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勸慰
穆宗在裏屋來回渡步,心中自然也是煩惱異常,“難怪京城一個個嬌養女兒,說到底,高門嫁女低頭娶媳,兒子雖是家族興旺的根基,可女兒也……唉,白家。”
閔夫人長歎一聲,幾乎要哭出來:“我的兒,如今如何是好。你大哥哥十八望十九了,還沒定下親事。繡姐兒也十五了,眼瞧著,女兒家耽誤不起呀。他們若得一門好姻緣,對你晚後也是極大助力呀。”
穆雲舒雙手扭道:“孩兒如何不期望哥哥姐姐都好,可這事,我,我才十三歲,自己都是姑娘家,如何幫得上忙呢。”
這話太實在。穆宗閔夫人都知道是這個理,等穆雲舒嫁給陸毓,至少都是兩三年後,那時候兒子二十出頭,長女十七八了,才開始相親,又不成樣子。現在相親,家族不顯,又能說上什麽好親呢。其實學堂倒是有幾個瞧上穆徽的,隻是要麽六七品小官,要麽也是空有爵位還不如自家有錢的……是倒要穆家幫扶。
穆宗心氣也不很高,隻期望和自己一樣四品上下,家族有一定實力,最好是書香門第,對穆徽晚後有助。可連續試探了兩家,不是已定親,就是已有人選。穆繡綾的婚事更不必說了,白家在京城也是數得上號的,珠玉在前,若是降多了,連穆宗閔夫人也是不甘心的。
年齡是個很有趣的東西,當初穆雲舒想鬧,因為年紀比穆繡綾小,鬧不出什麽事。而今穆雲舒要飛高枝了,穆繡綾又因為比她大,等不起。穆雲舒被皇帝召見,也不過二十來天,但京中可是傳得沸沸揚揚了。陸毓又毫不忌諱的帶著小姑娘招搖過市,買遍金縷大街。而後太子又賞賜了數十錦緞,若幹金銀,一套頭麵,一對珍珠耳環。
一、耳環是太子生母淑妃的遺物。二、賜下的人是太子而非太子妃。
這段時間,人們看穆家的意味很是複雜。
穆宗終於從裏屋出來,坐到凳子上,也不看穆雲舒,語氣柔和:“話雖如此,你也與家人親熱些。大公主殿下既然允你出門,便常回家看看。與姐姐也親香些,遇著宴請,也帶上一起。你還小,不知道家族無人的厲害。不說別的,若我家在京城有一二助力,爹何苦到處碰壁。雲姐兒啊,莫一時賭氣,一個家族總是要相互幫扶才行。晚後你若也是孤零零一個人,那是任人拿捏。”
“我一不要你去求人,二不要你去要官。隻是自己也柔和些,你去公主府四個月不回家,不見你娘。你知道外麵傳的多難聽,也說家裏刻薄對你不好,也有說姑娘性子孤硬。哪邊都不是好話。”
“奶奶除了嘴碎說幾句,讓你抄抄佛經,吃的穿的,哪樣少了你。便是繡姐兒說親,多做些衣裳,也不至於就記恨家裏了,難不成還凍著餓著你了?”
停了一下,又道:“蘇家的事,爹也是心底著急。可便是此事,也是你先惹出來的,蘇二娘那時便恨你,而今更不知是何等情況了。你仗著住在公主府不回家,你大哥說親……人家也道我家厲害,不肯應。唉,血親血親,就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總要大家都好,家族才興旺得起來。這次你要進宮,爹也不留你,下次何時回來?聽聞許家大娘子待你不錯,你晚後出門,也叫上娘和姐姐。”
穆雲舒低頭道:“孩兒知道了。大公主為人極好的,原還說讓孩兒一個月回來一次,隻是找人算了一卦,又不許了,想是心底忌諱。許家姐姐為人極好的,隻是她家帖子都寫了名字,倒是不好帶人去……”
穆宗咬咬牙:“殿下許你回家,你便回來。自己也要提,難不成次次都要別人幫你準備回家事務?許家不好去,還有別家。小半年不回來……你捫心自問,可有盡力幫助家裏?可有賭氣慪氣?別老是推脫,盡心盡力還是故意疏遠,你爹還看不出來。今日說這麽多,又不是要你做別的。隻是,便是家中有點滴不如意,到底是血脈至親,隻須得牢牢記住。家裏好了,你才有依靠。”
捫心自問……穆雲舒站起來點頭道:“爹說得很是,孩兒麵聖也有二十來天了,一直忙著學習,倒是沒出過門。晚後若有宴請,我便盡力帶娘和姐姐去。”
“也罷也罷。”到底得了一個明確表態,穆宗心中高興多了,“你謹記相互幫扶便是。”
穆雲舒又再三肯定。瞧著天色已晚,和爹娘姐妹依依惜別,才上了馬車,往公主府去了。
穆雲舒疲倦的靠在隱嚢上,這半個月功課猛增,除了禮儀的鄒嬤嬤,花藝的花大姑,教文的,教算的,教管人的,教刺繡的,講曆史的,教遊戲的……從早到晚沒個歇息。陸毓哄著好好練半年。建平帝是發泄不滿,孫媳婦比許姒差太多了。
陸毓也隻能認了,他娘差得更多呢——不過那是建平帝選的。再說穆雲舒比起許家女兒來的確差距大,穆雲舒雖生性疏懶,但這次,一來還有自知之明,二來也被天上掉的大餡餅砸出了動力。倒也咬牙奮進,十幾日下來,幾個女師臉上居然帶了點讚許。
隻是這回家吃飯一趟,居然覺得比平日學習還累?正想著,簾子唰的一身,一個身戰袍的人鑽了進來,馬車平穩,未曾稍停,他竟然是直接跳上來的。
穆雲舒唬了一跳,旋即又淡定了,除了陸毓,誰還敢這麽鬧。
“怎麽,沒吃飽?瞧小丫頭一臉鬱鬱,敢情是家裏沒給你煮魚吃?”陸毓興致勃勃,打了個響指。
穆雲舒微笑道:“殿下今日好生輝煌,去那裏來?”
鑲玉紫金冠,朱紅戰袍,胸口背後下擺共計六個金絲盤龍大花,袖口領口雲霧連綿花紋。鑲玉革帶,白綾金繡鷹爪靴。一身炫麗,也虧得人俊朗利落,看起來越發煌烈奪目。
“年年二十九,我都是與神威軍共食。禮人沒告訴你?”陸毓靠近點坐,仔細瞧著穆雲舒,“可是累著了?瞧著不大精神。要是沒吃飽……我也沒吃飽呢,咱們去再吃一頓?”
穆雲舒偏了偏身子,笑道:“吃飽了的,殿下也快回去歇著吧,我聽著初一如儀都開發頭皮發麻了,你還要祭祖,還要朝會呢。”
“我身體好,不要緊。你怎麽了?”
卻是要追根問底,穆雲舒隻得低頭,不願說穆宗閔夫人追著要家族提攜,輕輕踢著腳尖,問另一件心事:“殿下待我好,可我到底害怕,蘇二娘定然是不喜歡我的,太子妃又是蘇二娘的嫡親姨母,娘今日也是擔心我……”
陸毓鬆了口氣,往後一靠,道:“太子妃上麵還有太子呢。”原想調笑兩句,看小姑娘興致缺缺,也就認真安慰了,“太子妃的事你無需操心,萬事有我。晚後,晚後你也沒多少機會與之交往,不必為此事操心。便是過幾日朝和時,你多與皇後公主說話便是,而今六公主正在宮中,她最喜歡小女孩兒,又喜歡玩笑。有她在,總不會冷場。”
晚後沒多少機會與之交往?這是什麽意思?穆雲舒狐疑的看過去。
陸毓自顧自道:“眼瞧就是皇後生辰。按律藩王不得同時進京,留京不過十來日。今年卻是特殊。二叔晉王、四叔旭王、再加上剛分封還未出京的十一叔安王,三個都在京裏。晉王成親多年無子,去年朝和時在寶法寺發願,得了兒子就為佛陀再塑金身,幾個月前果真生了個兒子,陛下得知,特許他今年又進京來還願。又想起,一月七日是皇後六十壽誕,不讓皇後唯一的兒子朝和,也不太好,故而旭王也在。六公主,旭王同胞妹子,自然也上京來了。六公主頗喜竹,我哪裏有一副徐賁的墨竹扇麵,你拿去送她,定然比什麽都歡喜。晉王旭王,兩位王妃若賜你東西,你隻管收下。皇後,從不為難人,你隻消溫柔的點頭,微笑,奉承兩句,也就過了。”
穆雲舒驚訝了,按說,不管自己什麽身份,侍奉太子妃都是少不了的。可陸毓一路下來,居然都隻教自己晉王旭王,公主皇後——其實重點還是章後,討六公主歡心,章後自然也高興了,卻沒太子妃的事。
“還有蘇二娘,蘇家姐姐,我在想著,要不趁著過年,送點子東西,也是我先和解的意思。”
“她算你哪門子姐姐,不必和她客氣,蘇家文梅文亭倒可以一交,還有許家表妹,這幾個才是你晚後交際對象,多與她們玩玩便是了。你是太孫嬪,隻有你挑人……你家到底給你說了什麽?”陸毓領悟,當即收了笑容。
穆雲舒見陸毓目光炯炯,立即露出愛嬌的神氣:“你還給蘇二娘信物呢。好在我有陛下的珊瑚珠子,又有太子殿下的珍珠耳環,不怕你賴賬。我隻是想著,不管怎麽她也是太子妃殿下的姨侄,大家好好相處,也不讓昭璃為難呀。”
小姑娘演技還不如前世,陸毓眯眯眼,“是啊……”到底還是伸手拉拉頭發,“我不曾給蘇家任何信物,不過是她自己亂傳的。”覺得自己為這小姑娘真是夠委屈了。見穆雲舒似乎還是不大高興,終於也沉下臉去,“到底怎麽?回趟家陰鬱成這樣,你不說我問禮人去。”
穆雲舒嘟著嘴道:“就是想起蘇家的事,不大高興。”
“自找不自在。”陸毓笑罵一聲,伸手抓住穆雲舒的手,“雲舒,學習也罷,和穆家也罷,這一兩年你都咬牙受著,晚後你是要嫁我的。至於穆家,成親前若鬧到家人不和,與你聲譽有損,也不過一兩年的事。他們要什麽,你隻管應下來。”陸毓露出一點淘氣的神情,“而後,我找機會與你爹私下談談。”
穆雲舒一轉便明白了:“爹倒沒要別的,就是要我經常回家,他們想我了……還有就是帶著娘和姐姐出入宴請。”
陸毓遺憾的歎口氣,若穆宗開口要人情,他今天就可以殺回去罵人了,最後再來一句,不過得了陛下一點賞賜就如此張狂,穆家姑娘品德堪憂。保證穆宗汗流浹背,生怕連穆雲舒的事情也丟了,戰戰兢兢,終日惶恐不安。
看了穆雲舒一眼,想也知道穆宗開口必定難聽——隻是雲舒既然要給爹娘掩護,他自然也不再挑破,點頭道:“你這些日子學的東西多著呢,哪來時間宴請。凡是請你的,都讓女官給你挑挑。要我說,除了英國公平國公兩家宴請,而今都推了,專心學,讓陛下高興才是要緊。”
穆雲舒忍不住輕輕嗔怪一眼,平國公就是許家,許素連蘇文苑都不理了,還看得慣穆繡綾嗎?英國公朱菩,那是孤臣加半個出家人——他家有宴請麽?
馬蹄的的,瞧著已快到公主府,陸毓敲敲坐墊,道:“陪我去吃點東西。說起來大姑姑現在好生喜歡你,現在倒是我沾你的光了。晚後若她罵我,你須得替我求饒。”
穆雲舒調侃道:“公主殿下為人最最和氣不過了,多也就罰一頭羊羔兒什麽的,哪裏還需我去勸呢。”
陸毓本就隻是找個由頭,哈哈大笑,淩空虛敲了穆雲舒一下:“小姑娘家家,就是要活潑些。”心情大好,自己便跳下車去,親自伸手來扶小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