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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斯人已逝

  六月十八日,安王陸安音造反,稱有建平帝遺詔。陸毓自持身份,頂撞順妃,建平帝斥之無德。陸安泰陸毓父子深恐建平帝廢其位,詭計百出,將皇帝活活氣死。陸安泰更是建平帝臨死前親自打死的。陸毓卑鄙無恥,不堪為帝。今年春天的洪水就是上天預警,再不罪己讓賢,今年冬天定然寒冷,大雪成災。


  南方數個城鎮舉起響應。但失去張仙號召,失去多個助手的陸安音,拉起的人馬不足上次一半,連自己都氣虛起來。


  陸毓——你娘身居後宮,體弱多病,迎風流淚,從不參加任何皇家宴席,我去哪裏頂撞她啊?擔心有人拿太宗去世做文章,果然。這次比上次更不好解釋。


  比比軍隊,陸毓笑了,解釋個屁。


  上次陸安音召集人馬多出一倍,自己又抽調一半兵力對付韃靼,陸安音都沒打贏,穆繡綾那個白癡到底怎麽堅信陸安音,得她一個預警一個指點就能所向披靡,直衝京城的?

  陸安音也很憂鬱。他都不想造反了,可多年來的籌備已經積重難返。狠心造反吧,兵力不夠、準備不足。不反吧,陸毓再繼續培養威望,更換人手自己就死路一條了。


  咬牙反了。可一反才發現,撤銷的不算,原來好幾個將領——原先還和自己眉來眼去,居然咬著牙齒站陸毓那邊了。而自己,卻連陸毓什麽時候拉攏的都不知道。


  曾經給予重望的預言不得力,這也不知那也不知,好容易有的確實現的……漢州洪災連人員死傷都沒幾個,這個上天預警太……水了。


  但他倆至少還有心勁在。


  穆宗卻已經心如死灰,萬念俱灰了。


  “你,聽說,繡綾,在逆賊處?”穆宗聲音都抖了。


  穆徽一雙手捏得泛白,沉重的點點頭:“歸家路上,遇著智令……他冷笑幾聲,說,說,鴻雁傳回的消息,前些日子,安王府,新納一個林娘子,酷似,大妹妹。還好大妹妹已經死了,不然,穆家……”


  穆宗瞧著兒子發抖的雙手,自己嘿嘿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卻滾落下來:“我是做了什麽孽,生了這麽個孽障,不知羞恥,禍害家族。”


  兩個月來,穆宗老了許多,黑灰色的頭發已經花白。他幾十年的生活,他的信念,他的期盼,幾乎全盤粉碎。


  隻要他查,穆繡綾留下的痕跡並不十分難查。時新首飾少了一半,她從前的首飾——送給穆雲舒,穆雲舒並未帶走的,更是幾乎全部沒了。再查查下人,山月異常繁忙的進出,有婆子被買通說謊掩飾的上香。去當鋪查找到的發簪耳環,全是假名死當。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穆繡綾,並不是要出家,而是與人私奔。這對於一個封建士大夫,完全是劈頭蓋臉一頓耳光。


  再想想疏離的外侄,閉門不出的嶽母,閔家死去的七個心腹,大舅兄受傷未愈的大腿。穆宗覺得自己不但無臉出門,連閔夫人都不敢麵對了。


  還未想好如何處置,道善事發。穆宗一路抖著回來的。他的二姐姐,死得那麽慘!他的小女兒,被丟棄了多少年。他的母親……記憶中還拿著姐姐的死和父親吵架,那麽理直氣壯的母親——他幾乎恐懼了。


  他突然明白。


  為何自己從來不吃兔子肉。


  為何那麽實誠的父親會在他七歲時突然要納妾,是從母親的態度中猜測到了什麽?

  為何父親會那麽悲傷的看著自己,卻不願意親近。


  為何自家來京城,母親要堅持放了那兩個跟隨穆家多年的老兵。


  為何母親總是憎惡穆雲舒,總嫌棄她不夠孝順,沒有割肉奉親。


  為何,我總看不出來,母親越心虛越強硬的模樣?

  穆宗痛苦的將頭埋入手中,當他不假裝正義的時候,當他不裝糊塗,貪安逸的時候。穆雲舒問過的,“為何怕穆繡綾毀了一輩子,就不怕我毀了一輩子。”他終於可以回答了。


  一疊當票,他那個溫婉賢淑,機敏大方的女兒——那個會討好奶奶,安撫老夫人,讓自己輕鬆度日的大女兒。


  穆宗痛苦得幾乎無法思考。


  一直以來,對穆雲舒受建平帝賞,受陸毓寵愛,他都處於一種既高興,又擔憂的狀態,擔憂比高興多。自家女兒獲得皇太孫喜愛,自然是莫大的好處。可如果這個女兒還未進門就已經和預定的太孫嬪敵對,就不太妙了。


  曆史上幾個與皇後不對盤的寵妃得了好下場的?十有八九還會連累家族。何況,自家什麽情況,蘇家什麽情況?開國侯爺,蘇太君家前朝即為翰林學士,王氏家族興盛,蘇四爺的妻族也是禮部侍郎,連一個庶女都是嫁入白家。何等盤根錯節,勢力龐大。名分比不上,對方家族又是龐然大物。還有個永遠越不過去的,陸毓之母柯太後!


  當時怎麽考慮的呢。一邊讓目前得寵的穆雲舒盡量提攜家族,另一邊,默認甚至鼓勵穆繡綾和蘇文苑交往,貶低穆雲舒,責罵穆雲舒,獻殷勤,務必讓蘇文苑知道,穆家並不是和穆雲舒站一起的,以防穆雲舒失寵後拖累家人。似乎不太厚道,可穆宗立即自己麻醉:我也是為了穆家,我是多麽期望穆家能和許家那樣,長青萬柳。或者和蘇家、楊家、燕家一樣,長久興盛。


  皇帝寵愛穆雲舒,皇帝為了穆雲舒扣下穆家的汙事,皇帝為了給穆雲舒出氣連道善都查了,皇帝親自扶哭成一團穆雲舒上馬車,一雙冰冷的眼睛轉過來——包含憎恨和厭惡,可他還是再次放過穆家。


  穆宗終於後知後覺的發現。陸毓沒有給穆雲舒名分,可,也沒有立蘇文苑。即便有那個永遠越不過去的柯太後,即便蘇文苑的家族如此龐大,他也沒有立蘇文苑。


  寵妃,是沒有爹娘也無所謂的。隻有,皇後嫁入帝皇家時,六禮需要國丈親接。需要圓滿的,吉祥的家庭。


  皇後……


  穆宗將頭埋進手裏,難受得想哭。當他終於承認,自己對小女兒不公正,想彌補時。那個應該自幼受他庇護,疼愛,長大由他親自交接給另一個男人嗬護的小女兒。已經不再需要他的保護了。


  大輝最尊貴的男人,用地位和宮牆隔離開來。坐在高高的禦座,冷冷的看著。不許穆家,再靠近一步。


  穆徽看著父親,心中同樣難受得厲害。


  彭尺短,自己上京的第一個好友,冒著得罪人的危險來戒告自己。可自己呢?

  怕祖母絮叨,怕母親眼淚,怕父親生氣。沒擔當,明知不對的事情……禮人說得很對,若自己真的做了官員,隻怕又是一個糊塗混賬草菅人命的爛官。讀那麽多年的書,那麽傾慕的嶽武穆、文文山……自己還有臉提及先賢!


  穆繡綾,曾經以為……如宣紙潔白的大妹妹。私奔,原以為已經是最無恥的行為。哪知還有更厲害的,不但名節有虧,連大義都沒了。曾擔心穆雲舒和蘇文苑敵對遺禍家族。可真正要害死穆家的,是那個丟下父母、家族、無恥……賤人。她難道從來沒想過,她在逆賊處可能被發現,她難道從來沒擔心過疼愛她十多年的奶奶、父母會如何?


  穆徽從未入今日一般,感謝過“死去”的穆繡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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