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我願意為你(二)
法官的判決一出,我整個人都放鬆了。想不到當初那個不經意的舉動,竟會成為今天最有力的證據。
我依然清楚地記得,那天早上,接到王家榮的電話後,我開始收拾行李。整理床鋪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了齊致遠襯衫上掉落的那粒紐扣。想到昨晚上所受到的屈辱,我恨不能立即將它扔出窗外,扔出我的記憶。可就在我剛要將它拋出去的那一瞬間,我突然改變了主意。
我舍不得啊……
因著男女身體的不同構造,一對男女之間若發生了那層關係,對男人而言,是占有;對女人而言,卻是擁有。
一字之差,道破了男女之間對於愛的不同理解。男人為性而愛,永遠都是野心勃勃的征服者,女人為愛而性,永遠渴望天長地久的擁有。
於是,男人理所當然地霸道,女人不可理喻地胡鬧,愛恨交織,繾綣糾纏,恍然驚覺,竟已是天各一方。
那時我以為我今生今世都不會再見到他了。一想到這一點,我就心如刀絞,淚如雨下。他畢竟是我的第一個男人。女人的第一個男人,是她這一生都無法忘懷的人。齊致遠用了這樣的偏激,來讓我永遠都忘不了他。
他成功了。
埃文斯先生衝齊致遠做了個勝利的手勢。齊致遠上前向他致謝,目光卻投向了我,眼中的熱切幾乎要將我融化。我遠遠對他淡淡一笑。齊天逸迎了上去,握著埃文斯先生的手,和他說著什麽。齊致遠被他們纏住,無法脫身。
我輕輕歎了口氣。其實我也沒指望他能過來跟我單獨說會話。事實上我並沒有準備要和他正麵接觸。在媒體還沒有對我做出反應之前,我匿在退出的人群裏,悄悄從側門溜了出去。
法院大門口擠滿了記者,大多數應該都是娛樂界的“朋友”。本來就不太寬敞的馬路被擁得水泄不通。埃文斯先生剛剛出來,就被人群包圍住,詢問詳情。
我下意識低下頭,加緊步子向前走,卻不想,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麵前,擋住了我的去路。
“子健?”突然在此時此地見到他,我不禁有些吃驚。
盡管那微揚的嘴角和不屑的眼神昭示著他自我感覺良好的優越感,可泛黑的眼圈和厚重的眼袋,加上帶著血絲的眼珠,讓他看起來好像滄桑了很多。後來我才知道,其實那不過是縱欲過度的表現。
“嗬,剛才你在法庭上表現得真不賴啊。”子健出言相諷,“簡直比你媽媽還有表演天賦。”
好久不見,一見就出口傷人,未免太沒風度了。
我不想再和他說話,繞過他,準備繼續走我的路。
他卻一閃身將我攔下。
“你一聲不響就結了婚,總得跟我們這些親戚打聲招呼吧。起碼讓我們知道,你的財產又被哪個軟飯王侵占去了一半。”
看來真是來者不善啊。
我望向別處,對他沒好氣地說道:“這個不用煩勞你操心。反正這些錢又進不了你的口袋,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的鈔票吧。”
他被我這頓搶白弄得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當即有些沉不住氣了:“你跟我老實交待,你和齊致遠,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用你管!”我瞪了他一眼,厲聲大喝。
“你跟他睡過了?”他步步緊逼。
“叭!”這次,我還以一記響亮的耳光。
“被我說中了,惱羞成怒了?嗬!”子健用舌頭裹了裹被打疼的臉頰,用著無比輕蔑的語氣乜斜著眼打量著我,幽幽地說道:“你媽當年沒看上的男人居然把你給上了。可沒想到投懷送抱都沒能讓他娶你!你可真賤得可以呀!賤女人我見過不少,像你這麽下賤的,還真是第一次見到。以後你不要跟人家說你姓艾了,艾家的顏麵全讓你丟盡了!哼!”說著,他戴上太陽鏡,揚長而去。
憤怒的烈焰從我心底陡然騰起,我的手攥得緊緊的,恨不能一拳迎著他的臉打過去,打歪他的鼻子,打裂他的臭嘴,打得他再也不敢滿嘴噴糞。
子健在我麵前不緊不慢地走著。從他邁出的步態可以看出,剛才對我的那般羞辱,讓他很有種變態的滿足感。突然,一陣急促的刹車聲劃破長空,一輛銀色的小貨車停在了他的身旁。不等他反應過來,幾個人從車裏跳了下來,不容分說將他拉進了貨車廂裏,“砰”一聲關上門。
我嚇了一跳,跟上去追了幾步,眼看無濟於事,這才想起掏出手機,卻又猶豫要不要報警。
“不用擔心。他嘴那麽臭,我不過給他點教訓,叫他以後別這麽囂張。”
齊致遠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乍聽到這把聲音,我竟失去了反應的能力,呆呆立在原地,手足無措。那一瞬間,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我的手冰涼如鐵,僵直著,差點連手機都要握不住了。
“小艾……”他走到我麵前,一把握住了我的手,接住了險些掉落的手機。
“你的手怎麽這麽涼?”他深深望著我,眉間蹙成幾道深深的印痕,眼中已有淚光掠過。
我將手從他的大手裏抽了出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他知趣地收回手來,輕輕說,“今天……謝謝你。”
“不客氣,應該的。”我迅速回避著他的目光,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撥了撥頭發,故意輕描淡寫地說,“我隻是不想看到一個人無辜蒙冤,就算那個人不是你,我也一樣會站出來替他作證的。”
“是嗎。不管怎麽樣,都還是要謝謝你。”他垂著眼瞼,滿眼失落,臉上卻陪著淒然的微笑,低低地嘟囔了一聲。
“嗯。你已經說過很多次謝謝了。”我淡淡地說。
他一時間找不到話題,雙唇還未開啟卻又緊閉。
“這次是誰在陷害你,你知道嗎?”突然在這偏僻的小鎮上遇到子健,我不禁心存疑慮。
“你是在暗示害我的人是你姨媽他們嗎?”他反問。
我抬起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說:“我覺得有這個可能。這些人,根本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捕捉到我的目光,好似一下子又興奮起來,對我爆出的那句粗話他也渾然不覺:“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嗎?”
“我很好。”我使勁點著頭,“阿拉斯加真的很美。王家榮也待我很好。”
“但是他卻讓你在別人家做保姆,連房子都不給你租一間。”他的臉色又漸漸黯淡下來,幾乎是懷著悲憤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原來他什麽都知道。
既然如此,我也無需再打腫臉衝胖子。但我還是要替王家榮辯解一番:“他跑長途運輸,三、五天才能回來一次,他們公司有宿舍,而我的主人待我也不錯,又何必浪費租房子的錢呢。”
“是他這樣說的吧。”他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事實。
“我覺得這樣沒問題。”我硬著頭皮替王家榮打圓場。
他不再對我冷嘲熱諷,隻是輕輕歎了口氣,幽幽地說:“我絕對不會把你一個人扔在陌生人家中,去伺候別人。”
“我知道。”我忍住淚,轉身就走。
我不能再和他這樣談下去了。我怕再一開口,會讓他聽出淚聲,我怕他聽到我哭,會心痛地擁我入懷,我怕他擁我入懷,我就再也邁不開回家的腳步……現在的我是如此脆弱,哪怕再多看他一眼,我都會放棄現在的一切,投進他的懷裏,再也不要和他分開。但我不能。王家榮還在阿拉斯加等著我回去。我現在,已經是王太太,是別人的妻子了。
齊致遠跟上幾步,與我並肩同行:“去哪兒?我送你。”
“不用了。”我抬頭望向遠方,“我知道路怎麽走。”
“小艾……”遭到了我的拒絕,他條件反射般地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隻垂著眼掃了掃他的手,他便立即瑟縮著收回手,複將雙手藏進了褲兜裏。他長長出了口氣,輕輕問:“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王家榮他會不會……”
“不會!”我立即打斷他,“不會有問題的。我和他相處得很好。這件事不會影響到我們之間的關係。”
“那就好。”他故作輕鬆地說著,還踮了踮腳尖。可這句話於我聽來,卻是如此言不由衷。
我索性站住,對他冷冷說道:“你還有什麽話,不如一次說完吧。我還要趕飛機。”
“……”他頓了頓,長歎一聲,說,“我不知道還要再說什麽。”
“嗯……”
想不到我們已經到了無話可說的境界。
“那我有件事想跟你說。”我咬咬牙。
“你說吧。”他眼中重新充滿了希望。
我仰起頭,對他一字一句地說道:“我希望你從今以後不要再打探我的消息了。我不想再被打擾。”
他臉上現出一陣痛苦的痙攣,用一種無力的絕望的眼光望著我,怔了半晌,這才說道:“好,我答應你。事到如今,我不會再逼你回到我身邊了。你放心,我也不會再對你糾纏不休。我隻想告訴你,無論今後發生什麽,DOUBLEA農場始終都是我們的農場,特拉基永遠都是我們的家。我會等你回來。不管多久,我都等。”
淚水再也抑製不住地從我眼中洶湧而出。
“致遠!”齊天逸的車緩緩駛來,在我們身旁停下。
“那我先走啦!”不等這位老人家和我打招呼,我搶先道別,連聲“再見”也來不及說,逃也般地離開了。
沒有人在身後再次親切地喚我一聲“小艾”。
秋風陣陣,迎麵吹拂,淚水風幹在臉上,很不舒服。我使勁搖了搖頭,長發被風吹得輕舞飛揚。秋風帶走的,是不堪回首的昨天;歲月帶不走的,卻是長久的依戀。
情深緣淺,大抵就是這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