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正確的事情

  “至少這次，你還記得道別。”


  “其實在鋼鐵市我也道過別，隻是你想不起來而已。”


  兩人彼此對望了幾秒，隨而放聲笑了出來。


  “好久沒有這麽輕鬆地和別人說過話了。”大狗的笑容逐漸苦澀，在額上堆起了一層皺紋，“你知道嗎，化夢，在鋼鐵市一別後，我經曆了許多以前根本想象不到的事情……在摸索出‘平凡之礫’的擴展能力前，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拋棄我。”


  化夢理解地點了點頭，他知道大狗剛成為附者時，還不能將‘平凡之礫’的對象選定為一片區域，而必須是一個具體的生物。


  也就是說，在逃離鋼鐵炭坑，躲避聯盟追捕的那段日子裏，大狗不敢將‘平凡之礫’轉移到他的寶可夢身上，這樣的後果便是，除了棲身在靈魂中看尼赫洛克，大狗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交流的對象。


  “至少現在，大力和風狗可以分享你的孤獨了。”化夢感慨道。


  “還有‘化肥’、‘飛機’和‘大鋼’！”大狗自豪地分享著自己的滿足感，就像向家長介紹自己新交朋友的小學生。


  化夢按圖索驥，根據大狗給大力鱷和風速狗取昵稱的風格思索了一會，才明白大狗說的其餘三隻寶可夢是化石翼龍、波克基斯和大岩蛇。


  除了在尼赫洛克洞窟收服的大岩蛇……其他兩隻寶可夢可不算常見。


  化夢的眼中掠過一絲陰霾，隱約猜到了部分令他不安的真相。他直視著大狗的雙眼，問出了積壓在心底已久的問題：


  “你說過，你一直在做‘你認為正確的事情’……那麽，到底什麽才是‘正確的事情’？”


  現存的化石翼龍隻可能來源於博物館的化石複活計劃，而波克基斯向來被認為是幸運的象征，由於其物種繁衍能力較差，野生分布極其罕見，黑市價格更是被炒上了天。


  而這些，對擁有‘平凡之礫’能力的大狗算不上難題，唯一需要克服的，是人性中的道德底線。


  要越過這條底線，說易也易，說難也難，因為，敵人就是自己。不過，正是有了各種自我約束的底線，人才得以被稱為人，而不是普遍依照生存本能行動的遠古寶可夢。而一旦突破了一次底線，就很容易在墮落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直到自我毀滅，失去被稱作為人的資格。


  這便是化夢這個問題的真正意圖了——他想知道，尼赫洛克附者的那條底線究竟已落到了何處。


  “的確，在還紮根於社會的人眼中，我已經是個不折不扣的法外狂徒了。”


  大狗似乎早料到化夢會這樣問，並無訝異神色，隨手拋出兩個精靈球，波克基斯和化石翼龍出現在他身旁，親昵地依偎在他的左右，讓目睹這一幕的化夢漸漸平複了擔憂的情緒。


  “化肥……第一次與他相遇是在鋼鐵市的博物館中，那時他還是一塊‘秘密琥珀’，擺在封閉的展台上。”大狗摸了摸化石翼龍的頭，這本性凶殘的遠古寶可夢竟是如皮皮一般溫順，“當時鋼鐵炭坑大亂，警備力量失調，有混水摸魚之輩闖入博物館，挾持科學家為他們複原化石以謀取利益……我出手了。”


  化夢點了點頭，這條新聞他有所耳聞，不過報導將事態終結描述得十分含糊。


  “飛機……她出生在一個貴族家庭，原本是被當作家族間聯誼的禮物，但她的媽媽不接受這樣的安排，帶著她偷偷逃了出來。”大狗輕撫著波克基斯柔順的羽毛，化夢這才注意到，這隻波克基斯年齡比洛托姆還要小，“我用‘平凡之礫’幫助她們母子擺脫了追蹤，但……她的母親已經進了精靈球，無法回歸野生，所以，在臨別前，她將孩子的精靈蛋托付給了我——一個會好好對待她孩子的人類。”


  “進化得挺快。”化夢眨了眨眼，突然發現自己好像沒資格這樣評價。


  大狗接著說道：“至於你問我什麽是‘正確的事情’……這是完全基於主觀的判斷，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是化夢，請你相信我，我清楚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有些事情絕不能退讓。”


  確實，如果化石翼龍和波克基斯的來曆真如大狗所言，倒也不算越過底線。然而，有件事對化夢而言仍是如鯁在喉，難以忍受：

  “包括加入回歸會？”


  雖然大狗最後臨陣倒戈，將神器轉手贈予阿希莉，但那張麵具和鮑裏斯恭敬的態度絕不是假的。他肯定加入過回歸會，而且得到了不低的地位。


  大狗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化夢，你還記得鋼鐵炭坑中的事情嗎？”


  “當然。”


  那是一個剛剛得到能力的愣頭青被假神器下套，觸發‘平凡之礫’弱點，差點就葬身地底的故事。


  當時‘平凡之礫’足足失效了兩小時，如果不是化夢舍身充當誘餌吸引注意，大狗的神器恐怕就落入維爾德家族之手了。


  “‘平凡之礫’不止失效了那一次。”大狗平靜地說道，“他們知道如何對付我們的能力。”


  化夢頓時毛骨悚然，連自帶心理學隱身的‘平凡之礫’都無法防住回歸會的窺視，自己怕不是某天以訓練家模樣走在路上都會被冷不丁喊一句耿鬼？


  “那你……”化夢隱約猜到了大狗加入回歸會的經過，轉而擔憂起大狗會不會陷入同落葉那樣的境地。


  “不必擔心，他們並非無差別攻擊所有附者，奪取神器。”大狗勉強笑了笑，“還記得‘遊戲’的關鍵詞嗎？最早是你告訴我的。”


  “關鍵詞是‘平衡’。”這是尼亞坡裏的特有情報，但化夢至今沒能理解其真正含義。


  “我想，對‘神’的敵人而言，取得‘遊戲’勝利同樣有一個必要條件。”大狗呼了口氣，“他們的行動一定有什麽內在邏輯。好了，化夢，時候不早，我該走了。”


  化夢默然點頭，沒有嚐試挽留，因為他明白，有著‘平凡之礫’的大狗，在一切結束前，隻能繼續孤獨前行。


  “最後一個問題。”化夢抬頭喊住了轉身離去的大狗，“普萊德……那是你的名字嗎？”


  大狗側過頭，沒有回答。


  “我…嗯……很抱歉，我隻記得你的外號，卻忘記了你的本名。”化夢尷尬得抓耳撓腮，無所適從，“我知道這不是一個朋友該問的問題，但…我總覺得普萊德這個名字也不太對。”


  “你的感覺沒錯，那不是我的本名。”


  “那…普萊德，你的名字是……”


  “還是叫我大狗吧，至少這能讓我找回一些過往的感覺。”大狗重新轉過身去，如戴上麵具般將表情藏了起來，“修複被破解的能力，是要付出代價的。


  “那麽，再見了。”


  “祝你好運。”


  清晨的寒風拍打在呆滯的化夢臉上，讓他不禁哆嗦了一下。他望著逐漸明亮起來的斷壁殘垣，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似乎忽略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熟悉的記憶斷層讓他沒有過分細想。估摸著布萊斯冗長而無聊的演講應該已經接近尾聲，化夢打了個哈欠，轉身離去，心中奇怪尼亞坡裏似乎又在意識海中藏了起來。


  大狗目送著化夢的離去，歎了口氣，從背包中摸出一個嶄新的笑臉麵具，戴在了臉上。


  “對不起，化夢，我其實能夠回答你‘什麽是正確的事情’。”


  在化肥和飛機的陪同下，大狗背對化夢，走入了晨曦無法踏足的陰影中。


  “名字也好，情緒也罷……失去的東西，我一定會親手拿回來。”


  ……