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 魅影迷離（二）
“你們……已經結婚了？”我又驚又喜。
康妮和斯蒂文不約而同地點頭。
我不禁又黯然神傷。我最好朋友的婚禮，我卻沒能參加，這不得不說是我生命中最大的遺憾之一。
康妮安慰說：“沒關係，我們的婚禮錄了相的，你想什麽時候看，我就拿光碟來放給你看。”
我欣慰地笑了笑，說：“好，那就明天吧。我明天就要看。”
見我情緒已逐漸恢複正常，康妮和斯蒂文總算鬆了口氣。他們一直陪我吃過晚餐才離開。臨走的時候，康妮放了個對講機在我麵前，說：“我就在你隔壁的那幢房子裏，你有什麽需要，盡管跟我說，一分鍾內絕對趕到！”
我輕輕笑。
他們這才手牽著手向我道別。他們手指上的戒指格外紮眼。
我輕輕轉動著無名指上的戒指，不禁悲從中來。
這枚戒指已經不再適合我戴了。長期臥床，使得我的身體出現了水腫的狀態，不但眼腫麵腫，就連手指都跟著粗了一圈，像泡過的蘿卜，有的地方甚至都呈現出半透明狀。
齊致遠當初買回這枚戒指的時候，一定是量過尺寸的吧，那個時候戴上去，一定很吻合吧。但現在……
我將戒指從手指上轉下來，重新放回絨布盒裏，藏在了枕頭下麵。
仲春的後半夜，月亮下去了，太陽還沒有出來，隻剩下一片烏藍的天；除了夜遊的東西，什麽都睡著了。窗外，高大的橡樹筆直挺立，像衛兵一樣靜靜守護著農場。看著它們，我的心一下子踏實起來。
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著黎偉明的出現。
也許是因為醒來後沒有見到齊致遠，現在的我內心極度空虛，極度渴望用父愛親情來填補那段缺失的遺憾。
左側的卵巢已被切除。雖然對身體並無大礙，可體內畢竟少了一樣東西。我們的身體是如此精細，以致於少了一枚小小的卵巢，都會覺得那裏空蕩蕩的，上麵的脾髒或者是腸子之類的東西向著這片空白壓下來，直扯得腹中隱隱作痛。
我無法長時間站立，也不能坐得太久，當身體的不適到了我不能忍受的程度時，我隻好重新躺下。一躺下來，兩隻眼皮便不由自主地閉了上來。等了這麽久，黎偉明怎麽還沒來呢。我怏怏地歎了口氣，心想：算了，想睡就睡吧，明天再見也是一樣。
這樣想著，人頓覺放鬆下來，不多時，睡意沉沉來襲，我漸漸朦朧起來，覺得自己變得很輕，輕得幾乎已漂浮在半空，想去哪裏，隻要一個意念，就可以隨心所欲地飛到想要去的地方。
恍惚之中，好像來到了小時候和媽媽在一起住過的那幢小房子。
那裏還是記憶中的模樣，雖然小，卻布置得井井有條，我的小鬧鍾還在床頭櫃上，滴答滴答地走著。
母親卻不在房間裏。
“媽媽……”我喃喃喚了一聲。
一隻手觸到了我的臉龐，溫暖依舊。
“齊致遠……”我哽咽著睜開了眼睛。
一個人影正坐在我麵前，對著我細細端詳。他的臉藏匿在黑暗之中，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但他卻清楚地看到了我的眼睛。他的手倏地縮了回去，一眨眼功夫便在我麵前消失不見了。
我的心像被什麽東西狠狠揪住，想喊，卻怎麽也喊不出來。
難道我又在做夢了？
可這感覺卻是如此真實，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他的顫栗，還有，他心中洶湧的愛憐。
我聽到了一些動靜，分明就是從門外傳來的。我記得我聽過這種聲音，但我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我痛苦地咬著牙，艱難地挪動著手腳，希望自己能從夢魘中醒來。可我的身子卻好似被什麽東西束縛住，任憑我如何努力，卻終未能成功。
我隻好放鬆自己，讓緊繃的身體慢慢鬆懈下來。這樣果然有效，不多時，我終於睜開了眼。我看到門外亮起了燈光。
真的有人來過！
我慌忙從床上一躍而起，顧不上頭暈眼花，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一口氣衝到了樓梯口。
“齊致遠……”我大喊了一聲，眼前突然出現了三個人。
康妮和斯蒂文緊張地瞪著我，似乎已然不知所措；而另外那一個人，正是黎偉明！
“淺憶！”黎偉明急匆匆向我奔來，隻踏得樓梯咚作響，“你怎麽醒了？”
我扶著樓梯的欄杆，大聲喊道：“我看到齊致遠了！剛才他就在我房間裏！”
黎偉明一怔，回頭看了看康妮他們，再轉過頭來時，他臉上的表情變得頗不以為然：“淺憶，那是爸爸！剛才是爸爸去看過你啊。爸爸怕吵醒你，連燈都沒敢開，想不到你還是醒了……”
他放慢了腳步，幾乎是踱著步子挪到我麵前，小心翼翼地向我伸出手來：“淺憶，你還好嗎？聽說你終於醒過來，爸爸真是歡喜得都不知該怎麽辦了！”
我下意識地抬起手，將手放在他的手心裏。他趁勢握緊我的手，攬我入懷。
“淺憶……”他抱著我抽抽答答，“爸爸真是擔心死了……現在好了，你總算一切平安！”
我抬起頭看著他，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剛才，真的是你？”
黎偉明不滿地嘟囔道：“怎麽，你連爸爸都不相信嗎？我一進門，連行李都沒放就直接上樓去看你了，你居然懷疑我在騙你？”他的手指向樓下某個方向，我看到了他的行李箱。
“不是不相信你……”我垂著眼皮，心中悵然不已，“隻是當時的感覺實在是太真實，太像他了……”
康妮已然上來，對我笑了笑，說：“傻小艾，齊先生本來就和黎先生長相相似，你認錯人，有什麽奇怪的。來吧，現在很晚了，快去睡覺吧。明天再和黎先生好好談。就算你不想睡，黎先生坐了這麽久的飛機，也累了呢。聽話。嗯。”她像哄孩子般哄著我，那是我難以抗拒的溫柔。
我隻好跟著她回到臥室。
康妮替我掖好被子。
我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熱切地說：“康妮！我剛才真的看到齊致遠了！”
康妮麵露淒楚，勉強擠出一絲微笑，俯身對我說：“別想太多了。你一定是在夢裏誤把黎先生當成齊先生了。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夢到齊先生，都很正常的。”
“不，不是夢！”我很肯定地說，“我聞到了他的味道！康妮，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說過，齊致遠身上有股不同尋常的香味，你還記得嗎？”
康妮說：“我記得。但你說的的確隻是個夢啊！”
“夢裏是不會聞到氣味的！”我激動地大喊起來。
“怎麽不會聞到氣味？”康妮也固執地衝我嚷道，“有的時候夢裏都能感覺到疼痛呢！”
我怔住了。
難道我真的錯了？
康妮撫住我的臉，換了溫柔的語氣說：“好了，別想了，快睡吧。如果齊先生真的在這裏，他也不想看到你現在這樣不聽話的。對嗎。現在真的已經很晚很晚了！”
所有的人都認定我是在做夢。但我卻依然覺得我沒有錯。齊致遠雖然和黎偉明長得很像，但我分明聞到了他身上特有的那股暗香。那是沒有人能模仿到的……即便在夢裏。如果是蛋糕香，玫瑰香，或者任何一種可以描述出來的香氣，都有可能在夢裏出現。但齊致遠身上的那種香，根本無法用語言來描述，或者用什麽類似的香味去比較的。因為那種香味實在是太特殊了。我隻能在聞到它時肯定地認出它的味道，卻無法在大腦中構建這種味道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