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r67黎明之前(下)
雨天似乎影響了警署和醫院的效率。所以盡管已經通過幾次電話, 但信號那端的回答始終是簡單敷衍的“在路上”。
雖然明顯都不想與對方過多交流, 但在確認岡本先生還有氣息, 並且沒有被卡在車裏後, 藤川律還是和森田彰久達成了意見上的一致。畢竟光線不佳且滿是碎玻璃的室內並不是個等待救援的好地點。
他們商量了一會兒, 決定合力將陷入昏迷的岡本從車裏拖了出來,又囑咐藤川涼去另一輛車裏取毯子和保險卡。
“他沒事吧?”藤川涼看著他們把岡本攙到店麵外的屋簷靠牆坐下, 給他披上毯子,不禁擔心地問。狂風將雨點鼓向他們,雨水透過衣服沾上皮膚,潮溺冰冷, 也弄花了岡本浸透在血汙裏的半張臉。
金毛犬賴昂內爾蹲在他們腳邊, 沉默地注視著雨幕中的公路。
藤川律對她的問題不置可否,隻是用紙巾擦掉岡本臉上的血跡, 回答藤川涼說:“暫時隻能看見皮外傷,但我不是專業醫生, 所以很難判斷。骨折或腦震蕩也不是沒有可能,需要到醫院才能確診。”
他撥開被雨淋濕, 狼狽地粘在額頭上的頭發, 然後惡狠狠地看向離他們不遠處正掏出煙來抽的森田彰久。毫無疑問事故的責任方是他們, 事故的原因也一點都不難確定——在剛才將岡本扛到門外的途中,他身上的濃烈酒氣就連澆灌下來的傾盆大雨都掩蓋不掉。
而岡本的雇主,那個默認他酒後駕車, 幾乎將自己與別人的生命當作玩笑的森田, 卻表現得事不關己。脫險那一刻浮現在他臉上的心有餘悸神情已經消失不見。他擦過了臉, 隻有襯衫領口和前胸沾染到的血跡和一跛一跛的走路姿勢泄露了他剛才經曆了什麽。
“抽煙嗎?”似乎受不了沉默的氣氛和藤川律譴責的目光,森田服軟似地走向他們,將煙盒遞給對方。
“……”
“那算了。”事不關己的跛腳先生並沒有因為被拒絕而生氣,隻是大度地聳了聳肩。
他將煙盒塞回上衣口袋,然後就地蹲了下來,隔著一個人好奇地打量五官輪廓與兄長有幾分相似的藤川涼。發現後者迅速挪開視線,像是拒絕與他對視,不禁好笑地問藤川律:“這就是你那個沒見過幾次的妹妹?”
煙頭上的火光在雨幕中明明滅滅,嗆人的煙霧也讓人更加煩躁。
“把煙掐了。”藤川律緊鎖眉頭,根本沒有打算回答他的問題,隻是冷冷地下了命令。發現對方沒有照做的意思,又補了一句:“知道嗎,你差點害死我們。”
“彼此彼此,我也快走不動了。”指了指腳踝,示意自己也是事故的受害者。
“你的司機喝了酒,但你還是讓他上路。”
“隻喝了一點,我以為沒什麽要緊的。他是父親的老熟人,最近到我家找活幹。聽說這些年過得不順,我得體諒他。”
“那你恐怕得去天堂體諒他了。在這之前,沒有人有義務給你陪葬!”
森田詭辯似的解釋似乎激怒了藤川律。他忽然揪住了森田彰久的領口,動作快得嚇掉了森田手裏的煙,也讓一旁的藤川涼大吃一驚——她記憶裏的藤川律向來溫和又有禮,是個典型的紳士,可現在,他眼裏冰冷凶狠的目光讓藤川涼毫不懷疑,下一秒他的拳頭就會用力砸在森田蒼白的臉上。
她不知道這兩個人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實上,即使處在同一行業對立的家庭,他們也並不需要表現出如此明顯的敵意。她隻好遲疑地去扯堂兄的手肘:“律……”
與此同時,岡本也終於從昏迷中醒來,他動了動脖子,發出痛苦的呻吟。
藤川律這才回過神來,趕在事情變得更複雜前住了手。他鬆開森田的領口,別過頭去沒有再看他一眼。雨下得更大了,潮濕的空氣使這個秋日夜晚更加寒冷。他毫不猶豫地脫下外套給藤川涼擋雨,身上僅剩的單薄襯衫被雨水浸透,緊貼住皮膚,凍得他瑟瑟發抖。
“我車裏有備用的毯子……”
森田試探著建議,卻被藤川律瞪了回去。他隻好悻悻地拖著跛腿坐在另一邊的屋簷下,直到急救車和警察姍姍來遲,也沒有再說一句話。
處理傷口,並和警察局預約好了做口錄和筆錄,另外三個人很快安定了下來。而岡本就沒有那麽幸運了。他的腿骨裂了,額頭有一道口子,需要縫針,手臂內側甚至嵌進了一塊碎玻璃,據說割到了動脈,一路上血流如注。但由於製服是藏青色而藤川律的毯子是暗紅,再加上昏暗的環境和潮濕的雨天,直到被抬上急救車,脫下他上身的製服時,另三人才驚恐地發現,岡本的半邊襯衫已經徹底被鮮血染紅了。
“我們需要給他輸血。”急救人員專業地告訴他們:“知道他的血型嗎?”
三個人麵麵相覷。
“抱歉,我們不知道。或許得先化驗一下……”森田躊躇了一會兒,對護士這麽說。
又是湊巧。送抵的醫院恰巧在忍足父親的工作範圍內,因此當藤川律與森田彰久隨著警察離開,岡本先生在急救室內進行輸血搶救,藤川涼被一個人留在急救室外的椅子上,回想著這晚發生的一切發呆時,接到消息匆匆趕到醫院的忍足出現在她麵前。
臉被凍得蒼白,頭發濕成一縷一縷貼在額頭上,身披男式上衣瑟瑟發抖,再加上滿臉的驚魂未定——這時候的藤川涼確實夠狼狽,那種原本一直被微妙維持著的淡然似乎也被打破。
但無論如何,至少她安然無恙,除了額角的那一片淤青外,渾身上下沒有受一點傷。
忍足給了她一個擁抱,問護士借了毛巾蓋在她頭上,又脫下自己的外套,換掉了已經濕透了的藤川律的外套。
“我們得通知今井,她家就在附近,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沉默了許久後,藤川涼這樣說。
忍足挑了挑眉,似乎想說些什麽。還沒有說出口,卻看見另一個護士從急救室走了出來。她一眼看見了正注視著她的忍足和藤川涼,直截了當地問他們:“你們兩個,有誰是Rh陰性血?”
“……沒有。”料到發生了什麽,雖然答案殘酷,但忍足還是誠實地回答了她。
“那誰是病人的家屬?最好是直係。”
仁足和藤川涼對視了一眼,心裏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