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宛如天堂（三）

  現在，我從齊致遠的聲音裏，真真切切地聽到了那一點點的沙沙聲，叫人陶醉，叫人迷戀，依稀仿佛中，突然覺得其實很久以前我就聽過他這把聲音了。 隻是我忘了在哪裏。 我被他的聲音包圍，被他的氣息包圍，就像嬰兒得到了她想要的溫暖與依靠，整個人都踏實起來，不多會兒便進入了夢鄉。半夜裏醒來，卻赫然發現，他正靠在床頭，腦袋無力地耷拉著，手中的書已滑落在一旁……他竟然就這樣念得睡了過去。 我不忍心叫醒他，也舍不得離開他，於是拉嚴了被單，繼續睡。 第二日醒來時，齊致遠已經不在我身邊了。 洗漱完畢，匆匆下樓，家裏已多了一個人。 “小艾，這位是杜太太，是我們的鍾點工。以後你想吃什麽菜，就跟杜太太說，她會做給你吃的。”齊致遠邊介紹，邊活動著頸項，想是昨天晚上在床頭靠得太久，睡痛了脖子。 我暗笑不已，上前對杜太太一本正經地說：“我就喜歡吃辣的，還有大蒜。” “什麽？”杜太太睜大了眼睛，好像我是個天外來客。她一定不敢相信，一個九歲的孩子會不怕辣。 齊致遠捶著肩嗬笑。 杜太太隻當我們在拿她開涮，嘰嘰咕幾句，轉進廚房。 從到達特拉基的第二天起，我的生活就步入了正常。 除了不做飯以外，齊致遠幾乎承擔了所有的家務，包括對我的教育。在我的英文還沒達到能和當地人溝通的程度之前，我一直在家，由他來負責我的學業。 他說英文也說得很慢，語調怪怪的，以致於我的英文同他一樣。但這並不妨礙我們和這個鎮子上的人交流。 我最喜歡路口那家糖果店的老板老伊森先生。每次我經過他的店子，他都會躬著身子探出半個腦袋來熱情地向我打招呼：“艾爾小姐，我們又新進了巧克力哦！” 每次我都要糾正他：“是艾，不是艾爾。” 他嗬笑，然後固執地一遍又一遍地稱我是“艾爾小姐”。 就這樣過了一年，第二年的秋天，我要上學了。 然而，這樣的成長經曆，卻讓鎮上的小學校長懷特夫人認為我有交流障礙，堅決不同意我入學。我那時並不認為上學的意義有多麽重大，隻是覺得被人拒絕被人排斥，心裏有些難過。 齊致遠在和校長嘰裏咕嚕地交談著，他的語速依然慢，聽不出什麽情緒，但我感覺得到，他很不高興。他不高興的時候，會把所有的聲調都變成降調。 懷特夫人不時地聳著肩，一臉抱歉的模樣，齊致遠卻始終保持著不慍不火。 懷特夫人不相信我能聽懂英文，但她說得比較婉轉：“很抱歉齊先生，艾小姐從來沒接受過我們的學前教育，聽課對她來說會是場災難。到時候她完全不能理解課堂上的內容，卻不得不在課堂內像傻瓜似的坐上四十分鍾，我認為這是不人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