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 騙我也要一世(一)
卓依寧坐在會議桌的主席位置上,神氣活現地望著我,嘴角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你遲到了。”見到我,她略略昂了昂頭,又變成了曾經那個頤指氣使的女王。我心中百感交集,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當她和齊致遠還是“好朋友”的時候,她是那麽平和高貴,大方得體,完全看不出現在的影子。也許,像她這樣的女人,隻肯為她深愛的男人而卑微;一旦感情不在,她隻會變本加厲地用盛氣淩人去掩蓋自己的失敗。
我也說不清該是憎惡她,還是該同情她。
我在她對麵從容坐下,說:“我來遲隻說明一件事……今天的會議無關緊要。”
“無關緊要?”她揚高了聲調,從她的助手手中接過文件夾,重重摔在桌麵上,“這些是法院的授權證明。一會兒陳雪兒將代表齊致遠投票。到時候六比四,你輸定了。”
我隻垂眼看了那文件夾一眼,不動聲色地說:“齊致遠說過,但凡是人出的證明,就有辦法做假。”
“你說它們是假的?”卓依寧誇張地笑了起來,“那你倒是證明給我看,這些文件假在哪裏了?”
如此明顯的虛張聲勢,豈不是欲蓋彌彰。我不想猛然揭下她的保護膜,惟恐欲速則不達,隻好旁敲側擊,希望她能意識到我的一片苦心。可她偏偏不領情。
“卓依寧,今天的投票還是取消了吧。”我誠懇地想給她挽留最後一點顏麵。
“嗬,你說取消就取消?”她卻不以為然道,“你以為你是誰?”
我反問她:“陳雪兒到現在都沒有出現,你不覺奇怪嗎?”
卓依寧一怔,臉上頓時像蒙了一層霜,上眼皮突跳得厲害。她對身邊的助理說:“去看看陳雪兒。叫她動作快點。”
“是,卓小姐。”助手剛要起身,卻被我攔住。
“不必了。”我平靜地說,“她已經走了。而且我想,這次就算你用八抬大轎去請她回來,她也不肯再回來了。”
“走了?”卓依寧杏眼圓睜,驚詫莫名。她很快眯起雙眼,上下掃著我的臉,厲聲喝問:“你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麽?”
我淡然看了她一眼,說:“我沒有說什麽,倒是她跟我說了很多。”
我拿出手機滴摁了幾下,陳雪兒的聲音清晰地傳了出來:“……都是那個卓依寧,要不是她向我打包票,說什麽這次一定萬無一失,還會大賺一筆,我也不會……”
卓依寧的臉色像霓虹燈,不斷地變換著色彩,到最後,已是慘無人色。
我按了暫停,問:“你還要繼續聽嗎?”
她顫聲問:“你究竟拿了多少錢收買她?”
“一分都沒有。”我鎮定地說,“我隻是騙她說,醫院打電話來,說齊致遠已經醒了。錢重要還是命重要,她懂得衡量。”
“我真是小瞧了你……”她垂眸輕歎,“原以為利用這次機會可以一雪前恥,想不到聰明反被聰明誤……其實我早該想到,齊致遠教出來的人,怎麽可能簡單。”
我觸景傷情,黯然說:“人都是被逼出來的。如果不是你咄咄逼人,我們說不定還是朋友。”
“不可能了。”她慘笑著,眼中淚光點點,“從我找那個女人氣走你那天開始,他就不再拿我當朋友了。齊致遠向來是有仇必報的。”
我點點頭:“是啊,他怎麽解決他母親和他弟弟的,你不會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所以才想先發製人。”她自我解嘲地苦笑,“想不到千挑萬選,卻敗在了一個無名小卒手上。”
“下次你就知道,就算對手是無名小卒,也不能輕敵。”我眉間一凜,說得從容不迫。
“不會有下次了。”卓依寧抬眼看了看我,說,“來之前我就考慮得很清楚了。假如果這次我沒能瓦解DOUBLEA農場,我會轉出我的股份,一了百了,從此再也不和齊致遠有任何交集。你什麽時候到舊金山了,上律師樓找我,我的人會把轉讓股份的協議給你的。到時候,我和你們就再無瓜葛了。告訴齊致遠,倘若以後再發生上次拍賣會的情形,不到我的底線,我是不會退讓的。”
她的語氣慢慢平和起來,頗有種願賭服輸的大氣與沉穩。
我沉著地說:“OK。等齊致遠醒了,我會告訴他去接收你的股份。”
“嗬,”她笑著反問我,“你為什麽不接收?”
我依然給出了多年前曾給出過的那個答案:“我有齊致遠。”
卓依寧怔了怔,喉中又是一陣哽咽:“也對。”
她轉頭對她的助手低低喝了一聲:“我們走。”
兩個人幾乎同時起身,向著會議室的大門走去。
我也跟著起來,說:“我送你。”
這一次,卓依寧沒有拒絕。
走出辦公樓的那一刻,卓依寧禁不住將貂皮大衣的衣領緊緊拽住,好像冷空氣已然從脖子鑽進去,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她似乎想回頭再看這裏一眼,但她最後還是忍住了。
上車前,她說:“小艾,能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嗎?”
“你問吧。”我和氣地說。
她說:“齊致遠花三千萬買了那個島,又不用來開發度假村,他到底想幹什麽?”
我隻覺眼睛一陣發漲,哽咽著道:“那是他買給我們以後養老的。”
卓依寧輕輕“哦”了一聲,鑽進了車裏。
這次換我喊住她:“那你能告訴我,你這次一定要拿走農場30%的土地,是打算做什麽?”
她看也不看我,直截了當地說:“做墓地。”
我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隻聽到“砰”一聲悶響,卓依寧的車窗迅速上升,將她擋進一片炫光之中。那輛黑色的大奔沿著新建的一條公路飛馳而去,義無反顧。
目送著卓依寧離開,我心中空空落落的,好像有種若有所失的感覺。她曾經和我們建立了一個奇特的家庭,但現在,她堅持選擇了離開。
康妮攏上前來提醒道:“小艾,你家裏,還有一個呢。”
我報以苦笑。
王家榮依然在大堂,坐立不安。他身旁站著四、五個安保人員,各個虎視眈眈,好像他們一眨眼,他就會嗖一聲消失不見似的。在這種壓力之下,他顯得很是焦躁,不停地抽著紙巾擦拭著額頭。見我回來,他臉上的表情倏地放鬆下來,歡喜地迎上來,問:“你要見的人已經見完了嗎?”
“還沒有。”我無精打采地坐上沙發,揮手示意安保員出去。
他們猶豫地看了看我身後的斯蒂文。斯蒂文說:“大家都出去吧。”
這些人才放心地離開了。
斯蒂文俯下身對我說:“我們就在外麵。”
我點點頭。他便跟著那些人一道走了出去。
王家榮這才問:“那你還要見幾個人?”
我說:“就你一個。”
王家榮聽出這弦外之音,當即訕訕地笑了笑,垂頭喪氣坐向沙發,雙手手指相連,抵成一座山的樣子,深深歎了口氣:“你還是這樣,直來直去,一點都不給人留情麵。”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力圖用最簡潔的語言表達我此刻的心情。因為我真的太累了,累到連話也不想多說。
“看來,你是不會跟我走的了。”他頹然垂眸,卻仍是心有不甘。
“其實我們本來就不應該結婚。”我有氣無力地靠向沙發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