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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太孫

  眾人悄聲無息安安靜靜的往驛站裏走,兩百多快三百人,連個咳嗽都沒有。皇太孫三言兩語問清了事情,“幾個大男人,連這點兒事也處理不好。”兩個青年,再加上蔡全直接被派去了下房,下人自己搭棚子,女眷們住個院子。誰有異議?誰敢異議?


  都知道當今聖上十分寵愛這個長孫。嘖嘖,過幾十年,可以與後人吹噓,自己與天子住過同一屋子,何等榮耀。


  穆雲舒累極了,進了房門便倒在床上不想動彈。孫嬤嬤尚還在興奮中:“皇太孫生的好俊哪。又能幹,又仁慈,真是我大輝之福。不曾想老婆子還有這等福氣,親眼見著太孫喏。”


  孫月也高興得很,“天下竟有這樣美貌的男子,姑娘,你讀書多,書上怎麽說?”


  “子曰:秀色可餐,其實餐不飽。再不端吃的來,你家姑娘就要餓死了。哎,哎,這時候泡茶,我肚裏空空消化什麽啊?”


  孫嬤嬤笑嘻嘻道:“姑娘先吃幾個點心填填肚子,我去給你做吃的去,這一路行來都沒胃口,方才我瞧見酸菜壇子,瞧著做碗酸湯麵去。“驛站人手不夠,得自己下廚,便招呼了嘉禾,孫月一起去了。


  穆雲舒歪在床上,鄒嬤嬤走到身邊,“姑娘可嚇著了?”


  穆雲舒搖搖頭,回想起當時聲勢,還有些心跳羨慕,可能還是有一點恐懼。對著鄒嬤嬤道:“可惜我是個女兒,不然,咦,太子尚在,怎麽有太孫?怎麽還封侯啊?”不是皇太子之子就能稱皇太孫的。太子之子稱世嫡皇孫。太孫,須得正式冊封,乃皇位繼承人的封號。


  鄒嬤嬤道:“那時我還在京裏,倒也知道個大概……兩年前,太孫殿下征戰歸來,萬歲爺爺開了宴席要重賞他。殿下也不要別的,隻道——霍驃姚十七輕騎八百,千裏襲敵,斬捕敵酋,殺敵無數。他領神威軍所獲戰功,不在驃姚之下,隻要萬歲爺爺瞧著賞個爵位吧。萬歲爺爺素來寵愛這個孫子,哈哈大笑,直言自己年輕時亦愛霍驃姚,既是如此,便封了冠軍侯,還賜了一座冠軍侯府,太孫一年到頭,倒有大半時間住在冠軍侯府的。”


  鄒嬤嬤掩口笑道:“都說了老還小,老還小,萬歲爺爺興起,索性追封三代,自己是勇烈公,皇太子封了國藩候……你說……好玩不好玩。”


  “唉,這皇家祖孫,親密如此可不多見。皇太孫自幼是萬歲爺爺帶在身邊教養的,連打仗也帶著去,與旁人自是不一樣。”鄒嬤嬤笑夠了,輕輕歎口氣,給穆雲舒打撒頭發,慢慢梳理頭發,又道:“姑娘不在京裏長大,有些事不知道。老婆子得空了慢慢講吧。一般來講,若太子薨,便另擇皇子為太子。但也有幾個是太子去了,改封太子之子為太孫的。太子還在,就受奉太孫的,除了唐朝有一個,便是而今了。可想萬歲爺爺是何等疼愛這個孫子。”


  “萬歲爺爺打了幾十年仗。也就是這兩年年紀大了,以前邊境有事,都是禦駕親征喏。太子殿下八年前摔斷了大腿,不良於行,才在後方監國。太孫殿下龍章鳳姿,聰慧過人,十一二歲就跟著萬歲爺爺出征,而今已經獨當一麵。萬歲爺爺疼他疼得如眼珠子一般,當著朝臣的麵常誇太孫有明君之姿喏。”


  果然是天人之姿啊。穆雲舒年紀還小,也忍不住讚歎。


  “姑娘,晚後京中人物家世,我都慢慢給你講,你須得自己記住。交際往來,心裏才有數。萬歲爺爺武將出生,性子暴烈。發妻,光烈皇後許氏,乃是萬柳許家嫡女,淑質麗藻,才明絕異。兩人感情甚篤,隻是……”


  太祖二年長河大敗,張蠻子侄兒修行邪教,最愛奸**子,大軍到處,遇到的貴女貴婦幾乎無一幸免。家家哭泣,好多女子將兒女托付給丈夫後,便要自殺或是出家。當時還是太子妃的光烈皇後站出來,“女子一生既托男子,男子不能保護妻兒,至使妻子受辱,難不成還是女子錯了?我以太子妃之尊,尚不免侮辱,何況卿等。”


  當時朝堂民間本來就吵得不可開交,前朝對女子貞潔雖看重卻不古板,如前朝有一位皇後便是先嫁人,再改嫁給親王,最後登鳳位。但大麵積的貴婦被兵頭玷汙,似乎和嫁人改嫁還是不同。開明的覺得不能怪女人,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嚴厲的,覺得都不幹淨了,還好意思坐著將軍正妻侍郎夫人的位置麽?光烈皇後此言一出,所有注意力和壓力都衝她去了。太祖與建平帝都是聰明人,這次風波幾乎涉及大半文臣守將,若從嚴,休妻的家族未必會感激他,留下諸多子女親家問題,不知還要打幾十年官司。而有女兒的家族,怕是真心恨死自己了,畢竟大敗是太祖決策失誤造成。當即便連下罪己詔、數道聖諭,又令文人宣揚,被強迫的不算失貞。許家姑娘照樣坐著太子妃的位置,恩恩愛愛。這事才漸漸淹沒下去。


  鄒嬤嬤小時候還想不通光烈皇後為何要站出來說——太祖聖諭還不夠麽?漸漸長大了才知道,確是不夠,男人心底怎麽想,麵子怎麽看……哪些女人生存何等艱難。正是光烈皇後將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在她和建平帝的帶頭下,男人心裏才覺得“皇家都如此,那定然沒錯……”光烈皇後薨,年年祭拜的老人絡繹不絕,從貴族到平民,也是她應得的。


  鄒嬤嬤長長的歎口氣,繼續道,“隻是光烈皇後無子,長女便是而今的怡和公主。太子是光烈皇後嗣子,光烈皇後身子弱,在太子五歲那年便去世了。”


  鄒嬤嬤道:“這京城中大小家族,皇室貴戚,盤根錯雜,隻怕姑娘進去要吃虧。明日起我便一天一家,慢慢給你講,你可要好好記住。隻是有的事情,姑娘自己記住便是,莫要往外說——我知道姑娘小心,不過白提醒你一句。”


  “今日見到的李、張、蔡三家,李張兩家我還沒瞧出來,蔡家說是保定知府,那便是了。蔡家原本是南邊苗州人士,老爺子……”


  正說著,聽見有人嗚嗚敲門,鄒嬤嬤打開門一看,竟然是一個侍衛。


  那侍衛一張團團和氣的圓臉,靦腆道:“驚擾姑娘了,敢問姑娘這裏有烏梅沒有?”


  穆雲舒莫名其妙,蜜煎烏梅是她喜歡的零嘴,路上也包著一大包,嘴裏淡了,心裏不舒服了,便拿來吃幾顆。而今皇太孫侍衛來要……忙親自拿了一把出來包好,圓臉侍衛笑道:“多謝姑娘。”便回去了。原以為事情就此打住,哪料穆雲舒吃了幾口點心,那侍衛又回來了:“穆姑娘,太孫殿下有請。”


  端著飯食回來的孫嬤嬤臉上又驚又喜又怕,忍不住問:“敢問……”


  “奶娘。”穆雲舒打斷孫嬤嬤的話,整整衣冠便隨侍衛出了門。


  太孫幾十人也隻占一個院子,可見是個體貼的。院中已打掃幹淨整潔,秩序井然,說不上加了什麽,卻給人一種軍營的感覺。侍衛走到最正中的房子前鞠躬道:“殿下,穆姑娘來了。”


  “進來。”


  穆雲舒盡力平靜,緩步進門。陸毓已經換了一身月白便服,更添風流。笑的很是和氣,“穆家妹妹,坐,不用行禮。”


  穆雲舒還是不敢托大,微微打個萬福,側著身子坐了,卻不知該說什麽好。


  陸毓笑道:“妹妹不必拘謹,桌子上的點心愛吃麽?那種白白的是茯苓糕,健脾和胃,你嚐嚐看。”穆雲舒拿起一塊咬了一小口,沒什麽味道,但嚼兩下便覺得綿軟柔韌,有淡淡的清甜味滲透出來,居然格外符合胃口,不由得露出一點笑容,“好吃。”


  陸毓道:“多吃點吧。聽聞你奶娘在做麵,今兒是你生辰?想來我到處找烏梅,居然打擾壽星了。”


  穆雲舒連連搖頭,“我生辰早過了。隻是胃口不好,奶娘給我做點酸湯麵罷了。”


  陸毓笑了幾聲,又道:“我生了點小病,偏生大夫開的藥劑須得用蜜煎烏梅做引子,哪知侍衛一路顛簸,竟然將烏梅抖掉了,我想著小姑娘愛吃零嘴,不定你們那裏有,果然就找著了。等下你出去,找禮人——就是來叫你圓臉,狠狠敲他一筆去,要不是你,他今日少說也要被被打個七八十板--這是奉命敲竹杠,千萬別與他客氣。”


  穆雲舒見太孫說話風趣,不由得心底放鬆許多。說笑幾句,陸毓又道:“我拿了你的零嘴,也回你點禮物吧。“打開一個紅色小匣子,裏麵是一對憨態可掬的金豬,“這個送你。”又遞給穆雲舒一個黑色小匣子,入手一沉,穆雲舒一打開,裏麵密密麻麻都是金珠子,唬得急忙關上。陸毓收起笑容,輕輕點點桌子;“我也大致知曉朝中官員,穆郎將生女不養,有違人倫,我朝天官連皇帝也罵,還能饒過他?也罷了,這些小珠子,你拿著零用。你一個人上京,少不得要些打點,算我補你的生辰賀禮。隻是這匣子珠子,別讓別人知曉,懂麽?”


  穆雲舒心中警鈴大作,一對小金豬也罷了,統統不過二三兩,太孫賞賜,還算受得起。這匣子金珠子隻怕有兩斤多,而今一兩黃金可換十七兩白銀,算下來就是數百兩白銀,在老家,十七兩銀子足夠數口之家過一年了。她素來不習慣貪多,遇到橫財、意外驚喜,第一個反應就是不要,這點猶豫登時便顯露出來,急忙收拾麵色,輕聲道謝,“隻是無功不受祿,我不過一包烏梅,殿下送了一對金豬已是意外之喜,哪敢再受賞賜。”


  陸毓輕輕歎口氣,不耐道:“我今日心情好,高興送你。“往軟靠上一靠,戲謔道:“小姑娘家家,疑心病倒重……俗話說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堂堂皇太孫,要哄你一個小姑娘做什麽。尊者賜,不可辭,你好好收著。”


  穆雲舒想想也是,別說自己,就是爹,爺爺,皇太孫也不放在眼裏。心中倒有些羞赫,賠笑道:“殿下,我年紀小,不曾見過世麵,可不被嚇壞了。”


  陸毓臉上似笑非笑:“你倒不貪心。這是別人送來討好我的,與我無用,給你你便收著吧。隻是不要到處宣揚,金豬可以給別人看,太孫送的。珠子自己悄悄收著,懂?”見穆雲舒點頭,這才笑道:“我瞧你言談舉止頗有章法,不像鄉下長大的,可有人教你?”


  穆雲舒聽聞陸毓連自家陰私都知道,自然不敢在他麵前隱瞞,“回殿下話。此事說來也巧。五個月前,我與奶兄去村口抓兔兒——卻遇鄒嬤嬤趴在那裏喘氣,原來老毛病發了,藥瓶子落到了坡坎下,卻動彈不得。我自然幫她撿了藥丸。鄒嬤嬤原是思戀故鄉才回老家。哪知故鄉幾十年來兩場洪水已經大變樣,兄長侄兒早不知去向。鄒嬤嬤感激我救命之恩,又得知我自幼遠離父母,無人教養,當即便拍板留下教我幾年。雖是教養嬤嬤,不但不收束修,反而自己掏錢購買用具。隻是我愚笨,不過是學了些許皮毛,讓殿下見笑了。”


  “嗯。”陸毓拿起身前的蜜煎烏梅丟一顆進嘴裏,“教養禮儀的鄒嬤嬤,隻怕我也知道她……你倒是個有福氣的,隨便救一個人,便是京中數得上號的教養嬤嬤。隨便帶點零嘴,便是太孫煎藥用的引子。”穆雲舒別的都好說,聽見福氣二字,還是難免心底顫了顫。陸毓轉手彈了她一個腦蹦,“我是當今太孫,不是金口玉言也是鐵口直斷,我說你有福氣,你一定是有福氣的。”


  直到穆雲舒回房,還是暈呼呼的,手上紅匣子中是金豬。懷裏黑匣子是金珠子。太孫對自己和氣得不像陌生人,難道自己真的有福氣?這些想法也不過一會兒便拋到腦後。若是其他女孩兒,別說對方是太孫,便是普通人,那光華朝陽般的美貌也足夠讓人起心思了。隻是穆雲舒一來年紀還小,二來,從不企求自己沒拿到手的東西--免得失望,到睡覺的時候,已經心思平靜。隻覺得自己發了筆大財,很可以悶聲笑一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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