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恩斷義絕

  “太後身邊的黃女官，原不太受重視，太後前往冬宮，她也去，就算老人了，也就多了些權柄。看著挺老實一人。細查下來，她當年進宮前，還有個弟弟，經查小時候的模樣，推算下來很可能就是羅赤奴。這次不知兩人如何聯係上的，還在查。就是黃女官讒言，要讓鳳駕和命婦回宮，讓皇後丟好大一個臉。扶著假皇後出來的也是她，羅赤奴假扮的宮女，也是她安排進來的。”


  “另外還有個行刺的宮女叫金丫，是黃女官的徒兒，也是義女。”


  “羅赤奴是個狂人，與他接觸過的人都覺得他瘋了，他自認天合至上無極尊者，認為該受萬世膜拜。”宗教狂人總是最瘋狂最不理智的，連劉濱都覺得有幾分怕。


  “牢裏那個，自稱是一個死人，臣見她瘋癲，給她灌了一碗藥。陛下要審她，臣提前一日給她服下解藥就成。”


  陸毓手指輕輕敲著，“給她解藥吧，明日提進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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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繡綾睜開眼睛，看到的不是陸毓，而是穆雲舒。


  穆雲舒長得很美了，窈窕纖細，卓爾風流。皎月般的麵龐，堂堂皇皇的美。暗綠雙襴海水行龍馬麵裙，紅素羅繡百子花卉襖，穠麗對比，卻又和諧鮮明。白玉葫蘆耳墜、流雲掩簪、牡丹寶釵、紅寶垂珠圍髻，華麗精致。


  穆繡綾貪婪的看著，穆雲舒突然笑了：“這是皇後便服……唔，你也沒見我穿過鳳冠霞帔的常服，更沒見過祭天行禮的冠服。很氣嗎？當年隻能撿你舊衣服穿的小姑娘，居然穿得這麽好。”


  穆繡綾喉嚨發出低低的咆哮：“呸，鄉下醜丫頭，得意就張狂的小人。”


  穆雲舒哈哈笑：“得意就張狂？我丈夫是皇帝，我是母儀天下的皇後，我有得意的資格。你呢？從囊哈爾衛來京都，汙蔑妹子，威脅家族名聲、投靠反賊，打算反賊成功了做皇後？恩，你好像很羨慕，很想成為跟我一樣得意張狂的小人呢。”


  穆繡綾掙紮著：“要不是你，要不是你……你就是個災星。我汙蔑你？你沒跟皇太孫勾搭嗎？蘇文苑要弄死你，你活該。可惜沒能弄死你。家裏都是你弄的，一個個……”


  “大哥哥死了。”


  穆繡綾愣了愣：“大哥哥……”


  “他死前，要問你，穆家那點兒對不起你？吃的，用的，穿的，樣樣頂尖，婚約、交際，都拿你優先，你為何還要投靠反賊，至一家子性命於不顧？”


  猛然抬高的聲音讓穆繡綾打了個激靈，連連搖頭：“不，不是……我，我就走錯一步……”又掙紮起來，“都是你，都是你們，不肯放過我，逼得我……”


  穆雲舒冷笑了：“我為何不肯放過你？恩，你為何認定，我們絕對不會放過你？”


  一聲接一聲。


  “因為你上輩子偷人，拿我去頂缸？”


  穆繡綾癱軟在地，喃喃道：“你知道，你知道。”


  “我知道。”穆雲舒的聲音又冷又硬，“無論蘇文苑對我如何，你是穆家姐姐，調動侍女，誣陷妹子，還有臉裝無辜？”


  “在奶奶麵前巧言誹謗，看著妹妹被罵被打被罰，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頭麵衣裳，樣樣都要一人全包，才覺得稱心如意。還有臉裝友善？”


  “出了禍事，將妹子拿去頂缸，不然自己——犯錯的自己，怎麽能不過好日子呢？還敢說別人小人？”


  “兩輩子想方設法，都要嫁入白家，嫁進去了又跟蔡大勾結，哈，有臉。”


  “這輩子有了記憶，沒說愧疚，彌補，懇求原諒。而是趕緊抓著反賊，博取富貴，不管爹娘會不會被殺，不管穆家會不會被毀滅。哦，害死閔家七個家丁，穆繡綾，你的臉呢？”


  “鬧著出家，死不悔改，甚至托言先祖，你就走錯一步？”


  “鼓動反賊，害死多少將士？投靠韃靼，又害死多少將士？穆繡綾，你敢去給那些孤兒寡母說一聲，是你鼓動的嗎？這麽長時間，你就走錯一步？哈哈哈哈。”


  穆繡綾縮成一團：“我就是，反賊，騙了我，我沒法子了，我沒法子了呀。”


  穆雲舒聲音很尖利：“堂堂伯爵貴女，跟反賊私奔，想過爹娘奶奶，哥哥弟弟沒有？想過他們會被處死沒有?沒法子了，哈。”


  “我是災星？我保住穆家大小性命，我給穆家掙來三代爵位。你呢？”


  穆繡綾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你們為什麽不放過我……”


  “呸，你問問那些死去人，誰來放過你？我勸你不要出家，勸你跟我一起參加宴會，你呢？心意已定！”


  “要是沒有我……”穆雲舒胸口起伏，“要是沒有我，你上輩子十八歲，就該被白家處死，穆家被牽連打壓。這輩子鴻雁發現你在反賊那裏的一刻，穆家就該被抄家滅族。”


  “要不要我招爹進來看看你，看看這個反賊寵妾，韃靼先知，看看這個，爺爺跟韃靼奮戰一輩子才掙來一個爵位他孫女卻跟韃靼勾結，看看這個好女兒。害死大哥哥，還險些害死爹娘，讓穆家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的好女兒。”


  穆雲舒換換坐姿，腿腳不便，坐久了不舒服：“旁人說你我類似爺爺，可你真讓我失望。再好的日子，你都能弄成一團爛泥。誰都比不上。太後——獨寵二十年不衰，那也是本事。蘇文苑，再蠢也沒做出危害蘇家滿門性命的事來，她還有蘇老太君，還有爹娘。你呢？給反賊做先知，給韃靼做先知，你害死多少人，你以為說一句不是故意的，那些死傷的戰士就可以活過來，父母就不再哭泣，妻兒不再哀嚎。羞你先人。”


  穆繡綾憎恨穆雲舒，全憑自己催眠和一口氣，而今一口氣全然散去，隻是在地上喃喃自語：“我沒辦法，我沒辦法……”抬起頭來，“你也就是遇到個好男人……不然。”


  “不然？上輩子被你弄到絕境，我照樣在宮裏混得風生水起，深受寵愛。為君赴死後連你們一個也沒放過。這輩子，我被丟在慈縣十多年，我變壞了？到京城奶奶責罵，你打壓，我跟你一樣抽風私奔了？你陷害我，我上當了？你鬧著要出家，我沒勸你沒找慈生大師沒為你好？”


  看著穆繡綾萎頓，穆雲舒舒了一口氣，笑了：“你知道嗎？便是知道要給你頂罪，你覺得我很乖的應了？不，我當時就打定主意，傷害我的，一個也別放過。你們陷害我的事，我會在你接親的時候，在蘇文苑選妃的時候，吵出來。一個，也別想好過。”


  穆繡綾看著穆雲舒喃喃道：“你好狠。”


  “嗬，傷了我的，憑什麽不該報複？你和蘇文苑，不是要毀了我麽？我反過來毀了你們，又有什麽不對？”


  “你呢？跟反賊一場。然後又跟羅赤奴。韃靼兵敗，你為什麽還跟著他？”


  穆繡綾露出一點單薄的笑：“你不曉得，你哪裏知道，哪個人多可怕……”


  “蠢材。”穆雲舒俯視著穆繡綾，“虎魯部跟大輝誓不兩立，絕不投降。虎魯部大汗帖木兒好色成性，尤喜中原美女。你若當時投靠他，至少也可以做個側室。可你不敢，羅赤奴對你凶，有拳頭有刀，你就不敢反抗，不敢拚命了。隻有對你好的人，你才會背叛，才會肆無忌憚。懦夫。明明知道羅赤奴瘋狂，最後會拖死自己，可你還是不敢奮力一搏，寧可哆哆嗦嗦的祈求能死得慢一點，混一天是一天。該狠不狠，不該狠時，捧高踩低，胡亂發蠢。”


  穆繡綾覺得腦袋裏哄哄響，努力抬起頭來，哀求：“雲姐兒，是我錯了，你饒我一次。雲姐兒，你饒我一次。我再也不敢……”


  “嗤。”陸毓一聲輕笑，穆繡綾再也不敢做聲。陸毓掀開簾子，進來抱住穆雲舒，“反正都是死人，要不要打一頓出氣？”


  “打？我沒興趣。”穆雲舒抬頭反看著丈夫的臉，“多少年，我一直想問問她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對我，為什麽這麽對爹娘——他們疼她疼到不把我當人，為什麽這麽蠢……可真的看到了，除了罵一頓，我什麽興趣都沒了，其實我都知道答案。”


  “她類似爺爺？不，她沒有勇氣也沒有仁愛。連一點兒最基本的狠勁都沒有。我實在，失望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