,他的眼神讓藤川涼忽然意識到, 森田與他顯然不是頭一次見麵。
這不難理解,藤川涼想。
律是跡部敬重的學長,他們認識多年,接觸到勉強能算做律的“朋友”的森田, 也在情理之中。
“景吾。”森田走出幾步, 朝他露出親切的微笑。他的神情自然得體,仿佛絲毫沒有為在這種場合下與跡部見麵感到驚訝或尷尬:“好久不見, 你看起來長高了不少。”
跡部掃了藤川涼一眼,又很快將視線挪回森田身上, “你好,堤學長。”他用生硬平板的語調念出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姓氏, 似乎還想說什麽, 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堤彰久, 而不是森田彰久。藤川涼相信跡部不會認錯人或記錯人的名字,也很快想起了森田剛剛在酒吧對她提過的一席話——
“那時我還不姓森田,原因你可以問律, 不是什麽秘密, 他會告訴你的”和“反正有不少人巴不得看不見我”。
她很好奇森田背後的故事, 也多少能夠猜到些皮毛。但此時此刻,顯然並不是個適合解惑的好時機。
夜色占據了整座城市,山坡下民居的燈光也在一盞盞熄滅,但好歹不規則的雪地反射出微弱的銀白色,使周圍的黑暗不至於濃稠得令人害怕。
已經將藤川涼平安送達的森田完成了律交待的任務。他原本便無意久留,也不打算與跡部敘舊。他甚至沒有問及跡部出現在這裏的原因,就禮貌地向他們告別,一個人沿著來時的坡道離開了。
“聖誕快樂。”森田在臨走前這麽說。
他蒼白的臉頰在冰冷的空氣中泛出一絲血色,終於變得鮮活起來。
藤川涼和跡部被單獨留下。他們麵對麵僵持了一會兒,跡部一言不發,像是在等藤川涼先說話。此時此刻,他所表現出的良好耐心讓藤川涼反倒有些不知所措。
跡部的情緒她難以揣摩,於是試著不去看他的眼睛。她的視線越過對方的肩膀,落在停在樓前的車上。車頂覆蓋著指關節厚的積雪,這個細節讓藤川涼忽然有些感動:盡管跡部違背了律“今晚不會有人打攪她”的承諾,但無論出於擔心或是對藤川涼不辭而別的不滿,即使天寒地凍,即使他根本不知道失去聯係的她去了哪裏,他還是固執地在這裏等了很久,仿佛相信她一定會回來。
“跡部。”藤川涼第二次念出他的名字。她斟酌了一會兒,還是直接問他:“你怎麽來了?”
跡部依舊沉默地看著她,麵無表情,也不說一句話。他的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沒有係圍巾,任由冷風直接往敞開的領口裏灌。
天空是廣袤無邊的墨藍,雪地反射出的光線為他金棕色的頭發染上一層綠熒熒的光,和他眼珠的顏色一樣冰冷堅硬。
“你不該來這裏的。”他冷淡沉默的態度並沒有讓藤川涼退卻。她悄悄計算了一下時間,又試探著對他說:“現在離宴會結束還早。”
“我丟不起這個臉。”跡部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平靜,嘴裏嗬出的白霧模糊了他的臉。他接著說:“舞伴居然臨陣逃跑,這可不是件值得驕傲的事。”
沒有“本大爺”這樣狂妄的自稱,也沒有直接了當的責怪,尤其當跡部把話說完時,他似乎再也沒法把苦心堆砌的冷酷表情維持下去,而是明顯地揚起嘴角,露出一個讓藤川涼終於放鬆下來的笑容。
這是原諒的信號,藤川涼想。
她的無禮,她的魯莽和她帶來的那一係列麻煩,跡部或許確實為之惱火過,但他終究還是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並包容了。
藤川涼鄭重地向他鞠了一躬,“真是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她盡可能放低姿態,簡單而誠懇地向跡部道歉。她不需要向跡部解釋些什麽,因為她相信他什麽都明白。
“跡部少爺。”
不遠處傳來的男聲打破了他們和解的氛圍。這時天上又陸陸續續下起了雪,冰晶落在裸露在外的臉脖子上,很快溶解成水,把藤川涼凍得哆嗦。
她這才意識到他們已經在外麵站了好一會兒,身體好不容易在車裏積聚起的熱量正在冷風裏逐漸消散。
越過跡部的肩膀,藤川涼看見聲音的主人——跡部家的司機,一個穿深灰色製服,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的男人開門走下車,急匆匆地跑到跡部身邊,帶一臉慌張複雜的神情對他耳語了些什麽,似乎出了什麽大事。而當跡部耐心把他的話聽完後,藤川涼留意到,他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明顯的驚訝。
“現在嗎?”跡部簡短地問。
“是的,我想應該快了。”
他們交換著藤川涼聽不懂的對話。司機神色緊張,一副左右為難的猶豫模樣。跡部的眉頭卻在短暫的緊鎖後很快舒展開來。
“你應該早些告訴我,鬆村,否則我一定會準你今天全天的假。”
跡部輕聲責怪他的司機,但語調中流露出的溫柔體貼卻連藤川涼都感到驚訝。“如果時間不夠,現在你就可以走了,不用把我帶上。”他說著,又回頭看了藤川涼一眼,像是想引起她的注意,把她帶入他們的話題一樣,“我猜這位小姐不會拒絕留我喝一杯熱茶。”
四層往上,三層往下的公寓。近兩年裏走過幾千回的幾段樓梯,這一次卻走得磕磕碰碰。
隻要一想起背後跟著的那個人,藤川涼就感到沒來由地緊張,如芒在背。
這其實是跡部第一次走進這間公寓。
今年秋季開學前,包括忍足,宍戶,向日,芥川,鳳和日吉在內的網球部成員曾在宍戶先生家聚餐,隻有他因故缺席;而這也是跡部第一次跨進藤川涼在東京獨自居住的家。當他們在玄關換鞋時,他詫異地打量周圍狹窄的空間,剛想發表意見,就被藤川涼阻止了。
“我大概知道你想說什麽。”她丟給跡部一雙拖鞋,又朝他做了個給嘴上拉鏈的手勢:“我懂你的意思,就不用說出來了。”
“我還以為你會租更好一些的房子。”跡部固執地表達自己的意見。
“沒有這個必要,我對這裏已經很滿意了。”
她打開客廳裏的吊燈,側身讓跡部先進去。
房間裏的擺設和剛搬來時一樣簡單,電視櫃,玻璃茶幾,湖藍色的皮沙發,傳真機高腳台子和木頭餐桌,客廳裏的布置大體就是這樣。算不上豪華,但對於獨居的學生來說確實已經算得上舒適。
“請坐吧。“她對跡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