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鴨子
穆雲舒正襟危坐,微微彎曲的脖子細長優美。麵孔靜雅柔和,眉目秀麗。
怡和公主看見這種乖巧溫柔,心中先喜歡了些。好聲好氣的招招手,“孩子,過來些。”
旁邊自有人趕緊端了水墨大理石凳麵的小凳子到怡和公主跟前,穆雲舒謝過,微微側身坐下。
“好孩子,我知道你這個年紀是最不耐煩念佛的,為難你次次都專心一意,而今我睡得比往日好了好些。真是謝了。”
那萬一你以後又睡得不好了怎麽辦?穆雲舒也不敢太高興,隻是低眉順眼稱不敢,“公主大恩,奴無以為報,唯有心誠祈禱,願公主殿下身子安泰,萬事如意。”
怡和公主笑著指點桌上的布料首飾,“你來公主府也好些日子了,新衣裳可製好了?那幾件隻是趕著做,家裏穿的,也就樸素些。今日再做幾件出門穿的,你且去挑挑自己喜歡。”又道,“你也莫太拘束了,晚後見麵的日子多著呢,老是這麽著,反而無趣。”
穆雲舒見公主態度溫和,又想起陸毓說的話——這不是家裏,不見得說什麽被罵什麽,鼓一下氣,到底不敢太托大。還是抬起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那奴便仗著膽子了,隻是這些布料都這麽美麗,讓我好生為難,怎麽挑呢。”
穆雲舒本就生的秀麗,一笑更是可人心,怡和公主也高興了些,“那便都做吧。”微微一點頭,侍女已將桌上布匹挨著搬下。
公主還在繼續道,“那些頭麵,有幾個是我往年用過的,有幾個是新的,你拿去戴著玩罷。你既然住在公主府,少不得晚後還有小女孩相互宴請,晚後你也出門多交幾個朋友。若要出門,與掌管外務的安大姑說一聲便成。反正我這公主府啊,馬車空著,也沒人用。”說著不免又有些傷感。“對了,我聽聞你原先還有教養嬤嬤,給安大姑安排一下,讓她們住進來也成。還差什麽,我也還認識幾個女師,或者能給你請來。”
原本作好三年不出門,每天念佛經,每月攢月錢的穆雲舒,被公主的三重豪氣衝擊得頭暈目眩。衣裳首飾還是其次,讓她出門交際,就是認了她在公主府有一席之地。還有教養嬤嬤和女師……心中激動,偏生自己是貨真價實的“無以為報”,真誠給公主肅拜,打定主意念經加倍誠心。
怡和公主微笑著拉她起來,憐惜無比,“可憐見的。我也聽說了蘇家的事,為難你小小年紀,還能識破。唉,也是委屈你了。”
穆雲舒順著公主的手,坐下,心中也還有些清明,再怎麽也不敢怪父母,低頭隻是自責,“也是我自個兒脾氣太倔,才把事情鬧這樣……而今想起來,爹原是為了家裏,我便是覺得心中委屈,也該不該與爹爹嗆聲,而今也是悔恨。”
怡和公主讚許的點點頭,“晚後,還是每月回穆府一趟吧。父母子女哪有什麽深仇大恨,你回去乖乖道個歉,往日之事,過了便算了吧。你放心,他們若還敢提什麽酥家脆家的,我幫你罵去。”
穆雲舒心中難受,要不是陸毓趕到,自己就真的背著黑鍋,用一輩子做代價,給穆繡綾踏腳了。可大輝國律……而今外麵還可憐自己,要自己真敢指責爹娘,立馬就能唾沫淹死。既然公主吩咐,便順著梯子下樓,點頭謝過公主,定了下來,每個月末回穆家一日。
站在堂下的安大姑卻抬頭看了公主一眼,微微搖頭。她雖不如狄芃女,但也是公主府數一數二的老人,怡和公主微微一愣,旋即微笑道:“倒也不急這麽一時半刻,還是先在公主府住些日子,調養好些,彼此也氣順了些,再說吧。”
等穆雲舒退下,怡和公主便漸漸收了笑容,對狄芃女,安大姑道:“瞧著還算柔順,也沒什麽靈氣——倒不是我嫌棄,隻要雁兒高興,做什麽都行。”
這話頗微妙,反正她儀同親王,兒子是個不理政事的。而且作為光烈皇後唯一血脈,建平帝也暗示過晚後要分封林北為公。不管從哪方麵,她的兒媳挑選麵都很寬,小家碧玉到大家閨秀,有家世很好,沒家世也不在乎。穆雲舒要能得了林北歡心,做妻子她不反對。要隻是一般般,做妾,她也能壓著穆家答應——看穆家不用壓就會答應呢。
狄芃女倒是笑了,“公主,這孩子還是第二次見麵,又是鄉下長大的,能如此已是不錯了。”
安大姑也點頭,“公主平素見的,哪個不是十多年精心調教出來的貴女。這姑娘能不怯場,沒抖抖索索小家子氣,我覺得很不差。她的教養嬤嬤是陳瑩瑛,教導了大半年,比那些女孩尚有不足,也還算過得了。”
“陳瑩瑛?”怡和公主仔細回想一下,“就是以前……是個正派人。”也不是太子弟弟的人,心中又肯定了點,“怎麽教她了,穆家不過新到京城的小官。安大,你給我使什麽眼色?”
安大姑笑道:“我想著,這孩子不是來給公主祈福麽。那原來與之相克的穆老夫人,怕對公主就沒什麽好處了。這瞧著公主才好了一點,要穆姑娘回去沾了……什麽不好的,便是有一點點妨礙,也不好。還是忌諱些。”
怡和公主心中一驚,她看見父母子女不和,總是期望子女能溫順些的。隻是,她和狄芃女知道祈福隻是借口,但外人看著豈不假了?或者太子弟弟也是生了穆家的氣。區區一個穆家,犯不著冒險,便轉口,“我不過覺得孩兒離了父母,隻怕心中思戀。可再想想,這孩子隻怕心中還有些氣,不如過些日子再回吧。安大,你且去找人瞧瞧。”
安大姑滿口答應,狄芃女更是希望穆雲舒全心以公主和林北為重,兩人對望一眼,便定了穆雲舒不必回家了。
穆雲舒從公主處出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覺得輕鬆了些。她是個心思多疑的,又從不貪心幻想,總覺得——陸毓和大公主都給她一種同樣的感覺,就是不自在,輕微的恐懼。也許是他們身份太高,似乎不全是。
林北號稱冷漠,卻不給她這種感覺,在一起自在得多。細細思量,皺著眉頭想啊想,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自己太沒用了,人家是貴人,對你好一點就全身不適,溫和一點就不自在,可見奶奶說得沒錯,就是個……賤皮子。”長歎一聲,把事情丟到腦後,回到花半裏練字畫去了。
隻能說這姑娘的直覺很準。
十二歲,到大不小,沒有耳濡目染,開竅就比旁人晚些,偏又多少懂點事情,心思又清明。對著陸毓和大公主……
陸毓回來後,在旁人麵前倒好掩飾,或是鎮定,或許是威嚴,到穆雲舒麵前,卻是想早些圈養自家皇後。那神情中不自覺就帶上了些許討好,舉動中也帶些親密。問題就是,茫然無知的穆雲舒,看著身份如此之高的陸毓這種態度——要她死也是一句話,要她為妾也是一句話,要她家任何東西都是一句話,這奸也不是盜也不是的無事獻殷勤……事有反常則為妖,人類對未知的恐懼從來比死亡還大。這姑娘雖然說不清個一二三,但憑著直覺,卻總是不自在的警惕著。
怡和公主比陸毓好些,可盼媳婦盼了好幾年的她,又是期盼,又是對穆雲舒的家事、才識、不討父母歡心,有些不滿。那眼神中帶著明顯的婆母審媳婦味道,便是笑得再溫和,給再多好處,還是會讓人察覺。還沒開竅的小姑娘徹底悲劇了……
一晃便是八月十二日,眼瞧著穆雲舒在公主府便住了快一個月。公主溫柔好脾氣,出手大方,容易討好。下人也好臉色的恭敬著,連小玉也開始期期艾艾的來說笑——卻次次被孫月打斷。林北和穆雲舒也越來越熟稔,林北好遊,書房遊記多,聊天也頗為有趣。穆雲舒隻覺得住公主府比在家舒服多了。
這日又是交作業的日子,遠遠便瞧見茗兒、無憂幾個在門口守著,細聲問:“師傅還在畫畫呢?”
茗兒苦笑一聲,“明日便是皇太孫殿下生辰,今日還不趕著,如何畫的完。”不一時,聽見裏麵兩聲拍掌,趕忙跟無憂一道進去。
林北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抬抬下巴,“速速拿去裝裱。”
茗兒十分為難,“大郎,那副美人圖裝裱也罷了,這幅騎馬圖,墨跡未幹如何裱得?便是美人圖,也沒法子這兩天就做出來的。”
林北渡了兩步,心中知道是實話,無奈歎口氣,揮揮手讓小廝又出去。轉身對著直愣愣看畫的穆雲舒,心中十分煩惱。
穆雲舒拿出圖畫交給林北,安慰道,“我瞧皇太孫殿下是個好脾氣的,總不會因為師傅忘記繪畫就生氣,再說也可送別的呀。”
林北撇撇嘴,也沒心思檢查穆雲舒練習。他端著不和家人親近,但穆雲舒卻偏巧就討了他歡喜。拍拍小姑娘的頭,“昭璃是不會生氣,可,是我的不是。明明知道人家生日,偏生前些日子得了兩本好書,如饑似渴的,隻覺得日子還長,結果一拖再拖。前些日子又是刺客案?昭璃,就是送你來公主府的第二日就出京去了,昨日才回來。我這才想起,唉。”
穆雲舒站到畫前細細觀賞,一幅畫是一個仕女正嬉笑著練蹴鞠,麵色紅潤,豐滿嬌豔,柳帶飛煙,紅裙卷曲,生氣勃勃。兩個小丫鬟捧著帕子等物端立一旁,臉上興趣盎然,似乎自己也想下場去踢上幾腳。樹枝翠葉後是一個屋頂,氣勢磅礴,莊重大方,鬥拱碩大,鴟吻粗獷。穆雲舒看不懂屋子,但瞧仕女衣裳,也知道畫的是唐朝。
才畫好的騎馬圖也是唐朝,上麵小將軍神采飛揚,坐下馬匹肥壯強悍,正飛奔追逐著前麵的獵物。
“師傅畫得真好,師傅喜愛李唐?”
“誰不喜歡呢?富裕,強盛、活潑。不過我大輝也可一比了。”林北看著自己的畫,也是一臉向往,“昭璃也是喜歡的……不對……”林北疑惑的搖搖頭,“今年,他似乎突然對李唐沒興趣了?連收的東西也不多了。”
沒錯,陸毓一直以成為李世民般的“天可汗”為目標,但是……當自己作為名正言順的老大,被想上位的老二弄死了之後。對弄死大哥,強行上位的李二郎……倒不是對唐朝就有了偏見,陸毓依然希望大輝能文成武治,恩,不過要再如從前喜愛,就不太可能了。
林北想不明白,眼珠子轉轉,去將從前畫的墨菊圖拿出來,暗暗高興,“罷了罷了,就送這幅吧。”萬一陸毓問起,還可以振振有詞的解釋一番。
讓茗兒去包裝好,林北坐回椅子,開始檢查,當即便皺眉了,“你可曾用心練習?色彩配置倒是很有天分,但不曾好生練習筆法,此乃基礎,萬萬不可馬虎。”
“我已經很認真了。”穆雲舒本是個耐心差的,重複練習線條頗為無趣,但為了晚後能好好做花箋,還是咬著牙認真練了的。
“去畫給我瞧瞧。”
穆雲舒坐到林北桌子前,拿起一隻畫筆——
“背挺直!”
“我坐直了的。”穆雲舒委屈道,是你桌子太高。
林北繞到穆雲舒麵前,看看,又道,“起來。”帶著穆雲舒走到書房一個角落,比劃一下,終於忍不住笑道:“我八歲半就這麽高了,雖說南方人矮些,可你都十歲了……”
“我十二歲了,快十三了……”穆雲舒無奈道。
?
似乎茗兒說過穆姑娘,多大來著,林北是個心懶的,也想不起。收起笑容,“你快十三了?”
穆雲舒偏頭看看柱子上的刻痕,十分不服氣,“不是我矮——我也就是有一點點矮,可是你太高了。”
林越和大公主都“高瘦清臒”,林北麽,完全是鶴立雞群。陸毓在男子中已算高挑,但林北比陸毓還高一截,出門去差不多男子都比他矮大半個頭。
“這麽高,浪費布料。”穆雲舒憤憤道。
“公主府不缺布料,本人不過身高六尺,比人家七尺男人八尺大漢差得多呢。”林北微微後退一點。
“少來,大輝一尺等於大漢一尺五,你若是在漢朝,分明就是八尺,不對,九尺大漢了。呂奉先也不過如此--難怪你住竹林。”穆雲舒悄悄墊了一下腳,看著和林北九歲差不多,這才滿意。
林北卻是上下打量,咕噥道,“十三歲,莫不是記錯你了罷。哪有十三歲,這麽小。上次你說,慈縣,見路行船不行馬,少兒徒手抓老鴨。我還思忖著人怎麽可能在水裏抓的住鴨。讓人給你改了一套水靠……”九歲十歲的小丫頭不妨礙,要真十三歲的姑娘了,怎麽好意思下水。
穆雲舒整個眼睛都發亮了,比畫中的看球侍女還要熱切,“師傅,師傅,你去找隻鴨子,不,不,我讓奶娘去廚房抓隻鴨子,丟湖裏我馬上抓給你看。”
林北搖頭,“不成。”停了停又道,“你都十三歲了,就得有個貞靜賢淑的模樣。”
“師傅,師傅,我還沒到十三呢,你看我個子這麽小。”穆雲舒苦苦勸道,甚至露出一些哀求之意,“人家也說豆蔻年華,那才是少女,我這不是還沒到麽。眼瞧著就不能浮水了。師傅,你可憐我這輩子最後一次玩水。我抓兩隻鴨子熬湯孝敬你……連水靠都備好了,不要浪費呀。”
林北微笑著有些為難,他雖是二十出頭,卻是十幾歲就少與人交際,那孩子氣還保留著。一時心中癢癢,北方旱鴨子如何肯信有人能在水中抓住鴨子?聽穆雲舒說得可憐,終於一咬牙。
“不行。”
林北來回渡步兩次,看穆雲舒可憐巴巴泫然欲泣,歎息道:“罷了罷了,我去將小蓮池的人調開,你,隻此一次,下不為例了。”
穆雲舒將平展的胸脯拍得砰砰響,“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公主府的池子如一個葫蘆,腰部有橋。橋東為小蓮池,四周遮掩較多。橋西為鏡池,方便畫舫遊船的。林北讓無憂去吩咐湖邊的人全走開,他要去畫畫。很是不高興,“我又看不到,白白給你做工……叫一聲師傅,也忒便宜你了。”
穆雲舒愣了愣,笑嘻嘻的抱起水靠飛也似地跑回花半裏。
林北讓人提來兩隻鴨子,丟進湖裏,再趕走旁人,自己在小蓮池邊的青文軒背對窗子坐定,關好窗,隻留一條縫。大丫鬟畫屏在窗前站好。
穆雲舒帶著麵色不太好的孫嬤嬤,同樣興奮的孫月,裹著大披風,姍姍走到荷花池邊。
鴨子在荷花池自由自在的遊動,嘴上套著繩子,但也還轉頭不時梳理羽毛。
“就這邊,不許遊出七孔橋,那邊怕讓人瞧見,這邊遮掩多。”林北一拍手,“我還得去找船娘。”
畫屏將話一傳出去,孫月與孫嬤嬤趕緊搖頭。“我會撐船。”孫月忙道,孫嬤嬤如何肯再讓人來,也趕忙承認,就她們母女即可。
穆雲舒在湖邊跺跺腳,秋老虎還厲害得很,要在慈縣……滿足的笑笑,輕輕巧巧一跳,便躍入水中。
畫屏隻見黑色影子一晃,翻個身,又潛了下去。“穆姑娘入水了,轉了個圈,潛下去了。”
水麵一片平靜。
依然安靜。
靜謐。
“還沒動靜?”林北等了一陣,隻覺得有些心焦。
“沒有,水麵上兩隻鴨子幾乎停著,穆姑娘下去了就沒冒出來。”畫屏微微皺眉道。
水麵平靜無波,悄聲無息。
林北漸漸收了笑容,心中不安,一看鍾表,按西洋算法兩分鍾左右了。他從穆雲舒下去不久開始憋氣,而今已經換了兩次,額頭上冒出些汗,拍案而起就要出去找人。
“大郎莫慌……”其實畫屏自己心底也是慌的,隻是往外看著又見孫嬤嬤和孫月一臉無所謂,孫月甚至躍躍欲試,這才略放心,“孫家兩個說說笑笑,應該是穆姑娘沒事的。”
此刻水中嘩啦一聲,穆雲舒摸著兩個大蚌殼從青文軒窗下冒出來,舉手踩水,小聲叫到,“師傅,師傅,我給你找了兩個蚌殼,我奶娘很會熬蚌湯,今晚請你。”
“去去去。”林北緊繃的心鬆弛下來,怒氣立升,“叫你抓鴨子,你一口氣沉下去這麽久,摸蚌殼玩啊?給我起來。”
穆雲舒將蚌殼往岸上一丟,懶洋洋的遊了兩下,“嚇到了?慈縣半水半土,穆家宅子就在島上,四麵是水,我自會走路就會浮水。男兒女兒就沒有不會浮水的,隻是女兒家長大了,不好浮,不過嫁人了就又下水了,哪家做菜不是自個兒摸魚蝦蚌殼呢。北邊陸地多些,又有港口,集市就在北邊,可北邊集市也是劃船去。厲害的男孩子自己從家裏遊泳到集上也有的。還有遠處來的客人,丟銀角子進深水,他們也能打撈起來。我這點子水性……”
“少廢話,還抓不抓鴨子,不抓起來了。”
穆雲舒惋惜的歎口氣,看來真不能玩了。又在水裏滾了兩圈,吸一口氣,深深的潛了下去。
幾息時間,穆雲舒已經潛到鴨子下麵,猛然串起,一隻鴨子就抓到手了。丟到船上,轉身又往另一隻追去。這次卻不潛水,居然是直接衝過去,鴨子被嚇得拚命拍水,轉彎就往岸上跑,可惜還是沒跑過,快上岸時被穆雲舒追了上去,逮住翅膀抓了起來。
畫屏看得心驚肉跳,她便是站水邊都覺得危險,那想有人這麽……險些忘了給林北解說。急急忙忙說完,林北舒了一口氣,正要出門。卻聽見外麵穆雲舒又是小聲的笑,“師傅等等哈,我把水靠換給月兒,你可以看她表演。她雖然是十歲,但水裏抓鴨也是沒問題的。”
林北一愣,旋即勃然大怒,既然孫月也能,你下水幹什麽?
穆雲舒爬上案,孫嬤嬤趕緊給她裹上披風,狠狠瞪她。穆雲舒吐吐舌頭,一溜煙跑回花半裏,和孫月對換了衣裳,又一溜煙跑回小蓮池。
林北黑著臉站在池邊,穆雲舒討好的站立一邊。
孫月才十歲,又是仆役之女,進了公主府,孫嬤嬤訂的目標就是讓她當上船娘。活輕鬆,月錢不低。倒也不反對她浮水,反而是穆雲舒下水讓她心中不愉快,沒個大姑娘樣子。
孫月抓鴨子的速度比不上穆雲舒,畢竟年紀小些,先被鴨子避開了一次。抹抹臉,露出白牙一笑,又潛了下去。
穆雲舒還在旁邊解說,“穆家宅就在水裏麵,彎彎曲曲的,房子也是順著島修……旁邊奶娘也讓人編了蘆葦杆子攔起來了,我和月兒小時候總是在哪裏玩,水比蓮池深好多……大門前麵有靠船的呀,平素走上二十步,差不多八尺高矮,就是我家院子,……淹沒房子不至於,發大水也就是湖麵漲個四五尺,你想想我們湖多大啊……我家以前窮啊,北邊地貴沒錢買,就住慈縣西邊的島上。爺爺有錢了後就發願將老宅子重建,托人原地修的。修宅子的苗老實很實在,不光是房子結實,院子用青石糯米圍了一圈,就是發生洪水,也撐得住。屋基也墊的高。院子還要走幾步才進屋呢。要你去慈縣,我帶你看看就知道了,夏天涼爽得很,都是湖風。北邊說著比南邊,冬天冷,夏天還熱……”說著長長歎口氣,“還不能下水。”
林北眼裏看著孫月,嘴裏答道,“要你選,你住慈縣還是京都?”說完就一驚,轉頭看過去,怕穆雲舒心中不愉。
穆雲舒想想,“要是男子,情願在京都。什麽都見識得到,那麽大,連胡人都有。一條街,比慈縣全部東西加起來都多。女兒,唉,回慈縣也好,到底沒那麽寬的路,高樓,這麽多漂亮的園子。要我把京城見識完了,我也願意回慈縣去。公主府又這麽好,而今覺得住京城更好些。”言下之意,如果住穆家,她寧可回慈縣了。
孫月終於又將可憐的鴨子抓了起來,摸摸手,“到底要中秋了,天氣還熱,水裏還是不比夏日,居然這麽會子有點冷。”
穆雲舒變了臉色,急忙將披風給孫月披上,“月兒快回去,奶娘熬碗薑湯吧……我倒不冷,月兒比我下水時間長呢。都是我我,這到底是中秋……”一邊自責,一邊給林北告辭。在孫月堅持“我沒事”的咕噥聲中拉著妹妹回去了。
林北笑笑回屋,晚上,孫嬤嬤真的下廚,薑蔥搭配,熬了一小鍋蚌殼湯。茗兒到廚房提菜,也舀了一碗走。
“鹹鮮適口,有些意思。”林北吃了大半碗,新奇食物比常用慣的美食似乎都要好吃,心中又是一陣黯然,看著母親的暖塢,心中猶豫不定,到底歎口氣,低頭繼續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